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不久,浑身上下的疼痛确实减轻了许多。
其实这个人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或者像方言,每每说话,刘神婆未必能完全听得懂,但是大致上是能够理解的。
待精神恢复了一些,刘神婆问道:“你是谁,是这里的人吗?”
这个人依旧用棍子拨弄着生得旺旺的火堆,不愿回答。
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不要再四处走动了,现在你的身子很是虚弱。”
刘神婆脚上的血水已经渗到了鞋面,她脱了两下,几乎要把皮粘下来。这个人看到后走了过来,拿出一支铁镖。
“你要做什么?”刘神婆问道。
“你的脚伤得很重,如果不早治恐怕再也不能走路了。”说着抬起刘神婆的脚,用锋利的刀刃划了几下,就把鞋子剥掉了。
这双脚的确被完全冻伤了,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肉,这个人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些好像是花叶的东西,挤出了许多液体,敷在了刘神婆的双脚上。
方法虽然简单粗糙,但是确实很管用,双脚并不痛,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你想治脸上的伤吗?”这个男人问道。
“脸上的伤?”刘神婆用手一摸脸颊,这时才想起来这回出来完全是因为这张脸上的疮疤,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说:“想治好脸上的疮疤,得要承受一些痛苦。”
他刚才采的就是悬崖上的冰莲,这冰莲能彻底地消除这种水泡疮毒,不过冰莲乃是至阴至寒之物,一旦侵入肌肤,必将会受冰莲的寒气折磨几回。
刘神婆当时根本没多想,便答应了。
几个月的时间,这个人用冰莲把她脸上的疮毒去尽。
高长胜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不过又问道:“既然脸都已经恢复好了,为什么还要戴着面纱呢?”
刘神婆听后沉默了良久才有些空怨地说道:“当我相貌未变的时候来我家提亲的人很多,脸部毒疮遍生之后,他们见我却退避三舍,所以在当时还是将面纱戴起来好些,少了很多……”
此时她声音有些哽咽,没有继续再往下说,高长胜已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这个救你的人是谁呢?”
“七郎。”
“七郎!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啊!而且不是在那场战斗中掉落山崖了吗?”高长胜一股脑儿地问道。
刘神婆拿出了那柄铁镖,摇着头说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他不仅医治好了我的疮毒,还教我练了这脱手镖。”
“他亲口告诉你他叫七郎吗?”
“不是,是在梦里。他有一次睡觉的时候,说七郎有错,七郎有错。等他醒来,我问他是不是叫七郎,他先是一脸惊讶,我说是他说的梦话,后来他承认了,但是我问七郎有什么错,他则闭口不答。在那几个月中,我们说话并不多,但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好人。
“而且七郎懂得很多机关技巧,山川风水之术,我也学到了一些,等回去之后为乡亲们也处理过一些事情,有的人便在背后以‘神婆’来称呼我,随他们怎么叫吧。”
一缕阳光照过来,正好打在刘神婆的脸颊之上,青丝发髻有些松散,秀色生香。
高长胜看着她的表情,能感觉到她并不只是把七郎当成了一个救命恩人。在刘神婆家里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尽管不是正面,但应该画的就是七郎。
“那你这个身体的寒症可有医治的方法吗?”高长胜问道。
“曾经七郎说过侵入体内的寒气得用龙蛇的胆才能治好。”刘神婆道。
“龙蛇的胆?什么是龙蛇?”其实对于龙蛇,作为考古学家的高长胜可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过,但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蛇类,据典籍记载其生于山川大泽之间。
刘神婆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别人说过在神农架这里有龙蛇,至于龙蛇在哪,什么样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七郎说过,如果他找到了龙蛇的话,会回来给我医治的,但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曾经的七郎还……”
高长胜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面带笑容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真有龙蛇,我可以去逮。”
刘神婆眼眉轻轻上挑,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去逮?那很危险。”
被刘神婆这么一盯,高长胜居然感觉脸皮有些发热,心怦怦地跳,自从林颖失踪这么多年以来,他也见过许多的女子,美貌的、妖娆的、妩媚的,在南方也有人给他介绍过,但是他都没有什么感觉。林颖在他心中的地位一直没变过,这点毋庸置疑。可是此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
“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你还会这么说吗?”刘神婆又问道。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地说要去为她逮龙蛇,是因为碰到谁都会这么做,还是确实是因为眼前的刘神婆的魅力?高长胜自己也拿不准,不过最后说道:“不管是谁在我面前,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都会去试一试。”尽管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回到红叶村中,高长胜道:“如果龙蛇真的存在的话,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个龙蛇。我和大壮还要去办一些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刘神婆说道:“你等一下。”
高长胜一怔,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等一下,我取一个东西。”刘神婆说着就走到了屋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东西出来,说道:“这个给你!”高长胜用手接过一看,是块扁平的玉石,颜色有些血红,而且通透,没有图案,应该是天然的,未加雕琢,反射着阳光还有些刺眼。在这块玉石里面,好像有一条虫子,不知道是反射还是什么缘故,这条虫子好像在隐隐地蠕动,非常奇异。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刘神婆道:“这是七郎交给我的东西,说这块玉石和龙蛇有些关系。”
“为什么给我?”
