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已更天,星眠人不眠。
火树银花下,花街柳巷间。
罗纱掩皓腕,青丝抚脂颜。
十五月未满,西四佳人盼。
寥寥数字,已将云兰古城西四街的动人之处表现得淋漓尽致,人都说西四街“富商销金窝,骚客展才所,浪子恣意处,白丁留情多”。只有在这里,才能遍览这个世间所有阶层的男人,才能观赏环肥燕瘦,各种风情的佳丽。并不是男子好留情,实在是佳人太风流。
而西四街最繁华的时候还是在每月十五之时,皓月当空,美色当前不说,更有清倌子的初夜相奉,使得许多想要品尝初春蓓蕾的客人聚集于此。
然而这个月的十五,西四街三十四家妓馆中,只有一家客人爆满——香蕖馆。
早在月初,馆主窈月儿就拧着圆润的身子在客人中大肆宣扬自己刚收了几位花羞月隐的佳人儿。在她的描述之下,连看尽群芳的铜豌豆们都被她勾得抓心挠肝,也有些脑袋还清明的,也全因为口袋清明、徒然兴叹罢了。
“窈月儿,这次你可是把我们兄弟全弄来了,
好容易从一群虎狼之中脱身,窈月儿站在正中高台上,喜庆地说道:“各位客人,奴家在此见礼了。”
“废话少说,带美人来!”还未开始,便已有人不耐。
“哎哟,您可真心急了,总得让我们姑娘沐浴梳妆啊,遍体生香、玉脸飞霞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更加骚乱。窈月儿眼见众人的胃口吊得差不多,满意地一笑,元宝小手凌空一拍,便有胡乐飘然而来,众人也跟着静下来,一时间只剩那充满诱惑的神秘乐音,和带着幽香的烟雾在场中游荡。
那乐音似是和场中袅袅香烟交萦缠绕,正如美人绵软窈窕的身子。众人正臆想间,烟幕后就真的渐渐现出朱砂般的撩人红影。
烟雾渐散,就见八个只着紧身小衣、宽大纱裤的妙龄女子奋力摇摆着自己袒露的腰腹,懂行的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水儿的处子。
“美人啊!”早有人垂涎不已,向前伸着大手,想要拉扯这些尤物。
然而这些人到底还是心急了,就在他们准备对这几个妙人儿出价时,胡乐音律瞬间变幻,几个女子如受惊的小雀儿,急促点着脚尖聚到场中,等她们再一次四散到台角时,男人们已经忘记了她们已经近在咫尺,抬手就能碰到那秀美的腿脚。
因为他们看到,场中心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娇媚背影。那舞姿并无任何挑逗,只是轻盈的旋转和舒展,但是那跌宕起伏的线条,足以让人心颤。可是,偏偏那悠扬的乐音和典雅的舞姿让她平添了圣洁之气;偏偏那清澈的歌声和哀怨的姿态又让人怜爱不已;偏偏那柔弱的背影和裸露的莲足发出了渴望被征服与呵护的邀约。
昨夜柔风拂笑靥,
今夜愁云满天。
谁晓闺房悄涕声,
何时欢喜何时忧。
此情多恨欲断绝,
却见丝万千。
披衣倩影独上楼,
凭栏望尽红尘。
旧人新人多是非,
朝欢共侍暮挥袖。
归去毅然无相顾,
怎奈爱一时。
百灵一曲终,那人儿转身的刹那,场中突然听不见了男人粗重的呼吸,所有人都痴痴凝望着场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女子之美,或纯如百合,或艳若胭脂,或冷如冰霜,或媚如春水,别具一格。怪哉!此女并无法归于任何一种,她的面庞娇艳,眼神却纯净;她的姿态惑人,颜色却高冷。
许久的静默被那女子躬身行礼时无意露出的白腻香肩打破。男人们的疯狂被窈月儿觑在眼里,她咯咯笑着上台,将九个女子掩在身后,那样子像极了护崽的母鸡。几个红衣女子也适时地簇拥着那白衣女子,不让那些男人靠近半分。
窈月儿轻轻作揖,“各位客人,这便是我香蕖馆新调教的小倌儿,辈分还未有,不知哪位客人肯赐字,若是几位小倌儿喜欢,今日便可随意挑选我这里已破瓜的熟娘子,分文不取!”
“那若是看上台上的呢?”早有人跃跃欲试。
“那就各凭本事了。”窈月儿得意一笑。
台下的人,但凡读过书的便都在冥思苦想,不识字的也不瞎掺和,只喝着酒眯眼看着台上的小娘子。
终于有一桌子的书生合力得了一字,其中一人便起身,风度翩翩道:“几位姑娘肤若凝脂,愈发衬得眉若远山含烟,小生斗胆出字‘烟’,请姑娘品鉴。”台上台下早有人忍俊不禁,明明赏的是人家的眉黛,偏偏双眼围着胸前沟壑打转。
众人忙着嘲笑那书生假正经,却听天籁,“我等多谢公子赐字。”说着几个女子便侧身一福,又惹得众人大哗。
“公子博学,如此便可去侧厅选花了,您的几位朋友奴家今日也请了。”窈月儿笑道,几十两银子而已,今晚只怕会翻个百八十倍呢。
书生看看场上,摸摸鼻子,带着几个同窗便灰溜溜入了侧厅。
窈月儿蔑视着书生的背影,忽而露出春风似的娇笑,“好了好了,各位客人,今儿咱们这九位烟字辈儿的姑娘芳心可可,等着赏识的大爷怜爱呢,”说着向后瞟了一眼,其中一位红衣佳人就娇娇怯怯地步出,“奴家烟粉儿见礼了。”
话音一落,就听下面的爷们儿故作豪气地叫价,“各位爷,别急,今儿可不同往日,咱们这九位可不是庸脂俗粉,爷们儿们这样十两十两的叫价,岂不要叫到明儿早,诸位家里的只怕都要睡醒出来捉人呢。”窈月儿玩笑两句,便高傲说道:“今儿的低价二百两,每次至少加价五十两,诸位爷看着办吧。”说着还不忘朝台下飞了个媚眼儿。
“二百五十两!”
