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在泾河治水有方,不仅大大提升了朝中的威望,也深得民心。太子的事皇上并没有追究下去,而是将诬陷太子的刘舀贬为伊州通判,对待太子也似乎一切如旧。太子自己却知道,皇上对他已起疑心,再不似往常那般信任与宠爱。太子三个月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尽最大努力为皇上分忧,争取用实际行动推翻谣言,挽回圣心。
飕飕不觉声,落叶悠悠舞。长安的十月[1]凉爽宜人,秋风吹过,落叶纷飞,落满了庭院。正是日落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宏大的相府,映照得好似金光笼罩,既庄严肃穆,又温暖深情。
一个小厮恭敬地引领子珝穿过重重楼宇,走向正厅。三个月来,子珝已经投其所好,和郭璟走得很近,今日受邀过府用晚饭。
郭璟在正厅前迎接子珝,两人进门入座后,侍者端上丰盛的酒菜。
“请。”郭璟与子珝于方桌对面而坐,足显诚意。
两人举杯对饮。
“令昭可喝出此为何酒?”郭璟问。
子珝抱歉地笑了笑,“下官不善饮酒,平日里对酒也没有什么研究。您把好酒给我喝,真是浪费了。”
郭璟含蓄地笑了,“这也不是什么名酒,是拙荆酿的桂花酒,清香得很。”
“贵夫人真是心灵手巧,这酒似乎还有些淡淡的甜香。”
“是啊。”郭璟率先动了筷,“请吧。”
用过饭后,侍者撤下碗筷,端上茶具。
茶的温度既不烫也不凉,刚好入口。子珝品过茶,惊喜地问:“这可是北苑御茶?”
郭璟丝毫不见得意,反倒有些难为情似的,“是啊,有此茗茶,我自然不能独享。”
北苑御茶是大魏皇帝才可享用的御用贡茶,若是赐给哪位嫔妃或官员,那便是极大的荣宠,象征着权利和地位。
子珝赞许地说道:“郭大人德高望重,为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样的荣宠是非常人所能及。”
“没什么,我已昏聩老矣,将来还要指望你们这些青年才俊担起社稷重担啊。”
“您正值盛年,我们都要仰仗您啊。”
“对了,你怎知这是北苑御茶?”
皇上也曾悄悄赐给李博北苑御茶,托了李云逸的福,子珝才有幸品尝。李博只怕是朝中最了解皇上的人了,因此,他总能猜出皇上的想法,取得他的欢心。虽然他的资历和政绩比不上郭璟,但要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李博未必比郭璟低。
“下官去宣室殿向陛下奏事时,蒙圣上恩赐,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北苑御茶。”
只此一句话,就让郭璟心里暗暗对子珝十分佩服,子珝在郭璟心中的地位也大大提升。宣室殿里,只有丞相有权与皇帝坐而论道,而皇上却给令昭赐座赐茶,并且是最名贵的御用茶,可见皇上有多么看重他。
令昭日后必将高升,说不定有朝一日,替代自己的便是眼前这个知音,这个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却也沉着稳重,心怀大志的少年。这个少年甚至尚未及冠,却一鸣惊人,开创了为朝廷选贤良,为盛世沉积淀的科举制度。在他未来的人生长路上,还将为大魏做出多少贡献,做出多少创举?
子珝看见郭璟的表情,心下得意,她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会不再仅仅是郭璟的知音好友,更是朝堂中并肩作战,为民生谋福利,为君王创盛世的政治盟友。
下朝后,御史大夫李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御史台办公,而是前往宣室殿请见。
“您恐怕要等一下了,”宣室殿门前,庄严的屋檐下,宦官刘越说,“郭大人正在殿内奏事。”
“好。”
宣室殿内。
“陛下,臣为陛下发现了一个治世良臣。”郭璟说。
“爱卿请讲。”
“此人便是谏士大夫,上官昱。”郭璟郑重地说出了上官昱的名字,“他心怀天下,踌躇满志,且能力非凡,若是只让他做谏士大夫,只怕有些大材小用了。陛下可否给他另赐官位,让他有机会施展才华?”
