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家里的破事,我一身轻松,抱着去度假的心情打飞的来了日本。
落地奈良,一个很有味道的城市。
照着导航用英语找到姑姑工作室是个挺不容易的事,日本人的英语他妈带口音,我听得云里雾里,转了几次车才找到地。
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七八点了。工作室在奈良的郊区位置,生活节奏比B市纽约慢得多,这儿的人都很悠闲,个个都像提个鸟笼逛街的大爷。
姑姑把工作室建在一座小别墅里,用的日式风格。
我一直觉得她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在这样的环境里设计用张扬艳丽的衣服。
然后事实就证明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我刚按下门铃,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歉意:“阿野,真不好意思啊,姑姑记错了你来的时间,我现在人在东京出差,你先在我那里住两天,我两天后就回去,行吗?”
我:“……”
我怀疑她就是在躲我来催稿子,找个借口就把我丢这儿让我瞎等,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这种没耐心又暴躁的二世祖等不下去直接走人。
可惜的是我蛮喜欢奈良,让我一个人待这儿也乐意得很。刚想开口气她一下,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愣了下,想着我那不靠谱的姑姑这会儿不是在东京,很快反应过来她工作室的人应该还在,这姑姑再不靠谱,也不会把我真就一个人丢在她工作室。
我的视线先落在按在门把的那只手上,很白,骨节分明。再抬眼看开门那人,是个姑娘。
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上挑的桃花眼,慵懒地半眯着,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我。她那一头卷毛短发刚好到她下巴那,这么可爱风一发型跟她立体的五官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本来是不太搭的画风,莫名却挺和谐。
有点奥黛丽·赫本的感觉。
别说,挺好看。
我收回视线,跟姑姑隔着手机说了句“先这样吧,等你回来再说”,然后利落地挂断电话。
再抬眼看门口的女生,我以为这是个日本姑娘,用英语跟她介绍说我自己是Jane的侄子,来这打扰两天。(Jane是我姑姑在外边被人叫的名字。)
结果姑娘一开口就是很标准的中文:“我知道你,Jane吩咐过。”
然后侧身开了门,歪了歪头示意我进去,脸颊两侧的卷发顺着她的动作滑动。
这姑娘酷得很,我一进门她就朝二楼一指,说楼上上去顺着数第三间客房是我的,有事找她,工作室就在一楼。
我点头,她转身走了。
折腾了一天我这会儿困得不行,随手把行李箱的东西理出来,又潦草地洗了个澡,洗完人终于精神了点,拿起手机找到了几个在日本的朋友的群,说明天一块儿喝酒,在附近的人都来。他们说好,这就订票来奈良。
我这人朋友多,也杂,来自五湖四海。我觉着有大部分都是冲着我的钱跟脸来的。
但没办法,爷就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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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足。
起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很久没睡得这么舒坦,刚起来我还有点蒙。
蒙完去洗漱,姑姑给我排的房间条件不错,带大阳台和独立卫生间,里边用品齐全,床也是我常睡的那个牌子。
昨晚临睡前我查了近几天奈良的天气,发现这外边温度有点高过头了,洗了个澡换上G家经典款T恤和黑色七分裤,清清爽爽地往楼下走,想出门弄点吃的。
到一楼的时候刚好有个男孩想上来,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
我寻思我姑姑不得了啊,昨天碰上那个看起来也十几岁的样子,童工她也招,一招还招俩。
四目相对了一秒,我猜这是个日本男孩,于是我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用的英语:“你好,我是Jane的侄子,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这几天要打扰你们了,我叫江鹤野。”
这回我没认错,男孩确实是个日本人,从他蹩脚的英语里听出来了,他讲话声音很小,很内向的样子:“欢迎你。我是Jane老师的学生,我叫……麻生英男。”
最后的名字是用日语念的,我重复了一遍他的姓氏,(我记得日本人叫不太熟的人都叫姓氏)他点头说yes,我比了个ok表示记住了。
麻生是个很热情的人。
他试图用英语给我介绍他们工作室的情况,但是他英语水平确实比较一般,话说一半有些词不知道怎么说卡在那,听得我一头雾水。
他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静了两秒,突然朝一楼某个房间大声喊了一句日语,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昨天给我开门那姑娘轻皱着眉一脸不耐烦走过来。
他俩用日语交流了一会儿,我其实想说我现在挺饿能不能先让我出去买个饭,但想想麻生热情地用他蹩脚英语的样子和那姑娘皱着的眉,还是把话噎了回去。
他俩交流完了,麻生指指我,姑娘也顺着看过来,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对麻生比了个ok。
麻生连连“阿里嘎多”了几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姑娘看向我,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用中文:“这里是Jane的工作室,我和麻生都是Jane老师的学生,目前就我俩在这儿,麻生晚上不住这里,其他的人要么跟Jane去东京,要么旅游去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
其实我本来也没什么想问的,但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操,我昨晚是不是就跟这姑娘孤男寡女待一房子里?
