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傍晚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明明已经入秋,却仍伴随着挥之不去压抑与燥热。
忽然,一道闪电劈下,霎时间将密布在心中的烦闷郁结撕裂开来,远处一声惊雷轰然砸下,像是将天扯开一个口子,顷刻间豆大的雨滴将这片神秘而苍凉的土地浇了个透彻。
若是有人朝着闪电落下的地方仔细看,便能依稀发现每个闪电落下后都会出现若隐若现的九彩光芒。那光芒之中有个人影在大雨中不断狂奔,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后方,时刻提防下一个闪电的落下。此刻他背后的乌云渐渐凝结成一只巨眼为不断落下的闪电指明了方向,这人逃到哪里,闪电就跟到哪里。
雨中的人穿着一身素雅的麻布长衫,虽身处暴雨之中身上却不曾被浸湿一处。
在近处便能看到他周身弥漫着浓郁的九色光芒,说话间又是几道闪电接连落下,雨中人不停地腾挪翻转,同时周身九色光芒大盛,将这几道闪电悉数躲过,虽不曾被劈中,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却也是狼狈不堪。
几个回合下来,雨中人颓势已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原本一尘不染的长衫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处烧得焦黑的破洞。
只见他单膝跪地,右手扶胸,胸口随着紧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只见他微微抬头直视着云层中的那只巨眼,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容,九色光芒喷涌而出,萦绕周身。
巨眼之中一道闪电也在不断积蓄着能量,白色的光芒在那人眼中不断变大,终于,云层再不能承受,闪电裹挟着巨大的能量轰然而下,而后那人缓缓闭上双眼。
二者接触的一瞬间,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天地失色、万籁俱寂。
“哇哇哇”一声婴儿啼哭响彻天地,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
十六年后。
一座古朴庭院的走廊里,三个小厮打扮的人蹲坐在窗户下面伸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偷听。
“嗯”
忽然,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在三人背后炸起,吓得偷听的三人浑身抖了一个激灵,麻利地崩直身子一动不敢动。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白白净净的少年站在他们身后。清秀的五官,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泛着淡淡樱花色的嘴唇,阳光照在他碎碎的头发上,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
看着三人的模样,少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小武,看你的那怂样,哈哈哈”
偷听的三人见是少年,都松了一口气,中间那个大眼睛叫小武的比较机灵,急忙捂住少年笑得停不下来的嘴巴,小声的在少年耳边说道。
“少爷,我在黄总管接到的委托书里偷偷看到,这次委托人献上的报酬可是朱蛾夜磷翅。据说,这朱蛾夜磷翅上的金粉有利于吸收月之阴炁,最适合……您……了。”
说着说着,小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越来越低。而少年听到小武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随之换上一副失落的表情。
自后天神战后,无数先天神祇、后天神祇应劫身殒,重归混沌,盘古大陆也分裂成九个区域,分别是荒、忘川、神都、不夜天、归墟、开明、涂山、瑶池和鬼蜮。天地间的元炁稀薄再难以诞生神祇,可即便如此,修炁依然是神都大陆上成神的唯一途径。
神之下元炁修炼可分为八个大境界:天醒、聚炁、凝神、造化、天地相、渡劫、羽化、飞升,每个大境界又分为臻境、凝实、圆满三个小境界。
据记载,天醒是天道赐予每一个生灵来到世间的祝福,也叫做天赋觉醒。根据天醒时的天赐流光得颜色来判别天赋的高低,一色为最低,九色为最高。颜色的多少决定了这个生灵此生修为的高度,也就最终是否有成为神的可能。
聚炁则是将丹田充满元炁的过程,聚炁成功才真正意味着修炼之途的开始,影响聚炁的因素有很多,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迈入修炼之途。
偏偏造化弄人,蠃生门的少主常云泽小小年纪就觉醒了九色天赋而名噪一时,可十数年过去了聚炁一直没有成功的迹象。
于是乎关于蠃生门少主的传言也逐渐多了起来:
蠃生门少主不是门主长生冕下的儿子,是外面捡来的,证据便是常云泽天醒时本体乃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而世人皆知长生冕下的本体是上古精怪长乘。
长生冕下多年前就已经是渡劫期的大能,这些年虽未见其出手,想必也已经到达羽化境界了,单靠血脉传承蠃生门的少主也不至于多年都不能聚炁。
更有甚者,竟传言长生冕下被常夫人戴绿帽子,常云泽就是给别人养的便宜儿子……
众口铄金,这些传言给常云泽带来不少压力,别看他人前一副游戏人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私底下修炼却异常刻苦,一有空就去翻阅古籍查找不能聚炁的解决之法。如今听见小武提起有助于聚炁的宝贝,也上心起来,俯身侧耳加入到小武三人的行列中。
“妾乃昆仑虚朱蛾,听闻蠃生门专解决诡异之事,特带薄礼一份,求冕下救我夫君。”厅内依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几分啜泣,听起来是要蠃生门帮她救她的丈夫。
听到这里,常云泽心中了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等救人委托牵扯众多,寻仇、家族利益……且多半会成为无头官司,往往事情办不好还要惹一身腥,这种生意爹从来都是能推则推的。
常云泽此刻已经在心里默默为这个女人哀悼起来。
“我已看过夫人递来的委托书,来龙去脉大致了然,我只问一样,夫人可想好,这并不似一件普通的掳人事件,况且距离案发已过许久,可能……”
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大厅响起,婉转的陈述着一个可能已经注定的结果。
听完这句话,大厅里沉默良久,女子最终艰难的开口吐出八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这桩委托本门应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黄总管,送客。”听到朱蛾下定了决心,常淮生便应下这桩委托。
见老爹如此爽快的答应,常云泽又开始替老爹忧愁起来,自言自语的抱怨道:
“爹真是老糊涂了呀,虽然蠃生门做的就是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意,可这种救人的活大可直接推给执法堂,何必招惹这种麻烦。”
“小兔崽子们,偷听够了吗?”
