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西不忍自己亲人死后没有安身之所,就近买了四副棺材,将解天成、解行舟、解行路和解月夕装入棺材中,她和任云舒忙活了一夜,在解府附近树林中挖坑下葬,简单立了四个碑。瞬西在坟前静静跪了一天,没有说话,没有流泪,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任云舒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等候,没有打扰,直到再次入夜,瞬西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爹,哥哥,你们放心,灭门之仇我一定会报。”瞬西起身,风声呼啸,吹乱了她的衣角和发丝。
“还好吗?一天一夜你都没有吃东西了,我陪你去吃些吧。”任云舒走到瞬西的身边,心疼地想要拉起她的手。
瞬西身体本能地向后一躲,“昨晚我在解府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不过那时着急找人,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拂风,拂风是任家独有的熏香,任家只有你和任云卷有资格使用,但你的拂风更偏重青草幽香,而任云卷的更偏重百花淡香,解府那味道正是任云卷的,想来此事和你大哥以及魂落门脱不了干系。灭门之仇我不可不报,你和他就算心有芥蒂,但始终是亲人,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她的语气冷漠得像是陌生人。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别……”任云舒没有料到瞬西会说这样的话,仅仅过了一天一夜,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变了许多。
“你不必再跟来,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瞬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树林,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都说烟雨江宜城,但今夜的雨倾盆而下,如刀如刃,刺痛着瞬西每一寸肌肤。
瞬西握着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任由雨水肆虐,她脸上滚烫的泪已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她几乎在这天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家人,失去了自己身份,失去了自己的容貌,也失去了他。她打心眼里就没有责怪过任云舒,任云卷是他大哥这件事情,他也无法选择,但是报仇之路艰难无比,前路未知,对手躲在暗处,强大又阴险,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她不想让任云舒因为自己的仇恨卷入这纷争之中,也不想让他陷入亲人和爱人的矛盾之中。瞬西的衣服、头发已经湿透,她却丝毫也不在意,她的背后,不远处,任云舒撑着伞默默跟在后面。
瞬西走了很久很久,见不远处竟有个简陋的酒肆还在营业,没有店面,只是用木头和稻草搭起一片空间,雨水顺着稻草边缘留下,形成了一道水帘,里面摆放了几张桌椅,几个小灯笼挂在柱上,光线昏暗。一个小二打扮的小伙正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脸,呆呆望着外面。瞬西走了进去,脸上依旧挂满了水珠,那小二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边继续赏着雨一边说道,“这是卖酒的地方,不是躲雨的地方。”
想来这个小二不知遇到了多少只躲雨不喝酒的人,大晚上的雨夜,谁会来喝酒呢?看见瞬西进来,招都懒得招呼,瞬西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给我十坛逍遥醉”
小二一听这话,终于有了反应,走到瞬西坐的桌子前,用自己肩头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十坛?姑娘一个人喝?”
“嗯,你只管拿来,银子少不了你的。”
没一会,十坛子的逍遥醉已经上桌,瞬西都懒得将它们倒入碗中,直接拿起酒坛就往嘴里倒,她平日酒量很好,今天存心买醉,醉了,至少可以暂时忘记这一切烦恼。
任云舒撑着伞站在酒肆外,看到瞬西饮酒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酒肆,收起伞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几个小菜。小二见任云舒的小菜一筷子也没有动,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客官,是否是小菜不合胃口,怎么你一口不吃呢?”
“我在等人。”
“原来是还有人要来。”小二恍然大悟。
任云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瞬西的身上,他在等一个喝醉的人,好把那人带到客栈,不然怎么放心。
瞬西喝了七八坛,终于有些醉意,脸上也泛起淡淡红晕,她一头倒在了桌上。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任云舒将她背起,沿街找客栈让瞬西休息,雪白的衣角沾满了水渍和泥点。
任云舒将瞬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吩咐客栈老板准备了两套干净衣服,让女伙计给瞬西换上,以免感冒。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了瞬西的眉目,他微凉的手指触到瞬西略微发烫粉扑扑的脸蛋,暮色潜动,春草萌芽,他俯下身,嘴唇轻轻贴上瞬西的额头,瞬西的气息缭绕,拨动着他的心弦。
瞬西现在这样子,他也不敢走远,只好坐到房内,想来也是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一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趴在桌上睡着。瞬西睁开眼,侧了侧身,望着任云舒的背影,在酒肆她就知道任云舒一直在等她,只有装醉,任云舒把她送回客栈才会安心。想起刚才那浅浅的眉心一吻,那般温柔,心间仿佛有冬日暖流氤氲而起,她赶紧摸了摸绯红的两颊,缓缓起身,拿起身边的暗月,小心翼翼垫着脚尖走到门口,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的任云舒,一咬牙,离开了客栈。
走出客栈,天已微微亮了起来,世上已无解月夕,只有一个名为瞬西的人,她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朝江宜城天风阁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踏出了客栈房间的门,任云舒的眼睛便已经睁开了,他一向谨慎,睡眠浅且易惊醒,当瞬息下床时他便已经察觉,既然瞬西有意离开,他便也不再强求,默默护着她的安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