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一阵猛烈的咳嗽，勉力抬手制止了她想要为自己输真气的动作，张口吐了口鲜血，艰难说道：“别……我没救了……龙馨，我舍不，舍不得你！我们……我们还没有……”
“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撑着！”
齐博摇头，握紧龙馨的手，看向凌步。
“我求你，不要，伤害她！”
“你别说话，我来救你！”
齐博微笑地看着凌步对他点头，果然不再说话，似是完成什么心愿一般，微笑着闭上眼睛，身侧的手缓缓垂下。
大悲无泪。
龙馨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她也在，他死，她也死。
“你等着我！”
“想死么？”
凌步抓住龙馨袭向自己头顶的手掌，眸子一沉，恨声说：“想都不要想！”
龙馨将齐博抱在怀里，只凄惨的微笑。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什么了！
“龙馨，你清醒一点！”
原野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响在耳边，龙馨身子微微一振，似乎是清醒过来。她抬眼，望向原野担忧的眸子。
“你睡了这么多天了，难道不累么？你不累，我都累得慌，你就行行好，不要再睡了！”
龙馨听他这样一说，想起齐博，猛然直起身子，眼睛瞪着原野。原野岂会不知她心里所想，皱眉道：“齐博刚刚出去，你找他有事？”
出去？
他不是已经……
难道？
龙馨的表情全部落入原野眼中，原野无奈地摇头，在她身边坐下，点着她的额头道：“你不光单单是失去了记忆，还失去了冷静！唉，龙馨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龙馨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她似是记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心下微微叹一口气，一双灵动的水眸光芒微转，纤指轻弹原野的额头，对他微笑。原野只觉得春风满面，柳岸花香，一时间竟不能自己的想起多年前，龙馨站在花众中对他微笑的刹那。
“齐博呢？”
原野眉头一拧，欣喜的收回目光，看向她：“龙馨？当真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龙馨淡笑着，没有理会他的惊喜，只道：“齐博呢？”
原野眸子暗了暗，站起身，依旧微笑地道：“他说出去一下，我也没问他要去做什么。龙馨，你刚刚醒来的时候，表情似乎，很痛苦？怎么回事？”
龙馨想起那似梦似真的情景，现在想起，依旧让她心口疼痛。难道，是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吗？不应该呀？可是，齐博好好的在这里，没有离开啊！
“原野，我睡了多久？”
原野抬脚算了算，半闭着眼睛，摇头。
“没出息。”
这世上用脚算账的人，除原野，别无他人。
“龙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你以后……”
龙馨想起梦里的一切，微笑：“我便走一天算一天，活一日是一日罢！原野，我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我也似疯了，也似醒了，还亲眼看到齐博死在我的怀里！梦里的一切，真实，疼痛，没有一丝虚假，我看不清了。你能告诉我，我怎么会睡着的？”
原野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好像他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原野，我希望，我的人生里，只有残忍的现实，没有虚伪的假象！”
原野叹息着，他要怎么告诉她，她所看到的，都不是梦？
“齐博已经去了，龙馨，你……”
龙馨身形一顿，手一抖，将手中握着的酒壶扔了。眼神迷离，眸子里一片空白。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竟不似原野想的那般悲伤，只是淡淡的问：“凌步呢？”
原野扭过头，叹息。
“凌步自尽了。”
原野不想告诉她，凌步杀了齐博以后才知道，齐博就是他母亲死前也要他保护的人！齐博，是他母亲失散多年妹妹的亲生儿子！而他，亲手毁了他母亲唯一的希望。
原野更不想告诉他，凌步一生，只有母亲一个人。
他视母亲如生命，也视母亲如长辈，更甚至……
他连想，都觉得与理不合。
瑞容听到齐博死讯的时候，除了伤心，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承受。倾决倒是吃惊，还特地跟去看了他。瑞容将要与倾决成亲，不方便出门，只在在佛堂念了几回经书而已。
王爷渐渐不理朝事，连家事也不怎么爱管了。多数的时候，他不是到寒老太太坟前喝酒，就是陪着瑞宽的母亲谈天说地。但始终，都只是一个人睡。
瑞容后来问了他原因，王爷只是淡淡的说，前半生，他没有守住自己想要的，后半生，就活得自我一点，这样他死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追自己喜欢的人。
瑞容想着王爷的话，又想起自己。想着想着，她就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甚至，她都会想，究竟，这些年都发生了哪些事情？
“瑞容，又在胡思乱想！”
是倾决，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气息，是与龙馨一般同的。淡淡的，叫人忽视不得。
“齐博走了，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有看清楚。原野，原野……”
