老头掀开帘子走进来,打断这段对话,“别听他瞎说。变成妖的孩子都是不好好工作的。”
江斜愣了愣:“我都快十二岁了,你还拿这种话骗我。”
赵内笑笑不语,和王明使了眼色。王明心领神会,说道,“黎老,这青河的鱼还要再太阳下山前捕完,我们先去了。”说完,一行人便起身离去。
快要出门时,王明突然回头道,“小江,最近小心点呐,这世道不太平啊。”
老头摇摇头,收回目光。桌上放着几枚铜钱。王明临走前也没忘付了这些茶钱。收了这些钱,老头又恶狠狠地朝向江斜,“你小子还不好好去给客人倒茶,在这里傻站着干嘛?”
江斜最受不了老头这些嘀咕。转身离开,还隐约听到老头琐碎着什么扣工钱,白养了这么大之类的话。一番苦笑,他也只好不情愿地把驿站里仅有的几张桌子擦得光亮。
“你果然在这里打工!”红色袖子突然出现在江斜面前,一双白净的手在江斜面前晃来晃去。江斜顺着手看过去,小女孩朝着他歪头笑着,一身红袄子褪去了泥灰,才显现出被洗过很多遍的淡红色。
“你想干什么。”江斜实在搞不明白这个比他还小的女孩想干嘛。
“不干嘛。”女孩不讲究地坐到长木凳上。才十多岁的她,腿还能悬在空中晃荡,“我没钱了。”
“那你找我干嘛,长街那还有好多地方缺人手呢。”江斜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再不济,你去清街也行啊。”
女孩叹了口气,一口严肃的语气道:“我不想动了,而且长街太远了。清街那又破又烂,不去。你这离城门最近了,还在青河旁,就挺好的。”
“那你可以去找老头。”江斜朝坐在掌柜处打瞌睡的老头努努嘴,“他才是管事的。”
女孩的热情一下被激发起来,从木凳上蹦下来,一溜小跑就蹭道掌柜前,奈何身高刚刚够超过那掌柜一个头,于是伸直了手在老头面前瞎晃,一边急切地喊醒老头。
老头睡眼惺忪。平常这一觉他得睡到晚饭前。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蹦蹦跳跳的女孩。
“老爷爷!我要在这里打工!”女孩兴冲冲地说,“你只要给我住的还给我吃的,我可以不要工钱!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女孩歪着头盯着老头,眼睛里透出无限希望。
“我这小驿站已经不需要招人了。”老头起身,“你才多大,你父母呢?”
女孩痴了一下,甩甩脑袋,又继续追问:“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我不怕苦不怕累的!就让我在这里打工嘛。”一双灵动的眼睛彷佛要渗出水来。
“不需要了。”老头也不管女孩跟在身后反复地重复着自己不怕累不怕苦的事实,自顾自地去了后厨。
女孩垂头丧气,回头看到江斜也注视着这里,又立马鼓起精神向那靠在桌子上的男孩比了一个鬼脸,便拍拍袖子,头也不回走出了驿站。
摇了摇头,江斜也不知道这一刻该做些什么。这座城市太多这样的孩子,没有家没有父母,流浪在外,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做着与年龄不符的事情。这世道不太平,清明和开远临近,小摩擦不断,夹在清明与开远的莱州夹缝求生,而赤海外的大元虎视眈眈。当然这些都是王哥讲给他的。每次说到开运的时候,那粗糙的汉子总要喝上一大口茶叹口气,来上一句,清明和开运都是好地方啊。
“小道士,上一壶茶。”声音从门口传来,没给江斜太多思考的时间,门口那三道人影就已经落座。江斜应着,赶紧切了一壶热茶,边小心地瞧着这群人。头顶黄冠,身着直领大襟的白袍,腰间黑色的丝带别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或是葫芦或是锦囊或是佩剑。
江斜上了茶,问道:“客观是否要开间房落脚?”
为首的那人自己满了一杯茶,挽了长袖,饮了下去,皱了皱眉,似乎对这茶叶的质量稍有不满,随机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在桌上,“开三件最好的客房,每晚亥时送三支清明最好的道香来。”
江斜收下这一两银子,对客人这种要求早已见怪不怪。刚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为首那人喊住了他,“小道士,可否听说这些天孩童成妖的事。”
江斜一愣,回答道:“有的有的,昨日长街那卖豆腐家的孩子就成了妖。最近也不止这几例。”
那人颔首,放下茶杯,掏出一枚铜钱给了江斜,对着这桌上其他两人人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两人点点头。
没有多问,江斜径直出门去长街买道香去了。
……
明月升起,青河的水泛着银色的波光。
“我不是妖!”一道身影奔跑在青河岸边,其后追赶着几道身着白袍的人影。
“十二渡劫,还敢说你不是妖!”跑在最前面的那人喝到。
“什么十二渡劫!我只是睡了一觉!我未害过人,也从未做过任何破坏秩序的事,你们凭什么追杀我!”
“渡了劫,不管你曾今是谁,你便是妖。成了妖,你便不得不祸害这世间,不论你心何异!”
后面追赶的身影越来越近,月下三人头顶的黄冠愈发明显。为首的人拔出佩剑,月光涂在剑身上,渗出凌厉的杀气。随后两人也皆拔出佩剑。
逃跑的那人听到身后拔剑的声音,心念转动间,咬咬牙,一头扎进青河水里。
那道士愣了一下,停在岸边:“这妖女又想耍什么幺蛾子?”他挥挥手,身后一个稍瘦一些的道士点点头,便入了水。
为首的道士背着手注视着没再有动静的水面,眉头紧皱,这水面太过平静了!
忽然,从那水里蹦出一条银色的鱼,反射着月光,像是披上了银色的鳞甲。紧接着,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的鱼从青河里蹦了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水线。道士身体紧绷,做出剑式的起手式。
一条条鱼飞过后,只见一个瘦小的身体从水面飘了过来,正是刚才下水的的道士。
为首的道士一惊,赶紧将他拉上岸,手指置于鼻下检鼻息,在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来得及检查瘦道士的身体。瘦道士的白袍破破烂烂,黄冠也散开了,从衣服的裂口里还隐约能看到一条条鞭挞的血印。
“这妖女对规则的理解又加深了。”后面的胖道士说到,“李阳,听说这清明里十二成妖的孩童越来越多了,要不要向上报?”
“他清明的事与我们大元何干。”被称为李阳的道士道,“只是没想到这妖女竟然能从大元逃到这清明!”
说完,李阳便与胖道士一起扛起那瘦小的道士,往驿站走去。
……
嘭嘭嘭
在睡梦中的江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心想这驿站后院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借助这月光,江斜点燃了一支白烛,披上一件薄布衣,便端着灯座往后院大门走去。大院里老头的鼾声轰轰作响。
“谁啊!”江斜问了一句,等了一会无人应答。
“不说话我就走了!”江斜转身便要离去。
“是我……”门外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