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城渐渐染上了寒气,走在路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人们呼出来的白气。
正阳高中的学生大都在那蓝白相间的校服里套上了加厚卫衣,还有些为了维持所谓的‘风度’冻得缩起了身子,不断地搓着手。
闫辰走进教室,往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姚可正趴在桌子上,脸埋在双臂间,看不清她的表情。
自姚可回学校已经一周了,她还是精神恍惚的样子,那个自信张扬的女孩,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听同学们背地里议论,说她爸爸忽然车祸去世了,这也让她一下从某人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
闫辰起身去教室后的储物柜拿早读的书,经过姚可身边,顿了脚步,微微张起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号。
崔冠文直至站在正阳高中的校门前,也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他穿越了。
他姚书凡,一个有为的商业人士,只可惜不幸地遭遇了车祸,临死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姚可。
当他睁开眼时,他想老天终于显灵了,让医生把他抢救了回来。
他也下定决心,今后一定烧香拜佛,做一名虔诚的信徒。
可是一名貌美但是略带憔悴的女人,突然抱着他,一边飙泪,一边狂嚎,“小文啊,妈妈对不起你......”
姚书凡懵了。
他猛地挣脱开那个女人,坐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
他晃了晃头,打量着她。
这个女人约是四十几岁,应是与他差不多的年纪,此时却自称妈妈?
他此时一阵头痛,皱了皱眉,用手去掐眉心。可未曾想,他正打着点滴,用力一拽,手上吃痛。
他“嘶”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这双手异常的鲜嫩白皙,与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大相径庭。
他心里一惊,顾不得手上的点滴,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头发,脸,胳膊......
每摸一下,他的惶恐就加深一分。
这头发略长,还有丝柔软,不像自己的那样硬的扎手。这脸也是满含胶原蛋白,胳膊也是比自己的细上几分,最关键的是自己因为常年应酬稍微突出的肚子,此刻竟满是肌肉......
看见他的举动,旁边的女人慌了,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此刻又如泉水般涌了上来。她指尖微微颤动,紧紧抓住姚书凡的胳膊,“小文,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小文?
姚书凡听到这个称呼,失神了片刻。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索着眼下的情景,可终究也是想不通,满眼都是迷茫的神色。
那女人见姚书凡此刻又呆又愣,双眼无神,一动不动,内心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她急忙按响了呼叫铃,等不及有人进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随后带着哭腔将医生叫了过来。
那位医生扶了扶他的金丝框眼镜,低下头轻生询问。
姚书凡从医生的只言片语中大致了解了情况,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他飞速理清了头绪。
他现在已经明确地知道,自己不是被抢救了回来,也不是返老还童,而是灵魂诡异地进入到了一个叫做崔冠文的男孩身上。
而那个崔冠文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送至医院抢救,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方才自己来到了他的身上。
姚书凡活了四十多年,除了那些不靠谱的奇闻逸事外,他还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更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对于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说,无异于是一个世界末日般的打击。
震惊归震惊,冥冥中,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若是说出来这件事,人们极有可能把他当作疯子对待,又或者是引起社会强烈关注并成为科学研究对象。
而哪一种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得谎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姚书凡的回应让那位医生也不由得紧锁了眉头,沉默了片刻,他说出来了自己判的结论。
病人现在是因为之前受得刺激过重,再加上药物作用,造成了部分记忆遗忘。也就是说,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尘封了他痛苦的回忆。
建议接受心理治疗。
崔母潘玥听后再也控制不住,泣不成声,手紧紧地攥住胸口,失去了全身力气,倚在崔父崔辙身上。
崔辙绷着脸,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想到之前孩子可能经历过的事,也瞬间憋红了眼眶。
看见他们这样,姚书凡心也跟着一抽。
都说人死前会短暂快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而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幕却是姚可哭得不成人形的脸。那丫头很久没这么哭了,一向注重容貌的她,那时候连鼻涕都甩了出来,想必她应该比眼前的崔氏夫妇更难过吧。
姚书凡将视线从那对夫妇上移了出来,看向窗外。
他抿紧了唇,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去找姚可,想去见见自己的女儿。
哪怕再也不能用父亲的身份。
只要能看着她也是好的。
**
已经是崔冠文的姚书凡,早前求着崔辙和潘玥将他转到正阳高中,此时的他正在校门口发愣。
回过神来,他吸了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姚可的最近更新还停留在一个月前,那是姚书凡给她拍的。
那天他们去了一家网红店,那里的冰淇淋特别好吃,照片上正是姚可拿着勺子在古灵精怪的做着表情。
视线逐渐模糊,崔冠文抿了抿唇,将手机收回兜里,抖了抖身子,迈进校门,向着教务室走去。
此时早饭时间已经过了,第一节课还未开始。
高二三班正是闹哄哄一片,几个男生在打闹,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明星八卦。
姚可仍是那副模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早饭都没有吃。
闫辰手伸在课桌里,握着一瓶牛奶,正犹豫着要不要送过去。
这时班主任李正起走了进来,敲了敲讲台:“同学们,安静!”
大家齐齐扭头看向李正起,很是不解,现在不是还没到上课时间吗?但还是各归各位,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他接下来的话。
“咱们班今天新转来一位同学”,李正起清了清声音,扭头看向门口,“进来吧!”
崔冠文理了理衣服,一步一步地走上讲台,面向同学们。
底下顿时一顿骚乱,吸气声一片,不时有几声“哇”传出来。
崔冠文还没有领校服,他此时穿着一件红色卫衣,外面一件黑夹克,黑色运动裤,身形高挑颀长,宛如一个衣裳模特。额间碎发过眉,眸子若星辰,脸上还挂着一丝明媚的笑。
“大家好,我叫崔冠文。”这是崔冠文时隔几十年来又回到学校,心中兴奋中还带有一点小紧张。
“这转学生长得好帅啊。”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这比闫辰都帅......”
“何止闫辰,我觉得比校草段笠亚都帅,就这水平,新校草没跑了吧......”
“安静安静!”李正起又敲了敲讲台,“具体的大家私下再聊,快要上课了,就不多说了。位置你就坐......”
还没等李正起说完,崔冠文手一指,说:“我就坐那儿吧!”
从崔冠文站在讲台上往下看时,他就在寻找姚可的身影。
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她,她仍是趴在那里,头发有些乱蓬蓬的,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抬起头。
他皱了皱眉,发现姚可旁边有个空座。
大家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见他指的姚可旁边,有人开口:“那里有人啊,只是今天请假了而已。”
崔冠文走下讲台,向着那位置走去,嘴里却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没事儿,等他来了,让他坐别的地方就好了”,说着,便把书包放了上去,坐了下来。
姚可的同桌刘如跃最近也出了些事情,俩人在一起难免会更加影响心情。就算是崔冠文没坐在这里,李正起也想暂时给她俩调开,于是便默认了崔冠文的做法。
“班长有空带崔冠文去领一下校服。大家准备准备,要开始上课了。”李正起嘱咐两句,便离开了教室。
闫辰扭头看向后面,见崔冠文坐在了姚可旁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席卷而来。他眼色沉了沉,默默地收紧手指,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