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周君办完事回到琳琅所,发现石梅正在会客室接待一个客户。石梅见到周君回来,直接推门走进周君的办公室,说:“有个客户来咨询,是遗产继承方面的事,你方便接待一下吗?”
“这种简单的法律咨询,也需要我亲自解答吗?继承法你不是倒背如流吗?”周君显得很生气,认为石梅是小题大做。
“理论方面我确实在行,但这事特殊,继承人之间不存在纠纷,主要的障碍在公证,而我从没有与公证机关打过交道。”
“那你请客户进来吧,如果他愿意付咨询费的话。”
石梅告诉客户,说:“你的问题由周主任亲自解答,他水平高,经验丰富,但咨询费比较高,一小时三千元,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你能接受吗?”
客户同意后,石梅领他走进了周君的办公室,周君让他讲一下事情的原委。
“我叫陈伟,父亲去世留下一处房产,我母亲和妹妹都放弃继承权,让我一人继承。将房产过户到我名下,需要先去公证处办理继承公证。这时麻烦事就来了,公证处让所有的继承人都要到场,除了我母亲和我妹之外,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爷爷奶奶。”
“你爷爷奶奶也是继承人,你想一人继承房产,也需要他们放弃继承,除非他们离世早于你父亲。”
“从出生到现在我就没有见过他们,父亲10岁时,爷爷就去世了,不久之后奶奶改嫁,父亲由亲戚抚养长大。爷爷去世的证明还是比较好办的,先是去原来的村里开了介绍信,然后去派出所翻出了五十年前的户籍档案,证明了爷爷和父亲的父子关系,可惜档案里没有爷爷死亡的证明材料,于是我又带着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去爷爷的墓碑前拍了照,这才确定了爷爷的去世时间。”
“你奶奶的下落找到了吗?”
“为了找到五十年前奶奶改嫁后的下落,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问遍了原来村里所有的老人,终于打听到奶奶可能改嫁到南方某市。于是我在南方某市的本地报刊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奶奶的下落。”
“你奶奶还在世吗?”
“找到奶奶下落时,奶奶已经去世了。”
“这样的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更麻烦,奶奶是在我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去世的,你说这时间赶得巧不巧。”
“你的运气真不好,你奶奶的继承人有哪些?”
“她老伴也不在了,只有一个儿子,他听说自己也有房产继承权,也要分一杯羹,你说我冤不冤。这事怎么整呢?”
“告诉我他的手机号,我给他打个电话。”
周君拨通了电话,说:“你是王国强吧,我是北京的周君律师。陈伟你认识吗?很好,认识就好。陈伟的父亲生前欠下一大笔债务,债权人委托我追回,经过调查发现他唯一遗留的财产就是一套房子,所以我要将陈伟以及所有的继承人都要告上法庭。经过调查我又发现你也是继承人之一,所以我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什么?你不想当被告?如果你是继承人,即使继承的份额不多,也还是要承担偿还责任的。什么?你想放弃继承?这很好,如果你不是继承人的话,就不会被起诉。你先编辑一个放弃继承的承诺发到我手机上,然后写个书面的去公证一下邮寄给我,记下我的地址。”
周君挂完电话,三分钟后收到了王国强发来的放弃继承的短信。
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难题,陈伟吃惊得很,然后又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公证处让我去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出个证明,内容是:我父亲只有我和我妹两个子女。但派出所明确表示不会出这样的证明。”
“出个证明有什么困难?这不是故意刁难吗?派出所这是不作为,你可以告它的。”石梅忍不住插话。
周君立即纠正了石梅,说:“派出所没有错,是公证处在故意刁难,刚才陈伟说的话你没听明白,证明内容的真正含义应该是‘有且只有两个子女’。派出所可以出具‘有两个子女的证明’,但不会出具‘只有两个子女的证明’。”
石梅这才恍然大悟,说:“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陈伟也很气愤地说:“难道公证处怀疑我父亲在外有私生子?这怎么才能证明没有呢?”
周君笑着说:“公证处只是不想承担责任罢了,它想尽量将自己的风险降为零,找个变通的方式就可以解决,将公证员的电话给我。”
周君拨通了电话,说:“你好,我是北京的周君律师,陈伟有个房屋遗产继承的公证由贵处承办,是吗?好的。现在有个问题需要与你们协商解决,就是如何证明他父亲只有他和他妹妹两个子女的问题。是呀,他去派出所多次,都不愿出这个证明。没有这个证明确实办不了公证吗?哦,我们先不讨论谁对谁错,我有个方案,你看行不行。陈伟从派出所开个‘有两个子女的证明’,然后再从陈伟父亲生前的工作单位开个‘只有两个子女的证明’。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那这个房子永远也继承不了,其他人办房屋继承公证是不是也无法办理呢?嗯,嗯,这个方案可以是吗?谢谢!”