刘神婆眉目上挑,本来或许只是一个女人的平常动作,可是放在她身上,就是有些摄人心魄的韵味:“因为我知道你能找到龙蛇。”
高长胜笑了一下,揣在了怀中,道:“看来我还是能受人信任的。”
回到何大壮的住处,进屋之后,高长胜看到何大壮还在看这些老照片。
而且不只是看,一边看还一边在纸张上写着东西。
“大壮,你这是在写什么呢?”高长胜问道。
“大哥,你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都弄好了。”
何大壮也没有过多追问高长胜的事情,而是继续说道:“大哥,我对比着照片,想把这些军人和我爷爷去野人谷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可是笔记丢失了许多,现在我只是大致梳理了一下。
“首先,我爷爷他们去树林之中,遭到了奇怪动物的袭击,有人受了伤。之后他们也去过那个有湖妖的湖边,失踪了一人一马,我爷爷的怀表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丢的。
“后来,在我爷爷的建议之下,他们去找了那个安放湖妖尸体的地方,但是因为山路难行,未果。”
说着,何大壮拿出一张照片,说道:“大哥,你看看这张照片,这就是他们所去的安放湖妖尸体的地方,我好像也去过那个地方,怪石嶙峋的,也就没有进去。
“后来他们应该进了野人谷,但是去野人谷之后的资料就很少了。其实我认为这些日记本上的内容是我爷爷撕掉的,而且那时去洗照片就是洗的这些照片,不过没有让我们看。”
高长胜拿着这个照片看了看,说道:“这个安放湖妖尸体的地方在哪?难道九头湖妖真的存在?”
何大壮说道:“关于湖妖是什么,我也真的是不清楚,不但年代十分久远,而且是口口相传的。但是这个照片上埋葬湖妖的地方我知道。”
如果说铁鬼许久以前来过,铁鬼杀死的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杀死它们?高长胜心里思忖着。
“大壮,我们能不能改天去一下,也许从那里可以发现一些线索。”
“好,我也正有这意思呢,我也想弄清楚我爷爷那次进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为什么去的。而且,大哥,那个地方蛇比较多,我们进去的话要多加小心。”
据何大壮说,那个地方一般没人去,有一回他摸了进去,确实发现在一处山石上,有一块天然的风化了的岩石特别像一条巨蟒,盘旋回转,神态逼真,当时把他吓坏了。那巨蟒足足有两三米粗,后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不知道怎么就风化成了这么一个巨蟒的形状,大自然的巧手真是人类所不可比拟的。但是那里蛇非常多,有一些还带有剧毒,他也就没往里走。
过了两天,两人准备了必要物品,细节不必多说,带着猎枪、腰刀、火把、松油等物件,另外也带上了何大壮家的大犬——黑子。
其实这黑子说是狗,也不确切,因为它好像还有些狼的习性,不仅体型大,而且比普通的狗更加地凶猛和好斗,但还是比狼少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高长胜在何大壮家待了这么些天,和黑子已经非常熟悉了,每次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它都会像小猫崽儿一样温驯。
“大壮,这黑子不像是狗,到底是什么动物啊?”高长胜逗着黑子说道。
何大壮一边整理绳索一边说道:“有一次我去到树林之中,在一个很粗壮的树墩下面发现了一个全身黑色的动物趴在那里。起初,我还以为是个豹子,就没打算惊扰它,但是那个东西却一直不动,我非常好奇,走过去之后,却发现是一条大黑犬,说是犬,也不太像。这只大黑犬身上流着血,在地上洇湿了一片,已经死去多时,可能是和什么东西搏斗之后,然后流血过多死去了,我就想找个地方埋了这条大犬,可是在翻动它身体的时候,发现在这条大犬的侧面身下还有一只小黑犬,这只黑犬尚未睁眼,小嘴还吮吸这只大狗的乳头。我就把这只小黑犬救了下来,现在长这么大了。”
高长胜把一个木棒高高地抛向天空,黑子身子矫健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把木棒叼了回来。“这黑子真是听话!”
