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女子的居所。
那是在暗幽森林里的一处被瀑布所掩盖的峭壁上,若不留心便察觉不到那片激流的瀑布后竟有一方小天地,一座竹屋便落座于此。
将容璃小心地放在床上后,阿荨便打了水为容璃擦着脸上身上的血渍。
“容璃,对不起,阿荨很没有用,总是让你受伤。”
“容璃,对不起,阿荨总是惹你生气。”
“容璃,对不起,阿荨什么事都做不好,让你担心。”
阿荨动作轻柔地擦拭他身上的血迹,难过的在他耳边喃呢,赤瞳泛起了迷蒙的水雾。
她勾住容璃的小指,将小脸埋在被子里,鼻翼中充斥着淡淡的幽香。
她沉静了下来,想到容璃在她怀中无声无息,周身冰凉的模样,积蓄的恐惧一窝蜂涌现,眼泪哗哗的流出,无声的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疲惫感袭来,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阿荨是被一阵饭香味唤醒的。
她为容璃捻了捻被角,抬腿出房间。
拉开小木门,便看见石桌上放了许多吃食。
而小院中的女子向屋中张望。
“小丫头,快快来用膳。”
女子见阿荨出来,笑吟吟的上前,脸色欢愉道。
阿荨迟疑了半晌,才踏步走去。
女子今晚并未穿斗篷,露出了一张艳丽绝伦的脸,尤其是眉宇间的那道复杂的符文,带着有些神秘的美。
阿荨拾起了筷子,夹了一片肉在嘴中,味道美味,只是她的心中却有些酸涩。
“怎么样?味道如何?”
女子有些紧张,盯着阿荨。
阿荨摇了摇头道:
“好吃,只是没容漓做的好吃。”说完心中更是难过,口中也食不知味。
女子听罢,赶紧慌忙的起身:“那我重新去做几道。”
阿荨拉住了她,轻声开口道:“不用了,白茶姑姑。”
这一句话,便让白茶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震惊浮现在脸上,瞪大了眸子。
“我曾梦见过,梦中你的名字名唤白茶,妄尘海中鲛人王的女儿,巫祝上神的长侍女——白茶。”
阿荨的声音在朦胧的月色中有些飘渺。
“即使梦中见不到你的容颜,却也记住了你眉心复杂的符纹。”
语罢,白茶不自觉的抚上了眉间。
突然,她笑了,泪也留了下来,有些欣慰,有些释然,更有的是千年来的森冷散尽:
“没错,你是她的女儿,你就是她的女儿啊!”她低声哭道。
阿荨有些疑惑不解。
下一刻,却见白茶衣袖一挥,一幅卷轴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卷轴打开,月光洒下,画中的情景物便闯入眼中,如同拨开了心中的无尽尘烟,将梦里怎么也瞧不见的容颜刻画了出来。
那是一片梧桐林,繁茂苍翠,似一片深色的海。
凤栖梧桐之美却也不及画中那对璧人的半分风华。
画中的男子姿容滟滟,青丝如墨,肤如玉,眉如远山,如聚集了远山春秋之花的精华,一身雪衣,俯卧在一片绿意之中,神色温柔的注视怀中的女子。
怀中的女子,墨发飞舞迷离了月色,眸如星月,又如一汪秋水,在尘世中熠熠生辉,眼梢微挑,便足以惑乱众生,琼鼻之下,唇如桃花,妖艳热烈向上一扬,便有万种风情,一身红衣妖冶无比,似无尽的火焰,燃尽了尘世的绝色。
她躺在男子的怀中,穿过千年时光,也感受她的幸福。
这一白一红,足以描绘出红尘滚滚的万千颜色。
周围空气一片静谧,月色寂寥,阿荨痴痴的看着画轴,失神地抚上画中的神明。
有声音从辽远的历史长河传来:
“笙笙,我们的女儿出生后,便取名为阿荨可好?“
“为何?“
“太古时期有一种花,名唤楚荨花,盛开如莲花般圣洁,风之所向,便将花种洒满大地,奉献世间,万年不败!”
“那你又怎知这腹中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哼,若是个臭小子,就将他丢进军营历练,若是女儿,定像你一样惹人心疼,我就是寻遍世间珍宝,也让女儿讨个欢心!”
“若是女儿养叼了,看哪家小子受得了?”
“哼,我长君的女儿,若有神子得了,那是他莫大的福分,若有神子不紧着喜欢,那我便手刃了他!我长君的女儿,自然是受不得任何委屈!”
阿荨笑了,风之所向,便是吾所踏之地。
那一夜,月色微凉,清幽的庭院中,阿荨了解了白茶的前尘往事。
她是妄尘海中鲛人王的女儿,天性活泼,不受约束,最大的愿望,就是常伴父亲身侧,安然一世。
却有一日,她在海中游玩时,被偶然路过的天帝瞧见。
天帝对她一见钟情,欲将她纳为天妃。
她讨厌天宫繁琐的规矩,一心远离天帝。
天帝相逼,下令让父亲交出她,父亲不愿,亲自率领鲛人族对抗天兵。
那一仗,鲛人一族死伤惨重,差点灭族。
她欲以死了结,却被神界的巫祝上神紫笙所救。
有紫笙的庇佑,天帝只得放弃。
为报恩,她远离故乡,去焰城自愿为奴为婢,直到不死鸟灭族之日的到来,才被紫笙施法以假死的方式送离出来。
“Y头,你可知,巫祝上神是神界第一女上神,多少神女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每当白茶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时,仍然眼中带泪,嘴角上扬。
阿荨想了想,点头。
确实,母神、南湘夫人、华清、甚至天后都是长得极美的,但在紫笙的面前,也只能当成陪衬。
白茶笑着望着阿荨。
月色朦胧,一瞬间,阿荨的容颜与画中的女子渐渐重合。
“像,确实像,像长君上神,也像紫笙上神,更多的是像阿荨自己!”
白茶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阿荨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瞳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风吹起,带着夜间的露珠。
这一夜,阿荨心底的一个念头在破土,在疯狂地涌现,却又重新退回到内心深处。
阿荨守了容璃半月有余,日日待在他身旁,在他的身旁说着话,只希望他能回她一声。
容璃始终没有回应,静静地躺着。
阿荨习惯性地勾住他的小指,轻轻地说着:
“容璃,我想你啊!”
突然,容璃的手动了?
“容璃!”阿荨惊喜地站起来。
下一刻,他睁开双眼。
如墨的眼中三分深邃,三分薄凉,还有四分疼痛。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他眼中的情绪彻底不见,阴戾肆意的气息涌上。
他的眼底,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身上的气息更是压抑无比,使人如坠深渊。
这样的容璃是阿荨从未见到过的,像是从无边的炼狱中血染长袍,带着满身的怨气爬了出来,似要屠尽尘世;
又像独自走过了万古洪荒,载满孤寂,孑然一身,让人心痛。
“容璃,我是阿荨啊,你怎么了?”
阿荨紧握着他的小指,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这样的容璃让她有些担心。
“阿荨”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音调。
他抬手,一把将阿荨揽入怀中。
他靠在她的肩头,敛去了一身的气息,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脆弱地不敢松手。
“容璃别怕,都出来了,阿荨在呢。”
阿荨知晓他定是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事,才使得他如此不安与反常。
不免心中更加怜惜,伸手轻抚他的背,柔声安慰。
“阿荨。”
“嗯。”
“阿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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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璃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手中越抱越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阿荨轻声地应着,揽住了他的腰身,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