原野将她抱在怀里，叹息。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她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居然再也过不上高兴的日子了。
“我不恨凌步，原野，我希望，你可以退位，我要做回清风门的门主！”
如果上天注定她是一个孤独的人，那么，她就这样一直下去吧。原野了解她，也懂她。所以，不管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支持她的。
或许，这就是命吧。
不管她做的事是好，是坏，他都会陪在她身边。她做了坏事，他帮她弥补，弥补不了，他就跟她一起欠着，等待下一世来还。她做好事，他会尽所有的力量帮忙。她累了，他守在身边，她痛了，他也守在身边。这一生一世，他都会默默的守着她，哪怕她一辈子也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瑞容知道了没有？”
原野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龙馨微笑，既然知道了，看如今的情景，那就是，瑞容很平静。这么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了倾决，而对齐博，一直只是把他单纯的当成自己的丈夫而已。
“原野，这一生一世，这偌大的江湖，只有我们俩个了！”
原野站在她身边，侧目看着她傲视天下的的样子。淡淡的表情，凌厉的眸子，那是一双当天下都踏在脚下的壮志。
“幸好，当今皇帝没有生下你这样一位公主，不然，江山定当不保！”
龙馨不想回答他的话。
她志不在此，不然，她一样回得去！
“我此生最大的弱点就是齐博，现在，他不在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原野，你是我唯一的温暖，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还能有你在身边。至于你身边的那个小妮子，我现在看她不顺眼！”
原野微笑着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想说，我也看她不顺眼。可是，她真的这么快，就看开了吗？当时他看齐博的样子，觉得他会守着龙馨一生一世，甚至到了那种，她生，他生，她死，他也死的状态。“原野，你一直是我最温暖的存在。所以在这个世间，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齐博一直都是我最爱的人，这一生，下一生，都不会改变。你听过老子的话吗？他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意思就是说，泉水干枯了，两只鱼未能及时离开，只好靠吞食对方口里湿气勉强活着。如果是别人，兴许会感慨一声：多么坚贞伟大的爱。可庄子说，与其这样，不如转身离去，在偌大的江河中彼此忘却吧。可是，我没想要忘记他，我要记着他，替他活下去。他家里的经商的……”
等等，经商？
龙馨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她眉头一拧，握紧了双拳：“吩咐下去，那日在寒家门外，杀了寒家一家的人，全部处死！包括提出让你伤害寒家人的谋士，一并处死！”
原野摇头，叹息。
原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变得温柔了，谁想到，她还是一样的狠厉，决绝。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听说瑞容马上要跟倾决成亲了，你不去看看吗？”
龙馨淡淡的一挑眉：“我认识她么？”
原野一耸肩膀，她说不认识，谁敢说认识？
原野叹息一声，说：“其实我觉得，老子说的，并不是全部。都说是相忘于江湖，那干嘛世间有那么多人又怀念到哭？得不到本就是一种遗憾，何必编什么理由欺骗自己？有欺骗自己的时间，不如好好面对！比起相濡以沫，我觉得我们这种状态也很好！其实再想想，讨厌到老，也未必不是幸福！反正呢，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龙馨千年不变的脸色，只是微微有了微笑的痕迹。
“我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这几十年，我都要这样没有弱点的活下去，你明白吗？”
原野当然明白。可他更明白另外一个道理，只要，她的敌人够仔细，就会发现，齐博死了，并不代表她没有弱点了。她依旧还有一个没有人发现的弱点！
“凌步……”
原野想告诉她，凌步其实并不是自杀，他只是自责，而在他自责的同时，原野向他举起了剑。
“他不重要。我们走吧！”
最狠妇人心。
原野最后的心声。她连齐博的坟，都没想过要看一眼。
偌大的江湖，只剩下她们俩个人了。
或许吧。
如果她一直不肯留在别人的世界里，那么，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幸好，她还有原野。
原野心甘情愿的随着她离开，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龙馨呆过的这个地方。这里曾经是她最无忧无虑的地方，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冲天的火，烧了整整三天。
多年后，谁也记不起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叫齐博的人。可没有人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同时被人称为魔鬼和女侠的女人--龙馨。
当然，只要提到她，谁都会补充一句，她身边有个温柔而又阴冷的男人，他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名字：原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