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又快又稳,未及一炷香的功夫,萧王妃与天子皇后已经到了。
萧王妃摇摇欲坠地被搀扶下了轿辇,却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没有呼天喊地的悲怆声,亦没有她夫君沉痛的表情。
四周的侍卫与侍女站在一旁,静悄悄地偷偷注视那对视已久的二人。见到帝后二人与萧王妃,四周宫侍连忙行礼。
萧王妃惊讶地用绣帕盖着微微张开的嘴唇,帝后二人走来,也是吃了一惊,皇后忍不住指着萧鸣:“这……”
落水的清尘郡主一身湿漉漉的,但是完好无损!
心急如焚的鸣王爷却表情沉静,而且身手敏捷!
父女二人竟然在过招!
是纯粹的武力互博,柔柔弱弱无缚鸡之力并且刚被从水里救起的清尘郡主竟然与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元帅如今的萧王爷不分伯仲平分秋色!
这不是简单的惊讶了,已经是惊骇不已了,如同看到以卵击石却完好无损的卵,蜉蝣撼动了巨树。
在场的人都静悄悄的,行礼的宫侍们没有得到帝后的允许而保持动作一动不动。
而回过神来的萧王妃有些心急,她毕竟是知道自己夫君的实力的,也更清楚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儿。聂诗和急得咳了半刻,引得皇后过来安慰。聂诗和唤道:“鸣哥!快些住手啊!那是萧萧!”
萧鸣自然是知道的。
他心急如焚地赶来,却发现自己的女儿一身湿透了站在岸边,那几个想靠近她的侍卫被她三拳两脚的收拾干净,顾忌她的身份,那侍卫们也未敢真的冒犯。
只是,他这个当爹的,去拉他的女儿,竟然也被打了!
一边惊讶于自家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试探,她到底到什么样的层次了。
没想到,来往一百多招,仅凭拳脚武力,萧萧竟然未落下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女儿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萧鸣喜不自胜,心里的那股子劲儿也愈来愈大,兴致也愈来愈高。
而清尘郡主,萧鸣与聂诗和的幺女,萧岁遥此刻头痛欲裂,她只是下意识的出手,来抵抗这陌生的人与环境,和脑袋里陌生的剥离感和摇晃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和灵魂不太契合了,就像是换牙期牙齿与牙床之间摇摇欲坠的空洞感。
这里……是哪里?
她刚刚是穿行在跨海大桥上,在躲避着后面追赶的几辆车子,没曾想桥头忽然也冲出一辆,她本能地转着方向盘,结果后面车子上的人拿枪打爆了她的车胎,然后……她的车子在与桥面的剧烈摩擦之后被狠狠地撞飞,从桥上坠落,连人带车地跌到了海里,而车子也瞬间爆炸。
所以溺水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
她醒过来以后,就被人拖上了岸……
她头痛的要命,不管不顾的出手,想要摆脱这种陌生又难受的感觉。
“萧萧,你什么时候练的?竟然瞒着父亲这么久!”萧鸣眸子含笑,轻轻松松的化解了萧岁遥的攻击,还能一边调侃。
此人道行很高!
萧岁遥没注意他的措辞,只惊叹于他变化莫测的招式。
“萧萧,你怎么了?快别动手了啊,过来让阿娘看看你身上伤到没有?乖,乖啊!”父女俩切磋的如火如荼,聂诗和却越看越心惊肉跳,想要走上前去却被皇后拽着。
“阿娘?”萧岁遥低声重复了一遍,头疼的更加厉害,使劲地甩了甩头,她表情扭曲了一下,手上力气像被抽光,忽然一个跟头栽倒过去。
“萧萧!”萧鸣和聂诗和惊呼一声,萧鸣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萧岁遥。
“这孩子怎么了?快请医师来看看她!”聂诗和奔过来,拽住了萧鸣的胳膊。她两条柳叶眉深深蹙起,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夫人莫慌,皇兄宫里大夫很多,莫慌,莫慌!”萧鸣安慰,腾出一只手搂住了聂诗和。
皇帝这时走上前来,连忙道:“弟妹莫急,刚刚已经吩咐下去,这会将萧萧送到千和殿里去安置着,医师们都侯着。”
皇后以往还在府中时,是聂诗和的妹妹,聂诗和性格温柔,对她十分照拂,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她待萧岁遥也如亲生女儿一样,见侄女这样,她明白聂诗和心里定是紧张又心忧,也劝道:“长姐,先去千和殿,你莫要太过担心,你身子不好,保重身子要紧。”
聂诗和点点头,跟着萧鸣将萧岁遥抱进轿辇里去,向千和殿去。
而萧岁遥如今感觉犹如身处云端,头更是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又尖锐的疼痛,还有无数的陌生的东西争先恐后地钻入萧岁遥的脑子里。
她紧紧地闭着眼,狠狠地咬着牙,忍受这磨人的痛楚。
萧岁遥……
脑子里的记忆全是关于叫萧岁遥的古装女子的。
大京骆都,异姓王萧王的幺女,皇帝亲赐封号,受萧王府萧家、桓京侯聂家、皇家骆氏庇护,是大京身份最尊贵的名媛贵女。
三个亲生哥哥都是大京鼎鼎有名的人物,聂家表兄弟姐妹也是名门望族,家族势力强大到可怕。
可是……意外死于溺水。
举国欢庆的南枝节赏梅宴,尊贵无比的郡主却意外落水,且在水中挣扎整整半个时辰才得救,救回来以后却已经回天乏术气息全无了。
而她,另一个全新的灵魂,却阴差阳错,从那片汪洋的大海里沉到了这个鱼塘。
成了这个不一样的萧岁遥。
头脑里的涨裂感逐渐平和下来,萧岁遥咳了几声,喉咙里一阵干哑。
她还没自己开口要水,唇边已经传来一阵湿润,一只手将她轻轻托起,扶住她的颈窝和后脑勺,慢慢给她喂水。
萧岁遥迷迷瞪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抿住杯口,咕嘟咕嘟的喝水。
恍恍惚惚的,她被放下去,身上的被子被人裹了裹,她抵不住睡意,又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