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估计是师父要去找苗青离的麻烦。
就说么,哪有一见面就可劲儿送东西的,还是顶金贵的东西,肯定有古怪,亲儿子也没有这么送的。
后院堂屋传出来一阵咳嗽生,江小鱼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病人,遂一溜烟的跑过去。一般的病人也就罢了,这个病人怠慢不得,算起来还是江小鱼的恩人。
病人是个以卖瓜蔬为生的老汉,姓刘,刘喜丰,西郊渡母口人氏。江小鱼小的时候同师父在那边乌牙山上的孝子庙里住过几年。据老道讲,这老汉对江小鱼有羊奶续命的大恩。
老道对江小鱼有一戒:不得吃羊肉。
江小鱼为此有过异议:喝牛奶长大的还不能吃牛肉了?不讲理么。
老道当时冷笑连连:当时你趴在羊腹下面,和羊羔一左一右的吮吸,为此羊羔瘦弱得差点熬不过寒冬,如此,你算不算是老羊的乳儿?
江小鱼无言以对,老道依旧不依不饶的,说:你合该叫江小羊才对。
只是后来羊不好养,总有不知名的野兽冷不丁的叼去一只,最后竟是连给江小鱼哺乳的老羊也失踪了,老汉无奈只好改种瓜贩蔬为生。
前阵子老汉种了奇毒,老道命江小鱼代老汉看守瓜田,自己不计成本的用贵重药材给老汉吊命,直到昨夜才算是找到了毒物,采集了毒液交给师父。这会儿已经明显好转了。
堂屋里,刘喜丰老汉身上依旧脓包未退,不过人已经清醒了,见到江小鱼有些开心,出声道:“小羔儿啊?来,陪爷爷说两句话。”
小羔儿是老汉对江小鱼独有的称呼,原因自不用说。
江小鱼笑嘻嘻的走道床前,“刘爷爷,你醒了。我师父说了,过两天你就能下地,身子还跟以前一样结实,说不定还能找个老伴儿折腾折腾。”
老汉露出一口白牙,笑骂道:“混小子哟,尽拿爷爷寻开心。爷爷我比不得你们这些觉醒者,能活个常寿就满足了。可惜我那儿子儿媳,年纪轻轻就把命送进了雾区,不然爷爷我哪还用遭这份罪,早享清福喽。”
“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孙子,怎么样,有没有遗传杆儿叔的基因,成为觉醒者?”
“哪有这么容易,咱们村子,未成年的娃娃满共就六个觉醒的,有街上谭铁匠家的小宝剑,南头的翠翠,西头的胖墩儿,北头的尚坤,东头的四阳,据说翠翠的天分最高。陈校长家的茸茸不是说已经觉醒了吗?和你在不在一个学校?”
江小鱼撇撇嘴,“咋不在呢,比我低一个年级,跟小时候一样,还是个烦人精。”
老汉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丫头最喜欢你,说不定将来要给你做个小媳妇。”
江小鱼嗤笑一声,“我才不要呢,打架比男生都凶,蛮得厉害,老喜欢找我的茬。”
“还不是你小时候扒过人家的裙子?”老汉笑起来,“你不懂,你不懂。”
“您还是先歇着,好好养身子吧。”江小鱼打住话头,那是以前的江小鱼干的,跟老子有毛关系?
苗青离这边,正同老熊商量饭馆的事情。因为前阵子有个王八羔子嫌饭菜难吃,伙计态度差,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虽然苗青离赶过去将人赶跑了,但总归是留了心,事后偷偷摸摸尝了自家饭馆往外卖的饭食,气的差点要杀厨子全家。
报复事件之后苗青离实在忍受不住,亲自去京城找了一个据说天赋就是做菜的厨子,这已经过了好几天,人却始终没见着。
主仆两人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苗青离一个人嘀嘀咕咕,最后决定实在不行,就去京城将那人绑来。
老熊出去之后,苗青离在屋子里迈着王八步喝茶,心情舒爽。
这下好了,自己没有主动去找小鱼儿,是儿子想爹,自己找上门来的。一没诓二没哄三还没人去勾搭,完全自发的,没违约。人也见着了,话也说上了,除了没有挑明关系。那也不打紧,立约已破,以后拿个铺子拴着,想怎么见就怎么见,父子相认那是水到渠成。老王八蛋这下没话说了。
日子好久都没有这么松快过了,今儿是花也美天也美,给脸不要脸的厨子都顺带着捡了一条命。
屋里苗青正得意,院门就在一声轰响中飞进了院子,砸爬了石桌,弄折了花藤。
谁呀,不要命了?