姑娘抬眸看我一眼,突然语气带了点精神:“你现在要出门吗?”
“对,买点吃的。”我想了想,毕竟寄人篱下,又礼貌性地问一句,“你们吃了吗?没吃我顺道带点。”
结果这姑娘一点没跟我客气,语气跟刚刚比都稍稍热情了点:“那就麻烦你了。”
我:“……”
还真自来熟。
“……行,吃什么?”
“两碗荞麦面吧,随便哪家店,哦,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再给麻生带杯奶茶。”
“好,”我一顿,“奶茶,你不要?”
“不用,冰箱里有啤酒。”姑娘回得很快,语气无比自然。
听这话,我眼皮一跳,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姑娘。
她不喝奶茶我没什么感觉,也不是所有女孩都爱喝,但她说“啤酒”的时候倒是让我改观了一下。
那个语气,自然得好像啤酒是她生活必备品,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和我圈子里那些故作成熟的同龄女生说想喝酒的样子完全不同,是真的把酒当生活伴侣。
有点虎。
很久以后我回忆起这段对话,才迟钝地发现,我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对北鸷产生了好奇。
但现在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想法,就觉得这姑娘挺牛,即使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说了句好她道谢,对话结束。我往玄关那走。
但背后一直有道视线。
到我挑了双板鞋穿上(先见之明如我早在来之前就寄了些衣服鞋子到姑姑家),那视线也没断过。
我一向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回头,就看见啤酒当白水喝的姑娘,叫她啤酒姑娘好了,发现她正盯着我,用一种带点玩味的眼神。
准确来说是盯着我的脚。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去年我初二,也就是中二那年,迷上了纹身。但好歹我脑子常年在线,纹身毕竟是一辈子的东西,不能瞎搞(沈臻那傻子把他当时女朋友的姓纹手上,过俩月就后悔了,最后用了一堆图案来遮盖)。我当时坐店里,翻了几页纹身师给的图册,最后决定往右脚脚踝上,跟腱那块位置纹了只仙鹤。
原因无他,我的名字里带鹤,我想着再怎么样也不会讨厌自己吧。
这是我的第一个纹身,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觉得好玩、挺酷、蛮有意思。
在纹身这方面我算挺低调的,毕竟我还是个好学生,平时出门还会戴个戒指把食指那圈的纹身遮一遮。不像我同寝的那小伙,去个party还特意穿防弹背心露他引以为豪的花臂,我说他骚他非说性感,女人就喜欢这样。
这会儿啤酒姑娘开口了,嘴角带点玩味,眼神在我脚上转悠:“一只鹤?”
“对。”
“挺好看。”她吹了声口哨。
我笑,心想那可不,一分钱一分货,这花了老子多少大洋请的纹身师傅,还是给的友情价。但面上不露分毫,我手拧开门把:“还成,谢谢。”
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想起什么,回头,嘴角带点邪笑:“你的也不错。”
我从昨天她开门那会儿就注意到她手背正中央上那串文字。
看上去像一串法语。
啤酒姑娘稍愣,转而不置可否地对我笑了笑,桃花眼微眯,藏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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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人在等我带饭回去,我在附近买了东西,瞎逛了下就回去。
到工作室的时候里边没什么声儿,我照着之前来这的记忆到他们办公的地方,门正敞开着,我走到门口,看到两个埋在电脑上画画儿的脑袋。
我轻轻敲了敲开着的门,两个人听到声音一块儿抬头看我。麻生冲我笑,那女孩淡淡地看我一眼就继续低头。
我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麻生,他看到奶茶的时候眼睛里都亮着光。
他大声说着“Thank you”,我随意摆手回了句“You bet”。
正想走。
“等等,”啤酒姑娘叫住我,然后往她桌洞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个黑色小皮夹,抽出张票子递给我,“午饭,谢了。”
我暼一眼她,不在意地摆手:“不用,顺路带的。”
她看着我不说话,拿着钱的手也不动,一副不拿我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跟我较劲似的,没办法,我走过去接过纸币,说了句谢谢。
突然想起来晚上的约,我开口想跟啤酒姑娘说,发现我还不知道她名字,只能敲了敲她的桌子,她看向我,歪了下头问我干嘛。
我思索了一会儿:“晚上我出门……应该不会回来,不用等我。”
“哦。”她应得很干脆,低头继续画画。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十二点前睡了吗?”
啤酒姑娘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眼里带点疑惑:“……没,怎么?”
“我尽量,十二点前回来,行吗?”
“嗯?”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就,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听了这话,啤酒姑娘眨了下眼,也看着我,不说话。
一边的麻生听不懂中文,呆呆地看着我俩。
气氛莫名其妙地有点微妙起来。
安静两三秒,啤酒姑娘看着我,突然笑了,嘴角扬起。
“?”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我,桃花眼照旧挑着,眼里带笑,像是不小心倾泻在她眸中的点点星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