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兖国朝阳殿中,帝君坐在案前,手握一份案卷,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久久没有说话。
“君上,”薛平终是有些不忍,向前走了几步,打了个稽首,劝道,“事已至此,君不要再伤心了,保重龙体的要紧。”
“混账!”帝君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斥道,“朕何时准你开口了?难不成,连你都要反吗?”
薛平闻言一惊,随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哼,”帝君嗤笑一声,却并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当着朕的面,一个个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可别地理却是狼子野心,巴不得朕能早些死了,好让这位置早些空出来!”
薛平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额头紧紧贴着朝阳殿冰冷的地面,后背的衣衫早已经透视一片。
“哼,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兄友弟恭,都是装出来的!”帝君一抬手,案几上的一只双龙戏珠图案的白瓷花瓶应声而落,“呯”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薛平自然知道帝君这句话已不是在说他,可他却依旧不敢抬头,只是贴着朝阳殿冰冷的地面,任由额上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渗进朝阳殿的地砖缝隙里去。
“朕待你不薄,可你为何却这样来报答朕?”盛怒之下,帝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朕既然让你做了太子,这位置昨晚便是你的,可你为何这么着急?”
果然是太子。薛平对着朝阳殿的琉璃砖叹了口气,心里不由暗暗有些心疼帝君。
帝君口中那个混账,便是如今身在囹圄北门乔,也是曾经东宫的主人。自五年前被帝君磁轭风为太子以来,北门乔一直表现得端庄持重,恪守本分,不论是在朝政还是东宫事务的安排,皆唯帝君之命是从,从未有过任何违抗亦或忤逆之,深得帝君欢心。
可不想就在三个月前,却正是这位太子的贴身侍卫,险些将帝君刺死在了春狩的雪鞍山里。
幸而帝君福泽深厚,在雪鞍山平成寺护佑下逃过了这一劫,得以顺利返京。
如今经过帝君三个月的追查,与太子北门乔谋逆有关的证据依然堆叠如山,就连太子妃祁婉也不顾自身安危,深夜只身进宫求见帝君,呈上了北门乔与禁军副统领林噙勾结篡谋的证据,击碎了帝君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如今,太子北门乔的谋逆之罪依然昭告天下,他本人业已被夺去太子之位,沦为阶下囚。昔日的东宫早已也已人去楼空,除了太子妃因揭发有功得以幸免之外,其余人等已被打入死牢,只等大理寺理清各类卷宗后,便一举行刑。
说实在的,直到今天回想起这些的时候,薛平的心里仍有几分不敢相信。毕竟之前那几年太子的所作所为,着实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况且那几年国内天灾不断,太子常常主动请缨,前往灾区安抚百姓,真正在京中的时日加起来怕时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能与林噙勾结上了呢?莫非太子那几年的频频外出,并非是为了赈灾,而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样想跟着,薛平竟有些不寒而栗。
在冲着薛平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帝君的心情似乎平和了一些,此时薛平便听帝君开口道:“你起来吧,给朕倒杯茶。”
“喏。”薛平赶忙收回思绪,从地上爬了起来,拿拿过一边的鎏金麒麟铜壶,熟练地将帝君水边的茶盏倒了七分满。
“唉……”帝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拿过了手边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复又将茶盏放到了案几上。
不必帝君开口,薛平便已再度举起了手边的鎏金麒麟铜壶,将帝君手边的茶盏复又倒了七分满。
“还是你熨帖啊……”帝君复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了茶盏。
“奴才惶恐。”薛平习惯性地躬着背,垂下了眸子。
“笃笃笃……”此时已是申时,按说已到了歇息的时候,可朝阳殿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帝君显然也听到了敲门声,此时的面色有些不善。
不用帝君开口,薛平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但见他抬起头,抬高了音量冲着门外尖声道:“帝君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儿赶明儿再说吧。”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这人……”听声音,像是外殿太监总管裘英的声音,“可这刘大人非要让奴才进来禀报!哎……哎……哎……刘大人你怎么进来了!帝君已经歇下了!你这……”
这个刘渠刘大人,薛平倒真不是一般的熟悉——这朝中能得帝君青眼的人,薛平想来都是门儿清的。依帝君的说法,这个刘渠是社稷之臣,有管仲商公之能,有卧龙凤雏之谋,乱世得之能得天下,盛世得之能固江山,故而薛平想来都不敢轻视他,但凡碰到他来见帝君,每每总是让手下爽快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帝君却对这个刘渠有些不耐烦了,虽然没有动他,却也不愿见他,每每总是把他连人带奏章晾在一边,不理不睬。
而其中的缘故,自然是因为太子,哦不,废太子——北门乔。
自打北门乔出事以来,这个刘渠便跟抽了风似的,三天两头跑来朝阳殿替太子喊冤,比东宫的那些幕僚都要积极,帝君心里早已经烦透了他,若非看在他对玄兖有功,又有倾世之才,只怕早就把他抓起来,和东宫那群人关在一起了。
“陛下!”刘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了进来,跪伏在殿下,官帽下的几根白发在空气中为诶颤抖,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包东西,“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老臣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