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子奚早早就起床了,根据原身记忆,他爹已经连续几天没回家了,估计在赌馆玩得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女儿,等到妓院派人来提醒才会想起来。
原身是个心智只有八岁的小女孩,他爹几天前将她从乡下接回来对她说了一通话,原身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子奚听明白了!
他爹要把她卖进妓院去,要她好好待在家里等他回来。
怎么会有这么坑女儿的爹。子奚心里骂着原身他爹,手脚麻利地打包好干粮,跑到他爹房间里,从枕头下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爹变卖米铺所得的刀币,这是他爹准备好的下一次赌博的钱财。
她大伯对她这个拖油瓶并不好,给他的衣服都是哥哥们穿不了的衣服,故而子奚换上这些衣服,松掉羊角辫,咔嚓咔嚓剪了个鸡窝头之后,妥妥地一个小男孩的样子,本来八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在相貌上差别并不大。
子奚的计划是:先去秦国。
原身母亲是秦国咸阳人,外公外婆应该还健在,在原身记忆里,五岁时外公来赵国看过她,给她做了新衣,买了零食,所以相比于那个要把她卖进妓院的爹,外公外婆对她应该是不错的。
子奚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小孩子能不能安全到达咸阳。但是让她去妓院,她觉得还是死在去秦国的路上好一点。
邯郸的妓院醉春楼,可以说是七国之内经营规模最大的妓院,牵涉势力错综复杂,上至七国王公贵族,下至江湖帮派、黑白两道。
子奚盘算,进醉春楼对于她完成任务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是一个没有一丁点背景的路人甲、背景板,帮助陛下统一六国?呵呵。
进入醉春楼,从小职员做起一路摸爬滚打营销成第一头牌,然后摸清各方势力,搜集情报,这样对陛下的帮助可能还大一点。
她感叹:原来系统煞费苦心啊没有瞎搞,给我安排了个战国第一妓院情报头子的剧本。
但是她不接。
子奚是在昨天晚上入睡前坚定了这个决定的,她默念了五十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决定死也不要去醉春楼打工,所以选择了除醉春楼之外的还有一丁点可行性的方案二——回咸阳找外公外婆。
我还是有金手指的嘛,比如陛下在咸阳,外公外婆刚好在咸阳,想要走剧情,总要先见到陛下再说。
系统又抠门又鸡肋,子奚觉得这样的安排已经是系统大发慈悲给的金手指了。
至于到了咸阳怎么办……020上线了再说吧,当务之急是逃离他爹的魔爪。
子奚在背上绑好行李,脸上抹了点土,就出门闯生活了。
她带着战国免费参观的新鲜感和前途未卜随时可能嗝屁的刺激感,一路蹦蹦跳跳跑上街,买了袋核桃和蜜饯,去客栈找了个小二问到了从邯郸运货去咸阳的车队。
出了客栈之后,子奚心里盘算着:车队肯定有后勤人员,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慈眉善目的妇人,求求她们应该会容易些,当然钱还是要给的,也要勤快点多做一点后勤工作……
子奚正认真思考如何才能顺利坐上车,一声熟悉的大喊把她吓得抖了抖,他爹正隔着一条街朝她怒目圆瞪:“你个小兔崽子原来在这!”
……跑!
原身从小寄居在乡下大伯家,对邯郸城无甚记忆。但是子奚所学专业对认路的要求非常高,她在街上闲逛了大半个上午,虽然只走了一遍,但走过的路都记住了。
按说她有这自带的专业buff,逃跑并不难……但是架不住他爹玩命地追啊,八成是发现她偷了他枕头下的积蓄。
一开始子奚还能按照脑中构建好的地图有规律地逃跑,被她爹追得乱了章法,一不留神跑出了人群拥挤的街道,这下好了,到了个没来过的、空旷得没个鬼影的住宅区,很可能下一秒就跑进死胡同了。
她只能听天由命地在巷子里瞎几把乱拐,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狗洞,抱着行李一滚就滚进别人家的院子里了。
子奚靠着墙很小声地喘气,才发现他爹早就被她甩掉了。她打量了下这个院子,再回想起一路上看到的府院雕梁画栋、高贵典雅的情形,一拍大腿,她八成是跑进了邯郸王城王公贵族居住的地方,简称富人区嘛。
怪不得他爹进来之后都不敢大喊大叫了,估计被哪家家丁赶出去了吧。
确定自己安全后,子奚靠在墙上的姿态都惬意下来,掏出蜜饯吃起来。
现在是冬天,跑了一通之后子奚全身都出了汗,被冷风刮得舒服了一会,但是她也知道这样很容易感冒。只能祈求原身身体素质很不错耐得住风吹,冒昧地闯进别人家的院子了是迫不得已,但冒昧地闯进别人家的屋子求收留就很不礼貌了。
何况很大概率不是收留而是赶出去呀!
子奚嚼了会蜜饯才发现不对劲,这个院子里的房屋看着气派,但是屋檐上挂着蜘蛛网,石板路和屋外壁上落满了灰,假山东倒西歪的,院中心的一小方湖已经干了,还有一只小土狗在咬她的裤脚,处处显示着这是一座废弃了的宅子……等等,小土狗?
子奚低头看着那只围着她教撒欢转的小土狗,愣是生出了一股亲切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道人不如狗呢。子奚拍了拍小土狗的头,你我皆是同道中人。
拍着拍着就掏出蜜饯喂它……一人一狗很快吃完了一袋蜜饯。
突然起了一阵风,子奚身上的热汗干了以后,现在觉得尤其地冷,搓手跺脚都不能缓解。小土狗咬着她的裤脚往另一个方向拽,子奚起了好奇心,就跟着它走。
小土狗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门口,撞开虚掩的大门,里面铺着一小垛稻草,很明显是它狗窝。
它拍了拍小草垛,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土土,你的意思是……邀请我睡你的窝?”
