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写信了,拿起笔来,真有一份生疏,夹杂许多复杂的感受,一时也难以说清楚。随笔写下的是一些即时的感觉,零星的句子,同时夹杂着寄与不寄的矛盾心理。
我不知道寄出的对象是谁,也不知道另一边的情况怎样了。但有时看到几行诗句,似乎也有实指的感情,让我倍有感触。有时朋友捎来一本书,几句关于近况的话,或者一两句简短的问候,冥冥想到朋友们仍在踏实地工作。有时,辗转传来的消息,有令人担心的地方,就又想:你们怎样了?
当下已经是秋天了,你们开学了吧?校园里是怎样的秋天?我记得,你说过校园里的秋天,说得那么美。你说过,你一定会回去的。结果,因为这事或那事耽搁,始终没有去成。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了。校园里的景色怎样了呢?多希望我们可以回到谈景色的日子,一切那么简单。可是酷虐的夏日才过,是怎样的一种秋凉呢?
我们也开学了,很忙很忙,因为这事或那事耽搁,结果哪里也没去。我在备课的时候常常停下来,想写封信,每次都是开了头,就不知道怎样写下去了。看录影带备课,电视跳转的时候会冒出一两句官腔,有人拿着一张纸在大声念白;一下子又跳出一个穿西服的人,好像是个工商界的人士,正在那儿高谈阔论;又一下子跳出个肥胖的女人……天气转变了,人和时事都在不断转台。
我抬起头看外面高高的天空,你们那儿,有没有人在广场上放风筝呢?我也想放风筝,想从繁琐的事务中抬起头来,把一张纸放上高空,让它飘、让它飘……带着我们的思念,带着我们的问候,一直飘上去,越过高塔的关卡和检查,一直飘到天空深处那些欲散还聚的脸容那儿去。
我其实一向喜欢秋天的澄澈和旷远。暴风雨和雷电刚过,有一份安静,但像熬夜工作过后的黎明那样,也有一丝虚弱。失眠的时候那些记忆常常来打扰,捣乱了我的秋天的澄澈和旷远。
许多许多话,往往好像只凝成一句无声的问候。或许是因为秋天的关系,总令人趋向内心,渴望澄澈。秋天使我想到里尔克的诗:“没有房子的便不再建房子,孤独的就此孤独下去,写长长的信,守着长长的夜,他将久久徘徊,在林荫道上,在飘零无尽的落叶之间。”许久时,却是有这种“在飘零无尽的落叶之间”久久徘徊的感觉,仿佛在思念远方病重的亲人。落叶,在远方飘扬,仿佛自己凋零。里尔克问:“飘落,是表示拒绝的手势么?”他又说:“夜间,沉重的大地陨落,在群星处,在孤独里。”里尔克有信心,相信在一切陨落中,“有那么一双手,温存地把一切承受”。在星与叶的陨落中,在大地的陨落中,不知可否找到这样的双手?
像一滴找到了伤口的血。现在,我站在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