又是一个电话又解决了一大难题,陈伟千恩万谢离去,自愿付了双倍的咨询费。
石梅也被周君的一番神操作惊呆了,她更加佩服周君,除了佩服还有爱。她好奇地问:“编个案件吓唬他真是高明,但他怎么就会放弃继承呢?继承人承担的责任也在继承遗产的范围内。”
周君微微一笑,说:“你是律师,你懂,他不懂。”
这时周君的电话响了,是黄亚明打过来的,说:“你在办公室吗?好。我现在就过去找你,急事。”
周君预感到是大麻烦,否则黄亚明是不可能主动过来找他。半小时后,黄总走进周君的办公室。
“怎么了?黄总。火急火燎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跑哪里去了?”
“有大麻烦,我俩单独谈。”
石梅听到这话走出办公室,黄总继续说:“公司被举报了!”
“因为什么事被举报?谁举报的?向哪个部门举报的?”
“你还记得我收购尚仁股份时,向朋友借的2500万现金吗?当时签了借款合同,年利息按20%计算,我还用资产做了抵押。那时我口头给他一个承诺,说也可以给他一部分股份。前段时间股价涨了二十倍,他要求按当初借钱时的股价计算股份,按现在的市值计算还款金额,也就是说要还他5亿现金,他见我发财了眼红,想趁机敲竹杠。”
“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不能答应,按借款合同履行就可以。”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怎么可能还他那么多钱?痴心妄想。后来他威胁要举报我,我也没当回事,今天接到证监会河西监管局的电话通知,说公司被举报了,要对公司进行全面核查。”
“举报内容是什么?属实吗?”
黄亚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房间内只有他俩人时,说:“财务造假,操纵股市,内幕交易,全部属实。”
周君一听就火了,站了起来,说:“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一直强调务必要守法经营吗?公司的题材那么好,不需要搞那些名堂。这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举报人是怎么知道的?”
“咳,悔不当初,他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我的成功经验也与他一并分享,所以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也不与我商量?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我知道你是正派律师,不会同意我这么操作的。后来我认识了很多的中介朋友,他们帮我出了很多主意,说按照他们的方法不出三年,肯定成为世界首富,我这不是想更迅速地成长吗?”
“这不是成长,这是堕落,你是在给自己挖坑,说说看你是如何操作的?”
“我通过自己控制的几个公司不断地买进尚仁股份的股票,中介机构也帮助推荐,待股票价格拉高到一定程度时再抛出一部分,然后再拉高,他们说这是‘割韭菜’,经过这一波又一波的拉动,我赚了很多的差价,同时股票价格又波浪式上升。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实现宏伟的目标指日可待,如果不是发生举报这件事的话。”
“你还是执迷不悟,这些事迟早都会爆发,举报人只是提前点燃了导火索而已。财务造假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配合提升股价,通过关联公司虚构了一些购销合同,营业收入和利润有一部分是假的。”
“虚构的部分超过10%吗?”
“远不止。”
周君彻底发火了,气愤地说:“你的胆子也忒大了,竟然一半以上是假的,你不仅要被行政处罚,还涉及到刑事犯罪。”
“我知道很严重,但也没办法,光伏行情很快就不行了,为了支撑业绩,维持高股价,只能铤而走险,说这些都晚了,怪我当初没听你的劝告。今天来找你,想请你帮我出个好主意摆脱困境,否则全完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古人的见解放在今天也很适用,周君帮助黄亚明实现了迅速致富的梦想,哪知反而害了他,自我膨胀使得一切转眼成空,黄粱一梦,想到这里,周君淡淡地说:“自求多福吧,唯一的方法就是积极配合核查,获得好印象,尽量降低涉案金额,争取较轻的处罚。”
“我想请你出面与举报人沟通,给他一笔钱,让他撤回举报。”
“已经晚了,举报信里肯定列举了违法违规的具体线索,即使撤回,也一样会被核查的。这样吧,你尽快整理一下所有的相关资料,我帮你分析一下,看看是否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黄亚明听到这话,安心很多,千恩万谢而去。
证监会河西监管局综合处的郭处长带着两名工作人员来到中特股份总部,今年摇号不幸被摇中,要对它进行例行检查,这里说的不幸可不是指的中特股份,这可是个大公司一般人惹不起,所以局里谁也不愿意带队过来检查,最后抽签决定人选,郭处长不幸被抽中,她来到门卫处,说明来意,要求见董秘。门卫拨通了董秘的电话递给郭处长,她拿起电话说:“是马总吗?我是证监会河西监管局的小郭,今年不是摇号摇到贵公司了吗?所以我们过来看看,通知上周就发了,应该收到了吧?”
