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雨刷勤恳的刷着前玻璃,王凯诚的车掠过灯红酒绿,溅起一地污泥,李利安蹲在公交车站,看着手机上从高市发来的短信,再忍不住所有的情绪。
周阳山用短信告诉她,他回来找她带她回去,让她做好准备。
晚上十点半,公交车都已经停运。她呆坐在站牌下,四周包围着她的,是从站牌四角淋下来的雨帘。
离开高市四年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生活,在今夜一次性被打断,工作,生活,家乡,新城,好像一瞬间又要天翻地覆,李利安不能接受,她想到了,抖着手拿出手机跟房东打电话。
“哪个半夜打来的?不知道人在睡觉?”
“对不起,我是李利安,我要退租。”
“有事情明天打。”
对着挂断的电话说着对不起,这几天的情绪再次绷到了顶点,她再确认那条短信的号码,那是她很熟很熟的数字,像离开高市的最后一天晚上一样,她再一次放声大哭。
一辆灰色的越野车停在站牌前。
上面下来一个人,冒着雨冲进了她这边。
“你就是这样面对麻烦的?”她哭着被他拉进了车里。
其实刚才驶入这条街时,他就看到了这个女人,只不过不想因为讨论她再让成员们费心,就直接驶离了过去。回家时,他在右行道隔着绿化果然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想要搞清楚她到底是怎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如果她承认她是这样的性格,那他无话可说。但要是不是这样的性格,跟他在这儿装小绵羊,未免太有心机。
一个巧舌如簧的人装聋作哑?故意松动灯架砸人?难道是姓刘的人?
他和成员们曾经被黑心商人坑过,他不能跳二遍坑。
她把帽檐拉到最低,试图挡住自己现在的狼狈。肩膀抽动着,不时地用胳膊沾去垂到下巴上的水。
他开着车飞速的驶离这里,等到她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他问:“你家在哪里?”
她不说话。呼吸都好像暂停了一下。
“地址。”
她深呼吸,调顺气息,然后尽量平静的恳求:“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王凯诚的车拐到一边,戛然而止。
她随着安全带往前冲,又重重的回落进座位。
“你觉得我是慈善家吗?”
她要忍住,要忍住,尽量降低鼻音,减少哭腔:“我真的恳求你。”
王凯诚一拳打在喇叭上,嘀的一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刺耳的响起。
“你能不能帮我搬一次家。”
“我先问你一句,你和姓白的一唱一和,想做的是什么局?”
“他讨好你们,是因为他想做大,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计划书。上面对承包乐队做主办方卖票分成的行业前景做了一些分析。他对那个很感兴趣。”泪一流出来,她就飞快地抹去。
王凯诚好像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帮我搬一次家,我可以把企划书拿给你。明天开始,你也是发给我工资的老板。”
她的帽檐微微抬起,看到王凯诚狐疑的目光时,她干脆又把帽子摘了下来。
帽子的压痕让头发乱糟糟的,她的眼睛红红的,上眼皮变成了很水嫩的肿,不似刚见面时那种干瘪,瘦的发尖的肩膀上贴着湿了的衣服,王凯诚看她几眼歪回头去,又垂眼撇着空调暖风键,划了过去。
“你的老板就是姓白的?”
“嗯。”
“你在他这儿干多久了?”
“四年半吧。怎么了?”
“认识一个姓刘的吗?”
“什么?”
“没什么。你什么时候搬家?”