何大壮拿起自己的腰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会儿,高长胜道:“大壮,你这把刀不错啊。”
“嗯,大哥,你试试。”
高长胜拿起何大壮的腰刀,摸了摸刀刃,向一块圆木上猛砍了过去,“咔嚓”一声,这块木头被砍进了一半。
高长胜看了看刀刃,一点也不卷,说道:“这刀很是锋利啊。”
何大壮“呵呵”一笑:“神农架野兽多,刀得锋利些,刀比枪出手快,近距离搏斗时,这就是救命的家伙。”
“哎,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我爷爷有一把刀,我这把刀和那把比起来,简直就是烂铁了,我爷爷的那把刀才叫一个锋利哩!”
“哦?真的吗?我倒要见识见识,那就得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了。”高长胜听何大壮这么一说,不禁来了兴趣。
何大壮进了屋,不多时拿出来了一个很精致的木匣。“我爷爷去世之后,我父亲就打造了一个木匣,把这把刀放了进去。”何大壮一边抚摸着这个木匣一边说道。
“大壮,这把刀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呢,还被装进了盒子之中?”
何大壮没有说什么,而是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铺着一块白布,这把刀就放在这块白布上,看样子对这把刀是非常地爱护。
何大壮拿起这把刀,往前一递,说道:“大哥,你试试它的锋利程度。”高长胜接过来这把刀,看了看,在刀身上面刻了一些十分古朴的花纹,高长胜看着这花纹似曾相识,但没有回忆起来,刀背黑里透着一股亮白,略显发青,而且在刀刃上,还有一些暗红的颜色。
他掂了掂,虽然这把刀从表面看起来十分厚重,但实际上分量并不重,和何大壮刚才那把刀差不多重。
“大哥,刚才我那把刀劈这块圆木劈进去一半,你再用这把试试。”
高长胜把一块完整的圆木重新立好,然后双手握着刀,照着木头猛地劈了下去,只听到“咔嚓”一声,这根圆木竟然断成了两截!
高长胜提起这把刀,看了看泛白的刀刃,惊讶地说道:“这把刀是哪里打造的啊?”
何大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这把刀是我爷爷那次去野人谷带回来的,不过我爷爷去世时交代,说尽量不要用这把刀。”
“不让用这把刀?为什么?”何大壮用手一指,说:“大哥,你瞧见没有,在刀柄上的那些暗红色,你知道那是什么不?”
高长胜仔细地看了看,说道:“这好像是血干了之后形成的印记。”
“对,这些红色的印记是血,可不是普通动物的血……”高长胜听后一惊,何大壮赶忙又说道:“也不是人血。”
“那是什么血?”
何大壮又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这些是山鬼的血!”
“山鬼的血?山鬼是什么?”
“这山鬼究竟是什么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听老辈人时常提起,说这些山鬼长着青面,指甲很长,浑身上下长着毛发。”高长胜听后笑了笑。
“那你爷爷为何说尽量不要用这把刀呢?”
“我爷爷说这把刀沾上了山鬼的血,不吉利。”
“嗐,这么好的刀不用简直是浪费啊,我能不能带着它防身?”高长胜摩挲着刀背说道。
“既然大哥说带着,那就带着。”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便向着那个埋葬湖妖的怪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