“你上来吧,在五层518会客室等我一会。”
郭处长三人来到会客室,服务人员已在那里等候,按照她们的要求分别倒了咖啡和茶。本以为十分钟左右,哪知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每人喝了三杯水,去了两趟厕所,正焦急时,马董秘推门进来,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我在安排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过几天上面来公司视察,我得安排好,不能出岔子。”
“没关系,你们是大国企,省里的支柱产业,忙的都是大事情,这是我的名片。”郭处长说完,将名片递了过去。
马董秘看了一眼,说:“是处长啊?我是正局级,与你们局长一个级别。以前带队的至少是副局长,今年怎么换成处长了,难道我们公司的级别降低了?还是贵单位的级别提高了?”
郭处长听了很不是滋味,有被嘲讽的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明白局里那些人为啥都不愿意来这里,于是说:“我们也就是走个过场,这也是工作要求,做做样子总是需要的。这是我们所需要的财务方面的材料清单,方便时提供,我们也好交差。”
马董秘接过清单,给财务总监打电话,说:“孙总,河西监管局来人进行年度例行检查,你派个财务人员来五层会客室拿下材料清单,并适当配合一下她们的工作,毕竟她们也不容易嘛。”
三分钟后,财务人员来到会客室取走了需要提供的材料清单,并互留了联系方式。
郭处长一行人辛辛苦苦来到中特股份,连财务总监的面都没有见到,就灰溜溜地返回单位。
回到局里,郭处长越想越生气,这算哪门子的事?我们是主管部门,是去检查工作的,反而弄得跟理亏似的,好像我们才是被检查对象。她叫来副处长,说:“何处,明天我们去核查尚仁股份,你带一队人去注册地办公区核查,我带一队人去北京办公区核查。非得查出个名堂来,也显得我们有能耐,也算一桩业绩。”
由于处里人手不够,郭处长请示局长,想从其它处抽调人员支援,局长也很支持,竟然将稽查处的人员借给郭处长使用。
郭处长一行六人浩浩荡荡来到尚仁股份北京办公区,黄亚明带领所有高管早已在公司楼下等候迎接,见面做了简要介绍后,黄总将她们领进大会议室。郭处长开了一个简短的会,介绍了这次核查的程序,以及核查的重点内容和方向。二十分钟后,黄总、董秘、财务总监分别谈话,同时进行,每个谈话对象由两名工作人员询问,询问的同时还让谈话对象打开手机、打开电脑,逐一检查短信、通话、联系人、邮件、文件等信息。谈话从上午十点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这只是第一次谈话,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会有更多的问题需要询问。幸亏在周君的建议下,事先做了充分准备,高管每人配备两部手机、两台电脑,不可以公开的内容和可以公开的内容分别储存,斩断与一切操纵股价的中介机构的联系,与相关人等订立了攻守同盟并演练多次。尽管如此,也会百密一疏,破绽总是会有的,况且这属于事后补救,不可能尽善尽美。
中午的时候黄亚明安排了丰盛的午餐,但郭处长等人没有领情,她们自己订了快餐。晚上结束时,黄亚明再次邀请,再次被拒绝。黄亚明急了,竟然丧失理智,半夜去敲郭处长所住的宾馆的房门。郭处长以为是同事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黄亚明,生气地说:“黄总,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急事,明天我们到公司谈。”
“郭处,有些事还是私下说比较好,我就耽误你五分钟时间,说完我就走。”
“请你现在就离开,我们有规定,不能私下见面。”
“我知道你们的规定,我也知道你们的工资标准,只要你高抬贵手,这辈子你都吃喝不愁,逍遥自在。”
“我再强调一遍,请你立即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黄亚明碰了一鼻子灰,失望而归。郭处长见黄亚明走了之后,在内部微信群发了一个消息:“刚才黄亚明过来找我,试图私下收买,被我严词拒绝,这说明尚仁股份肯定存在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一定要仔细认真地核查,找出问题并办成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