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有人想卖一辈子的大饼,有人想杀一辈子的猪,有人想当皇帝,有人则想做捕快。
惩奸除恶,保得一方平安,这是多么正义的一件事。
方家一门三代为捕,在太平巷颇有名声,到了方圆这一代,更是拜了六位师傅,习得一身武功,在州府捕快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多得知府夸奖,又取得柳家如玉二小姐,郎才女貌,过站幸福的日子。
白天抓人,晚上到温柔乡,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同样是捕快,方圆每天总能捡到钱袋,抓到小贼,被大捕头捧为镇捕之宝。
人前人后被拍马屁,方圆不傻,大捕头没将赃物上缴,就算是缴了,知府也会留下来。
今儿人没抓着,倒是捡了匹好马,正准备牵到衙门,张贴告示,一月内无人来领就充公。
“小兄弟,你这马哪来的?”
叫兄弟就是了,还叫小兄弟,听起来别扭,也很没教养。
不过,同样是当差的,也不一般见识。方圆摸了摸马毛道:“两小毛贼偷的,兄台不是本地人吧,来此公干?”
“在下隗南山,你牵这马,是在下的。”
凭空来个快地的小捕快,说是宝马的主人,看穿着也不像啊。
“你倒说说,这马怎么就是你的?”
“这是西城知县何知县的马,因我到州府来公干,故让我骑来。”
“你一小小的捕快,到州府来办事,知县还给你宝马,说出来谁信。”
“我真是西城县来的,不信你可以问州府的江捕头。”
“正好,我也要去交马,你随我前往,找江捕头对质。”
“对什么质啊,我这里还有办差的公文,与你看看便是。”
“一纸公文,就能糊弄于我?”
“我这还有要事,就不与你理论了,把马还我,明儿到了州府,自有分晓。”
“你在西城当差,却到太平府来耍威风了,真邪门了,我方圆手里,还真没这茬子不明不白的事。”
“原来是方捕头,失礼,你不还马也行,那明儿我到州府去取。”
“什么叫不还,这马就是赃物。”
“不与你在此理论,有本事,你把马放了,看它跟不跟我走。”
“放就放,谁怕谁。”
奇了,方圆一松手,这马就跑到对方跟前亲热起来,一向正直无私的方圆,有些过意不去。
“还真是你的马。”
“也不算是我的,知县大人的,暂借我骑骑。”
“好马识主人,我看,这马与你很相配,方才多有得罪,隗兄莫怪,我家就在太平巷,离这只有半里脚程,要是不嫌弃,到寒舍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
“甚好甚好。”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二人在街头相遇,为马争执,现事实分明,方圆豪爽,隗南山义气,算是投缘,就一同前往方府。
“少爷回来了。”
家丁看到有客人来,故意扯着嗓门。
方圆道:“这是小六子,我们家的长工,他爹娘都在府上帮忙,平日里我们都当兄弟,小六子你过来,这位是西城来的隗捕头,赶紧到后厨,叫张叔多炒几个菜,我爷回来了吗?”
小六子上前道:“见过隗捕头,西城来的啊,快请进屋坐,老捕头回来了,在后院练拳呢。”
隗南山道:“听这小六子的话,你爷爷也是捕头?”
方圆道:“是啊,我们一家都是,我爷是,我爹是,我也是,将来我儿子长大了,也当捕头。”
隗南山道:“当捕头有什么好,每年拿这么点俸禄,还养不活一家老小。”
方圆道:“你也不是捕头嘛,走走走,见见我爷,他可厉害了。”
八十有余的方为公,是方家第一代捕头,满头白发,一身仙风道骨。
与之过手的,是其儿子方道合,六十出头,身板结实,出手虎虎生风。
父子二人在后院,你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方圆道:“每天都这样,从早打到晚,有时候还拉上我,你别见怪啊,隗兄,你师从何门何派啊?”
隗南山道:“家师无名氏,江湖中无名之人。”
方圆道:“这一时半会的也打不好,走,咱们屋里喝茶,慢慢的等。”
正要走,老捕头突然跳到跟前,比划起来。
“哪里走——”
方圆道:“爷爷,别闹了,这是西城来的隗捕头,咱家的客人,别打了,收拾收拾吃饭了。”
一听是西城来的,这活宝不愿意了,上前拉着隗南山的手道:“西城来的啊,来来来,过几招。”
方道合不但不劝,走过来凑着热闹:“看你这身板,应该很能打,来,同是习武之人,练练嘛。”
隗南山笑了笑道:“行,那我就陪二位捕头练练。”
方圆急忙道:“爷爷,人家远来是客,怎么就不消停消停,爹,你快劝劝。”
容不得劝,场上已动了手。
方圆还没看清,胜负已分。
两代捕头,摔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爬起来,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要吃饭了吧?”
方母闻讯出来,赔了不是,又叫来儿媳如玉,行了礼,一大家人进了屋,饭菜已经上了桌,倒了酒,吃喝起来。
“既然志同道合,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
“好啊。”
隗南山喝得痛快,方圆喝得舒心,二人就地而拜,有长辈作证,天地为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有异心,天打雷劈。
“哎呀,我在这吃喝,竟然把霓裳给忘记了。”
“大哥,这霓裳又是谁?”
“与我一道来的姑娘啊。”
“哦,是大嫂啊,她身在何处?”
“就在府衙边上的黄姓人家。”
“住那作甚,小六子,快去把大嫂接来。”
半个时辰,白霓裳便到了方府,一进门,把方府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世间竟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还抱着把琵琶。
“弹一曲?”
“弹一曲呗。”
柳如玉扯了方圆一把道:“弹什么弹,大嫂还没吃饭吧,你当大嫂是唱曲的,也没个规矩,小六子,叫厨房再上点菜。”
白霓裳道:“无妨,我本就是个唱曲的,昨儿才被相公赎了身,方才在婆婆家里吃过饭了,大伙想听什么曲?”
一语惊四座。
方圆立即赔罪:“大嫂,我没那个意思,我就瞧着你这琵琶新鲜,真没当你是唱曲的,我这嘴上也没把拦,你别往心里去,我给你舞套棍法,算是赔罪。”
说罢,跳到一旁,小六子抛来一根棍,方圆耍弄起来。
老爷子乐了,如猴般窜了过去,与孙子交上了手。
柳如玉急忙拉着白霓裳的手,轻声道:“这一家,就爱耍猴戏,走,我带你去客房,别理他们,就一帮疯子,老没个老相,少没个少样,我是投错了胎,上错花轿嫁错了郎。”
隗南山醉眼朦胧,喃喃道:“她真是个唱曲的,没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