在常云泽出神的时候,厅里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却是对着走廊窗下偷听的他们。
见偷听之事被发现,三个小厮打扮的人急忙施展气遁之术,霎那间便没了踪影,只剩常云泽一人还站在原地。
见状不妙,常云泽也想开溜,厅内“哼”地一声直接将其震得双膝跪地。
常云泽只感到身上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身子一动不能动。
良久,从大厅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直奔廊下而来。为首的一身黑色华服,上面绣着的红色兽纹栩栩如生,行走间无不透出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其后之人略显年迈,头发已经花白,但是十分精神,行走间体态十分轻盈。
“孽子,整日不思进取,只顾贪玩享乐,现如今竟做出廊下偷听这等小人行径,何况堂堂男子汉行事当光明磊落,可你倒好,偷听被抓非但不认错,竟也学着别人想逃避了事,哪有一点责任心和担当。”原来,常淮生一早便察觉廊下有人,只是会客期间不便处置,而后常云泽也加入其中便更加愤怒。
“门主切勿生气,少主偷听也是关心蠃生门的生意。”一旁的黄总管见门主似动了真火,急忙开口进行劝说。
“你不必替他说话,这小子从小就顽劣异常,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若他真是有半分上进之心,也不至于这许多年都不能聚炁。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要这个儿子。”
常云泽自小被父亲罚惯了,杖责、罚跪都是常事。不管外面的人如何传言,他也都不放在心上,可这种话从他至亲的父亲口中说出真的伤了常云泽的心。
只见常云泽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
“你就在这跪着,好好静思己过。”许是常淮生也觉得说的过了些,可又怕常云泽小小年纪品行不端,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门主是对少主爱之深,才责之切。”见常淮生走远,黄总管上前来安慰受罚的常云泽。
“黄伯,您无需安慰我,从小到大这种事也不少了,我都习惯了。”常云泽拼命将眼泪憋回去,还要摆出一份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来。
黄总管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待到黄总管走远后,一个身影渐渐从跪着的常云泽身边显现出来,一脸谄媚陪笑道:
“少爷,小武回来陪您了。”
常云泽对小武遇事先溜本就心存不满,后又被父亲责骂,心中更加委屈,把头扭到一边,也不搭理小武。
“少爷,您不是真生气了吧,您要是气坏了,小武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小武见常云泽不说话就更加着急,赶紧跪到常云泽身边。
“少爷,你别不搭理我呀,小武这条命都是您的,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小武在所不辞。”见少爷心有怨气,小武赶紧表决心。
“就你小子嘴甜,谁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了。”常云泽被小武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少爷肯和小武说话就好,小武就在这陪着少爷一起罚跪。”
这一跪便到了月上柳梢头,常云泽在小武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到房间。刚点上灯,常云泽便发现屋内的不同,不知何时桌子上多了一个红色的锦盒。常云泽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引入眼帘的是一双光彩夺目的蝴蝶翅膀,朱红色纹路上点缀有黑色斑纹,上面还有闪闪发亮的金色粉末,竟是白天委托的报酬朱蛾夜磷翅。
据记载,天地间有许多有助于聚炁修炼的异宝,这朱蛾夜磷翅便是其中一种。这是只有朱蛾一族才能产出的,还必须是应满月时化茧蜕变的朱蛾自然死亡后留下的翅膀,用这种翅膀上的金色磷粉在满月下吸取阴炁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看到桌子上的红色锦盒,再联想到白日父亲爽快的接下了委托,常云泽眼眶有些许湿润,罚跪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