老熊的声音紧紧的传过来,“哟呵!有人来找死?怨不得爷爷手黑了!”
苗青离拿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邹邹眉头:上去干就完了,废话真多。
他放下茶壶凑到窗户那里瞄了一眼,一缩脖子,“死于话多。”话声未落,老熊已经一声不吭的栽进了荷花池子。
“熊大!你是谁?王八蛋,我跟你……啊!”
苗青离拿起茶壶坐在沙发上,啜了啜牙花,“啧,又一个,熊就是瓷笨,嗨!”
“苗青离,出来!”是老道的声音。
苗青离吸溜了一口茶,嗤笑道:“老不死的王八蛋,先说说你是来打架的还是干嘛的,不然我不出去。”
“来杀人,鼠辈滚出来!”
苗青离欠身又看了一眼,安坐稳当,朗声骂道:“王八蛋,你才是鼠辈,是你来找爷爷,还得我屈尊出门见你?想的美!来人啊,宣瘸腿子乌龟王八蛋觐见~~~~~~~~~~”
“轰隆”不知道什么东西遭了殃。
“出不出来,莫学那缩头乌龟!”
“先说清楚,老子招你惹你了?老子又没违约,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咋,嫌给的东西少了还是嫌没给你这老不死也供上一份?”
“滚出来!”
“想得美!有本事你给我这小庙拆了。”
“呲”的一声响,苗青离低头瞅瞅胸口,上面多了一个洞。他随手一抹,止了血,将手里的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跳脚起来,“王八蛋你疯了!玩真的?当老子打不死你怎么着,你等着!”说完他四下里瞅瞅,自言自语道,“妈的,王八蛋玩真的,要坏菜,要坏菜……到底咋个了嘛。”
老道等了一会儿,不见苗青离现身,拿拐棍又是一点,一线青光穿墙而入。苗青离轰隆一声打开屋门,穿了一身黑衣,立在门口,怒声问道:“话说清楚,再打不迟。到底啥事儿?”
老道看也不看苗青离,反手一棍打在脚下的影子上,只听影子哎吆一声,扭动了两下,恢复了原状,却多了一只漆黑的匕首。
老道脚尖一挑,收进怀里,指着门口的苗青离道:“滚出来!”
门口的苗青离倏然萎缩,化作一片叶子落到地上,门里边又露出个苗青离的脑袋,用手揉了揉额角,笑嘻嘻的说,“看你,既然不是来要命的干嘛说的这么吓人,这样不好,万一我当真,失手要了你的老命,你冤不冤。咱哥俩心平气和的谈谈?”
老道一扬手,苗青离缩回脑袋,大声嚷嚷,“王八蛋不带这样啊,你学坏了!”
停了一会儿,见老道没动静,苗青离又探出脑袋,见老道手里提溜个小猫吊坠,恍然大悟,王八蛋肯定是误会了。
苗青离一脸欲哭无泪走道院子里,叫起撞天屈,“江龟年,你个王八蛋,你他娘的早说啊,至于喊打喊杀的,憨不憨啊你。”
水池子里哗啦一声,老熊跳出来,晃晃脑袋就要拼命。苗青离赶紧止住,“眼瞎啊,送死也不是这个送法,赶紧的,白楼叫一桌酒席过来!”
熊大愣愣:“爷?”
苗青离跺跺脚,恨铁不成钢的嚷了一句,“爷什么爷,爷的大哥来了,赶紧的!”