土土本土欣然接受这个名字,在草垛上打了滚表示很舒适。
子奚:这姿势莫名地有点熟悉,莫不是得了我的真传。
“你的窝太小了,我睡不下。”子奚把门窗关紧,从行李里面掏出仅有的换洗衣服盖在身上,枕着土土的草垛窝,把土土抓过来,狗形抱枕一样抱着,三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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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被风吹开,子奚被吹醒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愁,他爹这几天肯定会盯紧了这片区,别说她想去找车队了,就出去街上买吃的都很难。
子奚趴着和土土对视,揉着它的脸叹气:“这是要饿死的节奏哇。”
屋外传来隐约的人声,子奚一下警觉起来,对土土做了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朝窗户趴过去。
不远处的大门旁边站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大冬天的一袭薄纱红裙,细腰大长腿的完美身材,光是站在那里就是在诠释“风情万种”。
子奚侧对着美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仍然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一声不耐烦,她摘下腕上的一对手镯,淡淡道:“过来拿着,这几日我不在家,你自己拿去典当了买点吃的。”
顺着美人的视线,子奚才看到青石板路上站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男孩没有上前,而是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像是在对峙。
终于还是男孩赢了,美人走到他旁边,将手镯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男孩拉住她的衣袖,“母亲,可以不要去吗?”软软糯糯的儿童音,却出奇地平静和冷淡。
“不能。”美人把男孩的手指从衣袖上剥开,“你好好待着。”
“我觉得脏。”声音里的淡淡嫌恶像是激怒了美人,她双指夹住男孩的下巴,冷笑一声,“嫌我脏?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一样脏。”
说完便一甩衣袖,大步转身出门,留下男孩在院中呆立许久。
被迫吃瓜的子奚: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已经忍不住脑补出前因后果了,我这该死的智慧。
“咔嚓——”这道声音尤其清脆,打破了院中的寂静,男孩转身与子奚四目相对,子奚看了看手中的核桃……卧槽!我怎么把核桃摸出来了!还磕上了!这是磕核桃的时候吗?!
窗户上突然出现一颗灰不溜秋的脑袋,还好死不死地在磕核桃。
男孩没有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到,他推开门,小土狗立刻围过去蹭他的腿。他把土土抱起来,看着子奚:“你是何人?”
好像下一秒那个爱磕核桃的奇怪小子就会来跟他抢狗。
子奚:小宝贝你重点抓得好像不太对。
“我、我叫子奚,我是不小心跑进你家的,我爹爹总是打我,我就跑出来了。”不怕!不慌!我能装!
“我、我可以在你家住几天吗?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子奚凑过去,对他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土土也在男孩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好像在请求主人同意。
男孩皱起好看的眉,看了看一脸谄媚的狗和一脸谄媚的子奚,思考。
“咕噜——”又是一声打破寂静的响动,来自男孩的肚子。
男孩的脸涨红起来,逃也似的要转身离开。
子奚内心已经啊啊啊地尖叫起来,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可爱呀!我死了!
“你吃不吃核桃?我这里有剥好了的。”她飞速掏出一把核桃碎拦出准备出逃的男孩,“超级——好吃!”
倒了一点在自己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真的!你试试看!”
男孩挣扎了一会,迟疑地腾出一只手,子奚赶紧倒上去。
很快,两人一狗就着屋子里的烛台敲碎了子奚剩余的核桃。
甚至把子奚准备在路上吃的两张饼也吃掉。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吃的解决不了的。
他们坐在土土的草垛窝上,土土躺在中间,一人撸一边。
“你和我一起睡吧,这里没有被子,我家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了。”
子奚:……!!!……哦,想起来了,我现在也是个小男孩。
男孩眼睛大大的,睫毛浓密,粉雕玉琢的,很想让人吧唧一口。子奚这个大学老阿姨看一眼内心就忍不住啊啊啊地尖叫,这长大后绝壁是个大帅比没跑啊!还这么贴心,是天使吗!
“谢谢……呃……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可爱。
“你叫我……阿文吧。”
“喔……好的,谢谢阿文!”子奚搓了搓手,哈口气,往阿文身边蹭了蹭。
“我房间里面有炭火。”
“那我们现在去吗?”子奚眨巴着眼睛,使劲卖萌。
阿政笑了声,抱起狗站起来,“当然。”
啊啊啊!子奚内心又尖叫起来了,笑起来真好看哇!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大人终于笑了哇!
“这只狗有取名字吗?”
“没有。”
“我给它取了个名叫土土,你同意吗?”
“……同意。”
……
阿文的睡姿非常端正,子奚又自认为是个女孩子,所以一开始睡得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架不住天冷哇,迷迷糊糊中子奚越靠越近最后直接扒拉到阿文身上,连带着把阿文端正的睡姿也带偏了。
子奚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坐得端端正正看竹简的阿文,屋子里除了床连张榻也没有。
“阿政你吃饭了吗?”
“没有。”
子奚一言难尽地看向窗外的的大太阳,真·读书能当饭吃。
“家里还有吃的吗?”
“……厨房里还有一些米。”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煮。
好的!没问题!子奚作为一个躲过无数次宿管检查的加餐爱好者,就是大白米也能做出花来。
“池塘那边的房子是厨房吧,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子奚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跑向厨房,阿文放下竹简也跟着跑过去。
她回头朝阿文挥了挥手,笑容驱散了冬日的严寒。阿文呆立在池塘另一边,看着那个和他一样小小只的孩子朝他露出的笑颜,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又瞬间消散在四肢百骸。
这样惊心动魄的瞬间,以至于他很多年都无法忘记,让他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这是他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