“三百两!”
“四百两!”
......
于是春宵一夜。
时光如梭,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九位姑娘早已梳了妇人髻,然而身价却不见下落多少,仍是稳稳占了鳌头,尤其是那夜的白衣女子烟雪儿,第一晚以五千两的天价许给一位富可敌国的商人公子后,夜夜的入幕之宾都不下一千两,令人咋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香蕖馆里的熟娘子们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毕竟囊中羞涩之人多矣,看了九位姑娘后,一腔的“火”总要有个疏泄之地。而窈月儿天天做梦都能笑醒过来,她现下可是西四街的“首富”了。
此时,馆中的后堂里,九位冰肌雪肤的佳人正懒懒梳妆,闲闲叙话。
“唉,一连两个月了,就休沐了两天,累死了,那个老鸨子真真财迷了呢!”烟蓝儿蹙着淡眉,嘟着樱唇抱怨道。
“也不怨她,这样的机会,只怕她这辈子也就一次了呢,呵呵,哎师......雪儿姐姐,我们也该要些酬劳的。”烟紫儿促狭道。
正纤指微翘、淡扫蛾眉的烟雪儿,也就是那晚的白衣美人闻言停下,转眸嗔道:“说话忒不小心!”她今日依旧着了一身白衣,显得清丽高冷。
烟紫儿轻吐了吐雀舌,不敢再言语。
正当时,窈月儿挑帘进屋。
这老鸨子平日里对自家姑娘可是没有好颜色的,但对这几位小祖宗,可真是.....
只见她轻步走到烟雪儿的身边,哈腰谄笑道:“哎哟,你瞧瞧这脸蛋啊,真是西施不换呢!”
烟雪儿是个有分寸的主儿,她柔笑道:“妈妈夸奖了,想来是上客了吧,我们姐妹几个这就打扮好了,还请妈妈稍候。”
“那些臭男人可不敢催你们的,只是今日咱们要接个贵客,我来告知姑娘们一声儿!”窈月儿笑嘻嘻道,神情有些自矜。
烟紫儿好奇地抬头:“是哪家的爷?让妈妈这般重视?前日里,云城的城官来咱们这儿,也没劳动您来知会呀!”
“呵呵,这次自然不同,这次啊,”窈月儿故作神秘道:“可真是大爷呢!”
“妈妈卖的什么关子啊?”烟红儿最是心直口快,嘟着小嘴怨道。
窈月儿赶紧道:“这次来的,是献王爷!”登时,几个小妮子便停了手,齐齐看向烟雪儿。
烟雪儿素手也是一顿,便笑道:“那真是贵客登门了,还请妈妈放心,我们会打起精神的!”
“哎哟,我的好女儿,还是你们懂事儿啊!”窈月儿吃了定心丸,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
“师姐,献王爷不是那个......”烟红儿话未说完,见到平日温柔娇弱的烟雪儿此刻母豹子般的眼神儿,吓得不敢说了。
“以后谁要是这般不小心,坏了规矩,就立马收拾了回去!”烟雪儿声色俱厉道。
众姐妹眼看着她起身整理衣衫,忙跟着起来,一个个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今晚,无论谁被挑中伺候他,都不可用那个法子......”
那个法子,是以银针加药物催眠男子,使其产生与她们共度春宵的幻梦,从而保全她们姐妹清白的秘法。
此言一出,众女哗然。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真的......”
“照我说得做!”
“是。”众女心中忐忑不已。
烟雪儿此时更是紧张,只是她记得主子对自己说过的话:“献王爷表面玩世不恭,声色犬马,却是个厉害角色!”
几人略作整理后,便去了舞台之上。今日的曲子是新作的,窈月儿也不曾完整看过,心中不免忐忑。
要说这几个姐妹,被介绍人带来时便是讲好了的,她们帮窈月儿赚银子,窈月儿不得干涉她们的事,只管拿钱便是,开始这女人还不愿意,只是舍不下这样的摇钱树,不想这几个小姑娘手段可比她厉害得多了,这样一来,窈月儿自然不会管她们那许多。
但今日毕竟来的是献王,此人流连花丛久矣,且听说身边还总带着一个品鉴女子的高手,因此对女人的要求极高。因此,烟雪儿在台上起舞纵歌时,窈月儿时不时就要瞟一眼楼上的贵宾雅座。
雅座里的那个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和着旋律轻敲手中折扇,但随着九位姑娘的动作,他眼中的惊艳已然渐渐流露出来。
“眉儿,如何?”
“回王爷,身轻体柔,眼明心亮,且手指灵活,是好苗子。”献王身边一个身形娇小的玄衣女子低声道。
那女子声音听来已是半老徐娘,但看身材却宛若豆蔻少女。而且,若不注意完全无法察觉她站在那里。
“九个都是吗?”
“九个都不错,能看出是从小练舞之人,但中间那个可谓是天生的一幅好根骨。”那女子语气中带着欣赏和期待。
“她们是姐妹?”
“属下查过,她们是师姐妹,从卢越边陲而来,早年跟随一个胡姬学舞,后来胡姬去世,她们便辗转到此。”献王身边一个眼神凌厉的青年道。
“都要了,谈好价钱,本王不喜欢浪费。”吩咐完,献王便起身离开了。
果然,当晚,九位姑娘就被赎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