熊大缩缩脖子,将熊二捞出来放到地上,一溜烟的跑出门去。
“别跟个木头一样了,进屋,我跟你慢慢解释,王八蛋,老子的茶杯子都被你打碎了。”
老道冷哼一声,瘸着腿率先进了屋,腰杆笔挺的坐在主位上,冷冷的瞧着苗青离。
苗青离拿脚将碎瓷片踢到一边,唉声叹气的坐下来。
老道,一扬手,提溜着吊坠,“说!”
“好,我说。”苗青离无精打采的作了个揖,“这是我给小鱼儿的护身符。”
“放屁!”老道吐了苗青离一脸唾沫,“分明是个神道活物,上边还有你的魂引。是不是依旧贼心不死?”
苗青离锤了锤额头:“拜托,您好歹搞明白了再来拆我的房子。”说着,随手揪下来一根头发,在手心搓搓,捏出来一个小巧的令牌,随手丢给老道。
老道接过令牌,覆手心,一手吊坠,一手令牌,双眼微闭,两手青光乱闪。
苗青离喃喃道:“这就算是没有信任基础了。”
青光消失,老道睁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苗青离忍无可忍,“王八蛋,故意恶心人是不是?”
老道睁开眼,缓声道,“我是看见你嫌恶心。”
苗青离哈哈笑起来,“我知道,你是借此掩饰尴尬,有趣有趣。”
老道神色不动,将令牌抛还给苗青离,“不是最好。”
苗青离跳起来大骂,“王八蛋你不要老是这种语气,那是我儿子好不好。”
老道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有拿自己儿子当下酒菜的爹?”
苗青离一下泄了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当时已经疯魔,想什么做什么,都非本意。”
“前半句送还给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苗青离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一件事,别跟小鱼儿说我这么对待过他,不论我当时是不是清醒。”
老道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苗青离悠悠道:“说句公道话,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动过龌龊心思,你看,我还给他取了小鱼儿的名字,当时的情形,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还好你穿了我几个透明窟窿,小鱼儿给你抢去了,不然……想想都让人后怕。后来我也仔细想了,应该不是舒慕龙的后手,只是这样的话,更让人忧心,至于这个护身符,是因为前阵子小鱼儿原来那个护身符毁了,我有些不放心,谁也不能保证对方还会不会对小鱼儿不利,这敌暗我明的,暗箭难防!”
老道瞅瞅苗青离,最后点点头,道:“这护身符还有什么说道?”
苗青离高兴起来:“老子出手哪能一般,是个凝聚了香火尚未开智的神灵,给我炼化了,可做本源烙印的守护兽,里面不止是我的魂引……说了你也不懂,温养好了说不定还能开智。”
老道露出一个将信将疑的表情。
苗青离一看老道的表情,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老道思忖了一番,郑重道:“你说开家银行是个什么打算?”
苗青离一脸愤恨,“还不是你,扣扣索索的过日子,让小鱼儿跟着你眼皮子都浅了……我总得给孩子攒点老婆本儿不是?”
老道嗯了一声,“我倒觉着可行,回头拿个章程出来。”然后又伸出手掌,“沈万年的须子给我一些。”
苗青离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抽屉里翻腾,嘟嘟囔囔:“那颗老萝卜现在滑溜的很,上次给他薅得狠了,不知道藏哪去了,估计剩下的债是不打算还了,剩下不多,你省着点用……哪天惹得我发了火,直接挖出来剁了煮汤。”
老道捋捋胡子,不紧不慢的道:“你也不可逼迫过甚,哪有一茬接一茬的薅人须发的。福生倒是去白头山找过他一回,被你薅得不成体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说孝子庙那个老王八?他能讨回来才怪,肯定是老萝卜偷偷自己剃掉藏起来了。”
“胡说八道!”老道冷哼一声,接着道:“开了学小鱼儿就上中学了,要去秘境试炼的。”
苗青离手上动作顿了顿,最后干脆拉出一只小口袋,讪笑道:“东西多,不好找,你都拿去,多炼些药丸子备着。”
老道没好气的接过来,晃了晃,听到里面叮当乱响之后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苗青离赶紧起身,跑去开门,嘴上却挽留,“要不再坐会儿?”
老道拎着拐棍拨开苗青离,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