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被关在安全系数最高的监狱,这个监狱有两堵围墙,围墙高达7米,就像是一个坚固的城堡,又像是一座皇宫,但是既不典雅高贵也并不富丽堂皇,甚至可以用死气沉沉来描述,这里关押的是一些死刑犯和最危险的罪犯,既有即将要被执行死刑的,也有像张勇这样被判处终身监禁的。
慕白踏进监狱大门的那一刻,他心底有个地方好像在挣扎,很压抑甚至有些痛苦,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能是第一次来监狱的缘故吧,他这样想。
隔着一块儿玻璃,张勇在慕白面前坐下了,有个话筒连接着两边可以直接说话,不用像其他监狱那样打电话。其实慕白想要两个人面对面没有任何阻隔的那种交流,但是出于安全考虑,上级并没有批准他的这个要求。
“嗨,又见面了,我还记得你,你叫慕白,对吗?”张勇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充满磁性又温柔。
慕白:“谢谢你还记得我,请问,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你想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杀人还是谁指使我杀的人?这些问题当年庭审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回答过了,你忘记了吗?”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还是依然温柔,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孩子说的话。
慕白:“可是我想听的是实话。”
“当年我说了什么还重要吗,证据不就已经摆在那里了吗?”
“你明明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亲自抚养你的孩子长大,你本可以帮助我们抓住真凶,可是你都放弃了。现在,你依然还有这个机会,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是他回来了吗?”
慕白点头。
张勇低下了头,一阵沉默,良久,他重新抬起头,慕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求,一双渴求自由的眼睛。“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杀了人吗?”慕白直接问出了他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没有。”张勇回答的很平静。
慕白:“都是那个人做的是吗?”
张勇:“是。”
慕白:“那你为什么知道所有的细节,如果没有亲身实践,我很难相信你可以掌握那么多。”
“他一遍又一遍的教我,让我模拟。但我确实没有杀人。”可以听得出来,张勇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急切。
慕白:“你是怎么进行模拟的?”
“他在我面前做的这些,他把人杀死,一个又一个用相同的手法,然后让我分尸。”说到这里,张勇的眼神变得痛苦,头上冒出许多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慕白:“你看到他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杀人的欲望和冲动。”
张勇有些纠结,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有,而且很强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冲动。说实话我很喜欢看他杀人,但是事后我又会愧疚。”
慕白:“你是否尝试过杀死一个人。或者说他有没有逼迫你杀人。”
张勇:“有,我尝试过三次,我试图把他们掐死,可是到一半我总会放弃。”
慕白:“用手?为什么不使用刀,绳子或锤子之类的工具?”
张勇:“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用手。”
慕白:“他力气很大?”
张勇:“或许吧,掐死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力气吧,但是每次他都非常累,像是要虚脱一样。”
慕白:“你可以描述一下他的样貌吗?”
慕白在他开口之前,跟狱警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张勇:“他每次都带着口罩和墨镜,但偶尔会把墨镜摘下来,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他的鼻梁也不矮,我没有见过的嘴,他的脸部轮廓很柔和,多帅气算不上,但是很清秀。嗯,我记得他的声音有时会变得很嘶哑。”
声音,慕白清楚的记得他在对讲机听到的声音并不嘶哑,只是后来在林间的时候,那个声音稍稍变了,但是也达不到嘶哑的程度,而且张勇说的是有时变得很嘶哑,人的声音确实会根据情绪变化而产生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大多是音调、语气的变化,但是要从一个清脆的声音变得嘶哑却很难。
慕白:“那他平时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
张勇:“平时的声音很清脆干净。”
慕白:“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变得嘶哑?”
张勇瑟缩了一下,“杀人的时候。”
慕白并未表现太多的情绪,继续问:“可以再具体描述一下他的眼睛吗?比如是单眼皮双眼皮,眼睛的大小,眼尾是上挑的还是下垂的。”
张勇:“眼睛不大也不小,是双眼皮,眼尾有些下垂,左眼角还有一个黑痣。”
慕白迅速在纸上画了一双眼睛拿起来给他看。
张勇:“可真像啊。”
慕白:“眉毛呢,是粗还是细,剑眉那种,还是柳叶眉那种,还是很淡不粗也不细。”
“很淡,不粗也不细,很好看。”可以听出来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如果不知道他是一个连环杀手的话,任谁听了他那种描述,都想要见见这个人吧。
慕白又给画像添了眉毛,然后慕白给人像画了一个柔和轮廓,又画了一个口罩遮挡住下半部分。
再次举起来给张勇看。
张勇:“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慕白:“应该是见过的,但是当时天太暗,并没有看清楚。你还能想的起来其他的方面吗,比如服饰,气味等等。”
张勇:“长风衣,驼色或者米色的,带着鸭舌帽,嗯,又好像是贝雷帽,这个我记不太清了,啊对,在他身上我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山茶花的味道。”
慕白:“山茶花,你为什么能确定是山茶花?”
张勇:“因为我妻子的娘家就是种山茶的,离我们住的不远的那座红果山上就种满了山茶。不过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不清楚。”
是啊,慕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已经过去八年了,那个人的样貌或许也改变了。
慕白:“你觉得他身上有什么样的气质,或者说,他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张勇:“他杀人的时候和杀人之前、杀人之后很不一样,杀人的时候他总会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审视他的猎物,好似睥睨众生主宰万物的神,但是其实他并不总是这样,他和别人说话时候很有礼貌,并不傲慢也不自大,甚至还有些忧郁。”
慕白:“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张勇:“是,我们去超市的时候,他会跟店员温和的说谢谢,甚至遇到邻居,还会简单的交谈两句。”
可惜,当年大多数的超市摄像头没有存储功能。
慕白:“邻居?你和他住在一起?你还可以联系这些邻居吗?”
张勇:“是邻居,但是后来搬走了,我没有联系方式,就连名字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只是时不时碰到,并不是很熟。租的房子,屋子是以我的名义租的,我们会在那里做计划,杀人,然后他就会消失一段时间。”
慕白:“你们选择下手的对象的理由是什么?”
张勇低下了头:“这个我不知道。”
慕白:“好了,谢谢你,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有问题我还会再来的。”
张勇:“其实,他来找过我,确切的说,他给我写过信。信上也没有说什么其实,就是他觉得很可惜之类的。”
慕白:“可以给我看看吗?”
张勇:“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出去的希望,所以我读完信就扔掉了。”
慕白:“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儿。相信我,真相很快会公之于众。你会获得自由的。”
张勇:“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其实愿意相信你的人有很多,只是当时你没有说出来。”慕白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吴城,想起了那时他们的对话。
张勇:“我们不一样,你是个英雄,而我是个胆小鬼。”
慕白:“你为了你的儿子可以牺牲自己,我并不觉得你是个胆小鬼,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怀揣希望——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