不说令昭对江山社稷的贡献,既然皇上原本也很赏识令昭,日后肯定会再行加封,何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既让令昭记住了自己的恩德,也合了皇上的心意。
“上官昱确实能力不凡,朕原本也想等过几年,再给他另封官职。那么,依爱卿所见,应给他什么官职呢?”皇上十分客气地说。
“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定夺。”
“朕虽惜才,可上官昱毕竟年纪尚小,若是封了他过高的官职,只怕镇不住文武百官。”
皇上说得完全有道理,可郭璟依旧说:“陛下,若想为大魏选治世贤良,就应不拘一格降人才。上官昱年纪虽小,可他的能力却不弱,何必因为年龄等外在因素局限了他的才华呢?”
皇上认同地点了点头,“爱卿所言甚是。只是上官昱已经秩奉千石,比他高的官职就只有三公九卿。可是如今,三公九卿中都没有空余的官职。不如再等等,等到有机会时,再给他封官吧。”
郭璟从宣室殿出来,迎面遇见了在殿外等候的李博。
李博笑呵呵地行礼,“郭大人好。”
郭璟礼貌地回礼,“李大人。”
李博面带羞赧地笑道:“下官来向陛下求个恩荫。”
“可是为你的次子李云逸?”
“正是。这孩子成天寻花问柳,无所事事,若能给他求得一个官职,也能改改他的性子,让他干点正事。”
“虎父无犬子,有了这个机会,云逸一定会有所作为的。”郭璟说。
“多谢多谢,那就借您吉言了。”
散朝后,未央宫门前。
“郭大人,您对边防屯兵政策真是见解独到,下官大开眼界。”子珝主动向郭璟行礼问好。
“承让承让。”郭璟客气地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小声对子珝说:“我昨日向陛下谏言,你的才华不止于此,想向陛下讨个恩德,给你升官。”
“真的?”子珝看似十分惊讶,“下官资历尚浅,如今担任谏士大夫就已战战兢兢,怎敢……”
“谦虚的话就先不必说了,”郭璟打断了她,“陛下虽然也赏识你的才华,但奈何如今三公九卿中并无空位,所以你只好等一等,若是有机会,我会再向陛下推荐你的。”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只有弱者才会坐等机会的来临。
上官府。
“慧然还只是郭璟的侍女吗?”子珝问。
云姑回道:“是的。”
“依你看,以慧然的能力,还能做到更多吗?”
云姑思量了一瞬,“您也知道,因为郭璟性情淡泊,并不好色,所以当时我们才选了最温和,细心,稳重的慧然。当时也只是想让她做郭璟的贴身侍女而已,若是要再进一步,只怕不容易。而且,慧然也未必愿意……”
“那就算了。近来我要重点监视的人是大司农,亓官鈡。”
云姑说:“顾悦婉已经是亓官鈡宠爱的小妾,大人还需要再加紧力度吗?”
“可顾悦婉也只是带给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他的罪证。”
“悦婉确实没发现过什么重要的消息……”云姑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这也是我的问题。也许亓官鈡行事太过谨慎。”
“无妨。亓官鈡掌握着我国的财政大权,并且是太子的人,以他的性格,难保不会顺手捞点。就算他清廉,其他错误总还是会犯的吧?只要我们用心挖掘,一定可以找出他的错处。”
“您说得对。不过,您刚才说,亓官鈡是太子的人?”云姑有些疑惑地问。
“是。我无意间知道的。就连这件事顾悦婉都没发现,我真的有些怀疑她的能力了。”
“请大人恕罪。悦婉说亓官鈡平时看起来实在像个君子,行事也太过谨慎,她甚至刚开始都以为他根本没什么可查的……”
“亓官鈡确实太过谨慎了些,告诉悦婉,一旦她发现有效的罪证,我有重赏。”
“是。”
“我记得前些天你说过,你那里新来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姑娘吧?”
“是。她叫青芃,我和落雪训练了她一个月,她学东西学得很快,是个可塑之才。”
“既然如此,等你们训练好了她,就把她送去亓官鈡那里吧。”
[1]汉初以十月为岁首,后来改为正月。本文中的大魏以正月为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