随着对话她暂时不哭了,鼻音不怎么发沉了,趁着想事情,把刚才的哭腔也丢掉了不少,本来的声音慢慢从嗓音里浮出来,“明天我去照顾伤员,如果他中午休息,我可以去找房动退租,然后找个新的房间。下午再去照顾伤员,晚上他睡了,我就搬家。”
他没再多说,如果她这么能干,那就展示下能力吧。一天退租,招租,搬家,那就只给她一天的时间。
“行,过期不候。”
见她吹着暖风没有回答,王凯诚发动了车。
车头顺着开去,一分钟后,又急着调转了头。
李利安不想让周阳山找到她,她也不想回去。曾经老杨给她寄了文件,暴露了现在的位置,周阳山一定知道。那她就正好趁工作地点换了的情况下,把房子也换一换,最好找一个很便宜很便宜的,省一些钱,如果实在需要离开这个城市,她需要更多的花费。
周阳山没有限制她在哪里工作的权力,如果他找到她了,那她就正式的告诉他,她永远不回去,她在高市已经没有家了,顺便要把他的卡还给他,就算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早晨七点半,李利安准时到了医院门口。
到了三楼302,门口却没有写着李正央的名字。昨夜王凯诚回到家,才想起把病号的房间号发给她,住院部三楼302,写的很清楚。
李利安走到护士台,重新询问了一番。
等她走到202,王凯诚一干人已经乌泱泱的站在病房里。
“你迟到了。”他不留情面的指出来。
李利安没有争辩,提着背包走过去。从里面拿出卷纸,毛巾,两个水杯,一件未拆的男士短袖,一个保温餐盒,还有一提苹果。
王凯诚脸上挂不住,李正央适时开口:“你好,李利安,我们见过。”
李利安沉默着点点头,她当时跟乐队经纪人敲定合作时,见过李正央一次。
王奕瞧不上她,开口:“老李,犯得着这么客气吗?这就是给你找的一小保姆,除了不能陪你上厕所,其他事儿,你就都找她。别累着小齐。”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儿打了他一下,跳出来,对李利安伸出手,“你好,我叫齐颜,是这个乐队的助理。”
“你好,我叫李利安,我是,临时来的。”
对比这一圈人,李利安的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一脸素淡,长发略带弯曲的垂在腰后,一身黑色打扮没有新意。而无论王凯诚,连申,王奕,抑或是齐颜,都穿着看起来很新潮的衣服,戴着层层叠叠的饰品,衣服和鞋子,看起来都很昂贵。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每个人都由衷的感受到一种气场不合。
医生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会见后有些尴尬的场面,李正央夹住体温计的同时,李利安跑到医生后面的护士身边,低声询问着关于照顾李正央这种手术后的偏好和禁忌。
她垂下眼认真听着,又提了几个问题,慢慢的走回床边。
等医生查完这个房,王凯诚对着她说:“你该向老李正经的道个歉。”
李正央急忙摆摆手,“不用,别听他的。如果可以,你帮大家买些早餐回来好吗?”
她拿起书包,问:“有忌口吗?”
除了王凯诚,几个人都回:“没有。”
他等大家说完,看着她回:“单给我买一瓶红茶回来。”
等李利安走开,李正央抱着头,“怎么回事啊?单跟我说人要来,怎么看这意思,要住在我这儿?”
连申翻个白眼,“还有这心思开玩笑呢?”
王奕手舞足蹈,“就是她做错事儿,对方老板把她赔给我们了,首先是赔给你,伺候你到出院,然后把医疗费用报销了。再伺候我们,直到咱们跟她签的那六场唱完。”
齐颜站在他身边,又补充了句:“为了不让她成为商业间谍,咱们每个月支付她四百块,不让她单方面为对方服务。她那老板,也支付她四百块,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咱们不跟他们合作,用她拴着咱们。王奕早晨跟我说的。”
李正央看向王凯诚,“老队?”
王凯诚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不会出现刘疯子那种事的。都提防着点儿。”
“我怎么总觉得她来者不善,身上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秘密感。”王奕就是看她不顺眼。
“通俗的来说,就是间谍,只不过段位比较低,连你都能察觉。”小齐伶牙俐齿,和王奕的吵嘴日常众人都已经习惯。
“这个人一言不发,姓白的说什么她都答应,好像有什么把柄似的。”连申就是很郁闷这一点。
“这种人最容易成为间谍了。”王奕趁小齐不注意,又补充一句。
“你们的脑洞能不能小一些,我现在还头疼着呢,跟不上你们的节奏。”李正央叫苦。
“你现在就负责跟她相处吧,巡演的事儿后面再说,现在先把她情况摸清楚,实在不行还是换一家公司,咱们再吃亏,就别在这行干了。”王凯诚说到了正经事,大家都点点头。
乐队是他们的灵魂,其他人融不进来,也不能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