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家，两室一厅，九十年代后期的装修风格，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何母坐在客厅老式的布艺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敲门声，何母慢腾腾起身开门。
何红进门，手里拧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菜。
何红，何多多大姐，五十岁出头，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身材偏瘦，穿一身普通的运动服，脚上一双运动鞋，给人干净利索的感觉。
何红进门：“妈。”
何母：“回来了！”
何红快步走进厨房，一边打理带来的菜，一边对何敏道：“小敏、多多马上都来吃饭。”
何母跟到厨房：“有什么事吗？她们不曾说啊。”
何红动作麻利地打点菜：“哪就一定要有事啊？你去看你的电视吧。我得赶快烧饭，她们马上就要到了。”
何母慢腾腾地走回客厅看电视。
何红、何母听到敲门声。何红在厨房忙着做菜，何母慢腾腾起身去开门。
何敏肩上掮着一个小包，手中提着一塑料袋枣进来。
何敏，何多多二姐，四十多岁，也是一头自然的卷发，身高适中，但非常丰满，人还没进门，一对丰满的**就先进来了。穿着肉色的薄型羊绒短袖衫和一条灰色的长裙，显得端庄而气质。
何母见何敏进来，淡淡地道：“你也来了？”
何敏意识到何敏“也”字的意思，故意装着未在意，走到厨房。
何敏：“大姐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要我帮忙吗？”
何红眯着眼，手中忙着炒菜，锅上热气蒸腾，也没看何敏：“你陪妈去，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何敏走进客厅，见客厅光线暗淡，打开灯，又把带来的枣拿到厨房洗干净，用一个水果盘端来，坐到何母旁边的沙发上。
何敏一边拿起枣吃，一边对何母：“妈，你吃枣。”
何母关掉电视，看了看青黄杂糅的枣。
何母：“我还能吃啊？多多呢？咋还没到？应该早下班了。”
何敏吃着枣，听到何母问何多多，何敏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道：“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呗。”
何母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房间，边走边说：“你们的事啊，真多！”
何母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酒，放到客厅的餐桌上。
何敏：“你拿酒干什么？”
何母：“等会儿世民来了不喝啊？”
何敏看着何母拿来的酒，欲言又止。……
何多多开着车，从轧钢厂小区大门进来。
小区里人家窗户的灯大多亮起了。这是一个九十年代中后期的职工小区。电线、电视线、网络线，像蜘蛛网一样。不少人家的窗户的防盗窗还是铁方管的，大多早已锈蚀。铁锈的斑痕从墙上像流水一样挂下。一切都显出一种破旧感。只有小区里的树木，却长得高大阴翳，也显示出小区的历史。
何多多在何母的楼下停好车，从车里出来。掮着挎包，低着头，急急忙忙走到楼梯口，又回头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上楼梯，一只脚已经迈上楼梯，又返身回头。何多多绕到小区最后面的一栋楼，进了一个楼道，上到三楼开门。
何多多开门进来，看到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暗淡。何多多打开灯，看到郝世民躺在沙发上，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半瓶二锅头酒和一盘剩下的猪头肉和花生米。
何多多：“请你起来一下。”
郝世民躺着，侧脸看着何多多：“干什么？”
何多多没好声气地：“请你起来好不好？”
