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时缓时急,高长胜在屋里却也不怎么察觉,看笔记和照片看到了深夜。今天高长胜也确实太累,身体疲倦,两个眼皮非常沉重,有些不听使唤了,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橱子上睡了一会儿,醒了继续看,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把这些东西看完了。
第二天,何大壮的烧退了,一夜出的虚汗几乎把被子都湿透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就算再壮实的汉子也坚持不住了,此时何大壮的身子十分虚弱,醒来了微声说道:“大哥,我总觉得昨天晚上挖坟的时候不对劲儿,睡觉的时候我也梦到了那口小棺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我爷爷还摆着手直叫我,我琢磨着我必须得去看看,把那口小棺材埋深点。”
说着,何大壮就坐了起来,穿上鞋就想走,可是脑袋猛地一晕,眼冒金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高长胜一下子扶住了他,说道:“大壮,你这样子怎么去啊?感冒刚好些再着凉可就坏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自己看看去。”
“这怎么行呢,大哥。”
“没事,如果那口小棺材上的土被雨水冲开了,我就再埋深点。”
何大壮脸色发白,看来是急病倒人。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那地方邪乎,每次自己去给爷爷上坟之后一般都得难受几天,轻则是头疼,重则就得躺上几天,没想到昨天两个人去了我还是这样。大哥你去我怕出事,可是这事我又不能叫别人去。”
“放心吧,大壮,没事。你看我昨天去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说着高长胜拿起铁锨这就想走,其实此时高长胜也有点硬着头皮上阵的意思,去那个坟地也是有些发怵的,尤其是想起棺材里的那张恐怖的脸。但是此时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去。
还没有走几步,何大壮连忙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大哥,你等会儿,要不我叫个人和你一起去?”
“大壮,不是你爷爷的这个坟不能让别人知道吗?”高长胜问道。
何大壮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可是,大哥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这样,我请刘神婆和你一起去,当时我爷爷要找坟地的时候,虽然她没管,但是也知道,这么多年也没跟谁说起,她这个人其实很好的。”
高长胜连连说不用,其实是从心底里不愿意和神婆这样的人打交道,对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好感,认为他们都是耍的一些骗人的把戏。虽然他不太了解这个刘神婆,也不了解她到底做过什么,但是挂上所谓的“神婆”这样的名头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虽然推托了半天,但在何大壮的一再坚持之下,高长胜最后没办法,就拿上了工具,和何大壮一起来到了刘神婆的家门口。
刘神婆的家外面没有墙,而是扎着一圈篱笆,高长胜向里面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两间小瓦房,院子不算太大,在左边种着一些蔬菜,还有两棵小树。树不算高,下垂的树枝倒是不少,树枝交错,形成了一个特有的、天然的翠绿帘子。而且这面翠绿枝帘不是杂乱无章,而是十分地整齐,一看应该是经过了精心修剪,在树下还放着一把稍微有些倾斜的木椅,即使没有坐上去,就是远远地看着就让人觉得坐上去会非常舒服。
整个院子一派与世无争的田园景色,看起来颇有一些古朴的气息。
想不到这个神婆还是个有些情调的人,高长胜心里暗想。
而在院子的右边则有一个凸出地面的石台,一米见方,石台上面盖了一个铁盖子,铁盖之上还有一些纹理,远远看起来,像是有一些虫子在游动。在铁盖和石台之间有一节锁链,锁链上还上了一把大锁,看起来十分沉重。
“大壮,那个是什么?”高长胜指着那个石台问道。
“哦,那是刘神婆家的地窖。”对于地窖,高长胜也是有所了解的,一般就是冬天盛放一些蔬菜什么的,也没必要上那么一把锁吧。
“普普通通的一个地窖,还用上那么一把大锁?”