郝世民起身，坐着。
何多多：“请你让开。”
郝世民站起，走到旁边。
何多多脱下皮鞋，爬到沙发上，伸手摘下她的剧照，然后从沙发上下来。
郝世民看着何多多摘剧照。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
郝世民：“我还以为什么宝贝的。”
何多多：“你不珍惜，我还珍惜呢！”
郝世民不耐烦地：“拿走，拿走。”
何多多也不回话，拿起剧照出门。
郝世民目送何多多出门，苦笑了一下，坐到沙发上抽烟……
何敏、何母听到敲门声，何敏起身开门。
何多多进门，跟着何敏走到客厅，把挎包挂到沙发旁边的衣架上。
何多多：“妈。”
何多多看到茶几上的枣，抓了几个，屁股依在餐桌边吃着。
何母：“你怎么才回来啊？”
何多多边吃枣边回答：“车子轮胎没气了，换轮胎耽误了。”
何母：“世民呢？”
何多多把枣核扔到茶几下面的纸篓里，回身看了看桌上的酒，把酒又送到何母房里，返身回到客厅。
何多多：“他不来了。”
何敏向何多多使了个眼色，何多多微微点头。
何红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何敏、何多多帮着端菜。四个人围坐餐桌吃饭，但气氛沉闷。
何母看着何多多问：“你刚才说‘他不来了’什么意思？“
何多多看了何母一眼，又看了何敏一眼，没有回何母的话，继续吃饭。
何敏眼神与何多多打了个照面，然后也低头吃饭。
何红看何多多不回答，又看到何多多与何敏好像有什么默契，心存疑惑道：“妈问你话呢。”
何多多沉着脸，没好声气地：“离了。”
何母瞪着眼看着何多多，接着重重地放下筷子，停止吃饭。
何红惊讶地看着何多多，又看看何敏。
何敏将何红看着她，连忙说：“你看我干什么？”
何多多跟道：“不关二姐的事。”
何母突然笑起来，继而又哭起来。何红、何敏、何多多惊愕地看着何母。
何母边哭边说：“这事怎么都到我家来了？我这张老脸还走得出去啊？”
何敏：“妈，你就别伤心了，离婚又不是我们一家。”
何母抽泣着：“是啊，是不是我们一家，可哪有一家三个都离婚的？”
何红听何母如此说，放下碗筷：“妈，我离婚责任可不是我的，是他黎德远有外遇的，当初你也默许的。”
何敏跟着说：“我离婚责任也不在我，爸一辈子没打过你吧。”
何母听何红、何敏都推卸责任，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先夫的遗像，抹着眼泪道：“你们都没有责任哦，责任是我不该生下你们。”
何多多一听，立马站起，离开餐桌，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两手臂交叉放在胸前，气呼呼地说：“这话说的？我叫你生的啊？本来就嫌我多余，还取个名字叫‘多多’。”
何红看着何多多，责怪道：“你这什么话？”
何多多又是气恼又是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什么话？当初要不是妈，我能嫁给郝世民吗？”
何母停止哭泣：“当初，当初怎么啦？厂里两百多号人，电工就他一个，不也是好工种？”
何多多反驳道：“一个就好工种啦？扫厕所的也是一个，难不成也是好工种？”
何母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嘿——”
何母看了看何红，又看了看何敏。
何红板着脸。何敏在偷笑。
何母：“我在厂里做副厂长，我不比你了解他？哪个不说他是老实人？”
何多多哭笑不得的样子：“老实人？你知道人家都叫他什么吗？”
何母讶异地看着何多多：“叫什么？”
何多多一字一顿地：“好市民”。
何母神情疑惑状地：“他是叫郝世民啊，人家没叫错啊！”
何敏用筷子点着桌子，然后放下筷子一字一顿地：“是好人的‘好’，城市的‘市’，人民的‘民’。”
何多多立马跟进：“这是笑话他老实无能。”稍停，又道：“跟他过日子，就看不到未来在哪。”
何母转身对何多多：“你离了就有未来啦？”
何多多用力地点一下头：“起码还有个希望，哪怕我一个人过，起码不用过那种郁闷得喘不过气来的生活。”
何母慢悠悠站起来，何红连忙站起来，扶了何母一把。
何母：“油盐柴米，不愁温饱，这就是过日子。我真不知道你们心里到底都想些什么？”