何大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盛放着什么东西。”
此时吹来一阵冷风,何大壮咳嗽了几声,然后隔着篱笆墙喊道:“刘大娘,您在家吗?我是大壮!”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打开了房门。
这个人穿着一身灰布衣服,虽有些破旧,但是依然十分干净整洁。发髻上盘,卷成一个圈状,可以看出来,如果散开的话应该很长,也许及腰,看样子这个刘神婆还懂得一些打扮。最为怪异的是,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紫纱,紫纱虽薄却也看不见面容。女人径直走到篱笆门前,看了高长胜一眼,然后看着何大壮问道:“大壮,你有事吗?”“嗯,是有些事情想请大娘帮忙。”“哦?什么事儿?”“我爷爷坟地的事儿。”“你爷爷的事情?”刘神婆似乎有些吃惊,但过了一会儿便又说道,“那你进来说吧。”随后何大壮小声说道:“大哥,你在这等会儿,我跟刘神婆说一声,想必她会帮忙的。”说着何大壮走进院中,和刘神婆低声说了一会儿话,刘神婆听完后点了点头,然后来到了院门口,打量着高长胜询问道:“你是大壮的表哥?”高长胜迟疑了一下,说道:“哦,对,我是远房的。”之后刘神婆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盯着高长胜看了起来,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高长胜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似乎看穿了自己刚才的谎话。而且,更让他奇怪的是,从何大壮口中说出的刘神婆,年龄至少在六十岁往上,而从这双眼睛深处透出的纯洁和深邃来看,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最多也就是二十岁,除了声音有些沙哑、苍老之外,就算从身形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老妇人的特点,而且头上也不见一根白发。这张薄薄的紫纱后面所遮掩的到底是怎样一张面孔?温婉俏丽,抑或褶皱昏黄?被盯得时间长了,高长胜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了笑。
随后刘神婆转头对何大壮说道:“大壮,你先回去吧,没事儿的。我拿一些东西马上就去。”说着便又走进屋中。何大壮听了这句话,仿佛吃了一粒定心丸一样,脸上的表情瞬间也放松了许多。
何大壮走到高长胜身边,看着刘神婆走远了,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记着到了那里什么都要听刘神婆安排。”
高长胜笑着点了点头,拍了何大壮肩膀一下,说道:“大哥知道。”随即又问道,“大壮,这个刘神婆为什么脸上戴着一层面纱啊?是不是有些……”高长胜本来的意思是想说是不是有些装神弄鬼,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此种场合说这样的话,不管正确与否,都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何大壮就把那些关于刘神婆年轻时解毒救人的传闻简要地说了说,高长胜听了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刘神婆心地还算不错,从刚才的观察来看,也不太像那些骗钱蒙人装神弄鬼的神棍。不知道她这个“神婆”究竟是做什么的呢?不多时,刘神婆从里面走了出来,挎了一个白色布包,而手里则拿着一把颜色暗黑的纸伞。
走到篱笆门前,何大壮赶忙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刘神婆连说不用。
过了一会儿,刘神婆便和高长胜两人赶往墓地。昨晚刚下过大雨,山路颇为湿滑。尤其是有泥土的地方,走过一处上坡的时候,刘神婆身子一个趔趄,走在后面的高长胜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她。
“没事吧?”高长胜关切地问道。刘神婆站了起来,头也没回,只是冰冷地回了一句:“谢谢。”似乎并不领情。一路无话,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赶到了何大壮爷爷的那块坟地。到了坟地的边缘,刘神婆停下了脚步,四周望了望,观察着这里的情况。高长胜也远远地看到,果然,那具小棺材的顶部赫然露了出来,看来是昨天晚上下的大雨把上面的浮土冲刷掉了。棺木里还向外冒着一些热气。两人站了一会儿,刘神婆率先走到了何大壮爷爷的墓地旁边。高长胜也拿着铁掀紧步跟了上去,同时不由自主地盯了盯那个小棺材,昨天发生的一切让高长胜这个不信邪的人也心有余悸。这恐惧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小棺材上面的木板全部湿了,应该是被大雨浇过。