何多多走到何敏旁边，屁股依在何敏坐的椅背上：“生活不是过日子。”
何敏接着何多多的话强调道：“是的，生活不是过日子。”
何母本想坐到沙发上，忽然不坐，站定，转身看着何多多、何敏道：“嘿！两人还说成一条声？感觉是商量好的？生活不是过日子是什么？”
何多多摇摇手，苦笑着道：“跟你说也没用。总之，我不想就这么无形的悲哀下去。”
何敏听到何多多说到无形的悲哀，回闪起从前的一个生活片段……
一个炎热的夏天，秦湖风景区内。
何敏、何多多穿着裙子，坐在湖边遮阳伞下，湖风吹动着她们卷曲的头发。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从湖中游泳上来。
何多多指着那个男人，对何敏道：“你看，那家伙身材那么健壮。”
何敏顺着何多多指的方向也看到那个男人，诡秘地一笑道：“是很男人的。”
何多多叹息道：“郝世民都没什么用了。”
何敏：“这事还说不出口。”稍顿，又说：“哎，你叫他去看看医生。”
何多多委屈无奈的神情：“说了，也吵了，就是死不肯去，还反过来说我是妖精。”
何敏“唉”地叹了口气：“跟没文化的人真的说不通。”
这样回忆着，何敏自言自语道：“不在其中，不解其味哦！”
何敏这话的意思何母何红完全不明白，何红扶着何母坐到沙发上，转身边收拾餐桌，边对何多多道：“多多啊，不是大姐说你，郝世民还真是个老实人。”
何多多没好气地：“你夸他好，正好你离婚了，就给你啊。”
何红停下收拾，将抹布往桌上一拍，气急脸红地看着何母，指着何多多：“妈，你，你，你看她说的什么话？”
何敏立马打圆场道：“多多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就少说几句吧。”
何多多却不接受何敏的圆场，接着话茬呛道：“谁说我心情不好？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何母无奈地叹气道：“轻松哦，我看你们怎么去轻松。一年不到，三个人都离婚，这日子还轻松？命苦哦！”
何红一屁股坐下，长长地叹息。何敏接过何红手边的抹布，收拾餐桌。
何敏：“妈，你可别这么说，各人的命数不一样，将来谁好谁不好还指不定。”
何红感喟地跟着道：“真是命哦。我们工人当初穿着工作服，到哪都感觉自豪。现在呢？穿工作服，到哪都感觉自卑。不是命数是什么？”
何母：“男人无妻不成家，女人无夫浪淘沙哦。我老了，说话也没用了。”何母边说边起身，老态龙钟地走进房间，掩上门。
何敏收拾好餐桌，又把枣子放在桌上。何红、何敏坐到餐桌旁吃着枣子。何多多坐在沙发上。
何敏边吃边看着何多多道：“多多啊，刚才妈在，也不成好问，具体怎么离的？”
何多多简洁地说：“房子归他，存款三十万归我。”
何红吃惊地问：“那你不是亏大了？三十万能买到房子？我跟黎德远离婚，法院就把房子判给我的。”
何多多从沙发上起身，也坐到餐桌旁吃枣。
何多多：“我跟你不一样。黎德远是责任方，又是医生，有稳定收入，法院当然要倾向你了。”
何红：“那你也不能太亏了。”
何多多叹息道：“就像这枣，苦枣甜枣，自己打下的，自己吃。婚是我要离的，好歹夫妻一场，何况他就一工人，买不起房，我好歹还有公积金贷款，吃亏不吃亏是我自己的选择。”
何敏跟着道：“亏不亏也不重要，反正房产最后还不是海航的？”
何红：“你也太善了。”稍顿又道：“那你暂时住哪？”
何多多：“租个房。”
何红：“你租房干什么？妈反正一个人住，你暂时住妈这，等买了房再搬。”
何多多沉思片刻：“不，我还是租房，省得妈唠叨。”
何敏：“你的东西还没有搬出来，暂时先住我那吧。”
何多多：“我都不想去搬了，不想看到他那个倒霉样。我刚才来的时候，就先回家一趟。”
何敏：“你回家干什么？”
何多多：“我得把我的剧照拿过来，挂他那也糟蹋了。”
何敏：“也是的。”
何红：“我那不好住，还有海平住着。要不你就先住何敏那。”
何敏看着何多多：“走吧，先住我那。”
何多多起身，去下衣架上取下挎包。何敏也起身与何红三个人一起离开何母家。何红骑着电瓶车，何多多开车跟在何敏车后，她们三人一起消失在灯火明灭的城市的夜色中。三个离婚女人又将各自走上一条什么样的再婚之路？城市的夜才刚刚开始，黎明还在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