而且棺材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就是小棺材板的缝隙比昨天晚上大了许多,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拉开过,高长胜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棺材里的血脸和幽怨的眼睛,头皮不禁有些发麻。想不去看,但还是忍不住,便试探性地向里面看了看,这一看可把高长胜吓得不轻,俨然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从里面望着他,而且眼睛布在一张狰狞恐怖的脸上!本来高长胜还认为昨天晚上看到的血脸是幻觉所致,但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个实体!昨天晚上看到的肯定不是幻觉!这回真的是看清了,一张小小的血脸!高长胜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嘴巴张得大大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夜里在何大壮家窗外出现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的样子。这时刘神婆也走了上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大壮说里面是血鬼母,你不用怕。”“究竟什么是血鬼母?”高长胜惊惧地问道。“刚才你看到的就是。”刘神婆说道。“我看到的就是?你是说棺材里就是……”高长胜讷讷地道。说着,刘神婆走到这个小棺材旁,顺着缝隙向里面看了看,接着又蹲下身子。忽然她的身子猛地战栗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有些颤抖地说道:“她走了……”因为戴着面纱,所以高长胜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声音也可以听出来刘神婆似乎也有些惊骇。“谁走了?血鬼母究竟是什么?”高长胜急切地问道。“血鬼母走了。”“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里面、里面有东西的。”高长胜道。刘神婆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里面已经不是了。”高长胜又往棺材缝里看了看,那双带血的眼睛还在睁着,但是靠近了仔细地看了看,即发现了不对之处,现在这个棺材里的居然是一只大猫——确切地说,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只大黑猫!大黑猫浑身是血,俨然已经没有了气息,看来已经死了。怎么会这样?棺材还钉着,难道是从棺材缝钻进去的?高长胜的思维有些混乱,正在这时,突然这具小棺材好像动了一下,棺材边上的泥土也向下滑落了一部分,那个棺材侧面的金属镶嵌物也显现了出来。刘神婆看到了这个东西,当即愣在了原地,可以觉察出来,她看着那个金属物显得十分吃惊,随即回头说道:“你把这面的湿土挖掉。”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碰到这个东西。”
高长胜拿着铁锨走到近前,小心地铲起了这面的泥土,棺材侧面的面积不大,不一会儿这个金属物即展示了全貌。这金属物的模样确实像一株金属小树,两面斜斜歪歪地长着几个不规则的枝丫。不过有一个枝丫已经断掉了,断处还十分新,看来可能是昨晚夜黑,又加之有些恐惧,大壮赶黑猫的时候不小心用铁锨弄断的。昨天晚上高长胜看到这棵铁树的时候浑身都有一种膨胀的感觉,似乎这棵树要吸走他身体中的某些东西一样,不过此时看到这棵铁树时,那些异样的感觉全部都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断了的枝丫有关系。
关于金属树——铜树、铁树,现实中非常稀少,一般人可能不太了解,可是高长胜并不是十分陌生,在他以前的考古过程之中,也曾听过,而且有一次也见到了。
关于这些铜铁材料的金属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以及有什么意义,至今在考古界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确切说法。
在我国古籍中,神树通常都被描述为日月出没的场所和沟通宇宙的象征,比如东方的扶桑、中央的建木和西方的若木便是古代传说中的三棵著名神树。
有人认为这些树是图腾树,即古代先民祭祀的图腾,还有人认为这些是擎天树,暗示着上天的天梯,是古人心中的“登天之梯”,天地因之不绝,人神由此沟通。
不过这个小棺材侧面的铁树似乎与那些又有所不同,即在铁树的主干上似乎还刻着一些符号或者花纹,而且铁树的树干就像一只只干枯的小手一样,蜷曲着手指,好像在表达着某种意思,让人看起来十分地不舒服。“大娘,这个棺材上怎么会镶嵌着一棵这样的铁树呢?”
刘神婆仔细地看了看这棵铁树,然后用手轻轻一掰,拿起这个断掉的枝丫,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道:“这是封魂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