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杨文广等一行在黄河北岸的新乡下宿。翌日起来用了早饭,打听到附近有马铺,便去租了三匹马给巧儿等三女骑乘。
杨文广本来想把火焰驹换回给巧儿,不料巧儿笑道:“九哥也别卖人情了。好马给你们男子骑,大家还能跑快一点。”
他的语气倒也平常,却把杨文广气得不行:“你这个黄毛丫头,只不过胜过我一次,竟然就敢藐视我的骑术!”于是不忿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那天要不是你骑了火焰驹,我怎么会追不上你?要不我们随便挑两匹马比试比试如何?”
“小妹哪敢瞧不起九哥?”巧儿忙道,“九哥的骑术自然是好的。”
白凤却过来凑趣道:“比一比也不错。小一娘的骑术,奴婢还没有见识过呢?难得前面是一段平坦大道,我们就一口气跑到那个山口如何?”
几个年轻人一拍即合。至于杨安则年纪大了,杨榕则一向不愿争强好胜,他们都表示不参与比赛,那两名家兵也随他们在一起。
杨文广要与巧儿争胜,所以将火焰驹换给了阿娟。阿娟笑道:“那这下肯定是奴婢要得第一了。”也不等其他人,吆喝一声,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其他人急忙打马跟上。
火焰驹果然神骏非凡,一直都遥遥领先。剩下几人的马难分优劣。
杨文广铆足了劲,拼命催马,一开始就抢在了前面,不免有些得意。不料没过多久,巧儿就赶了上来,慢慢超过了他。杨文广自然不服,憋着一口气,紧紧咬住巧儿。两人你追我赶,难分轩轾。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山口看着没多远,谁知跑了近半个时辰,还好像在原地没动一样。杨文广胯下坐骑已累得浑身热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脚步也慢了下来;再看巧儿的马却是后劲十足,渐行渐远。他心中不由得懊丧起来:“怎么就偏偏挑了匹没耐力的劣马,这下输得可真叫冤枉。”
气恼的是巧儿并不像阿娟那样绝尘而去,始终只是领先一箭之地,还不时回头望望他,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听得蹄声杂沓,一直落在后面的白凤也赶上来,超了过去。
杨文广再怎么催,胯下马也提不起劲来,这场比赛终于以一败涂地告终。众人到达终点,坐在树下休息,等着杨安杨榕他们赶上来。
杨文广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阿娟笑道:“怎么样?小九哥这下可服了吧?奴婢骑的是好马不敢自夸。小一娘和阿凤可是实打实胜过你了,看你还敢瞧不起我们女子?”
杨文广没精打采地说道:“那是我挑了匹劣马,耐力不济。我一开始可比他们快得多,要是路途短,胜的正应该是我。”
巧儿笑着摇了摇头道:“九哥,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还不知道,却怪马不好。”
杨文广气得跳了起来,叫道:“好哇!不信我们换马再比一场,你就知道是哪儿的问题了。”
巧儿道:“今天马都累得很了,再跑怕是不行了。明天要有合适的路我们再比。九哥可千万要记住不中用的是哪匹马。”说着朝他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
四人约定好,候齐了杨安等人,便又上路了。杨文广生怕误了英雄大会,不断催促众人快行,当晚在怀州的清化镇找客栈住下。
杨安想起昨日害巧儿他们落水的那家人就是怀州人,便向掌柜的打听。果然怀州有个做绸缎生意的李蕴,为人正直,在当地颇有口碑,但其他事情这掌柜的就无从知晓了。有人提议明日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大官人,杨文广却怕耽误了行程坚决不同意,于是便作罢了。
休息了一晚,人与马都精神充足。路上,杨文广与三女又比赛了一场。这回,阿娟把火焰驹让给了白凤,杨文广和巧儿对换了马匹。
杨文广昨天推说是马不行,心里却也担心是他一开始跑太快了,伤了后劲。吸取了这个教训,今天的比赛他一开始也不敢猛跑。三人几乎一直并驾齐驱。但结果却如出一辙,杨文广的马又跑不动了,还是成了最后一名。
这下他可哑口无言了,只能百思不得其解:“巧儿是火焰驹的原主人,他既能识马,骑术想必也不错。白凤和阿娟我素来相熟,他们的骑术怎么可能比得过我?然而这三个女孩儿家却不约而同地都比我快,到底原因在哪里呢?难道我练习骑马这么多年,竟还忽略了什么要紧的秘决?”
他终于忍不住了,旁敲侧击地向巧儿打听获胜的根由。
巧儿眨了眨眼,道:“其实很简单。九哥好好想一想,我们跟你有何不同?”
“你们都是女子,哦……”杨文广若有所悟,道:“难不成因为这几匹都是牡马,所以……”
“呸!”巧儿唾了一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因为我们都比你轻,那马自然跑得省力了。”
杨文广恍然大悟,心里直骂自己傻,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到。
最后一天的路上,骑马的、走路的江湖人物渐渐多了起来,想必也是去凑英雄大会这热闹。这些人看到巧儿等三女,均露出惊羡之色,但也没人敢来寻衅。到红日西斜时,众人才进了潞州城,算算明日便是英雄大会之期,杨文广不由得暗自庆幸。
连日赶路,颇为辛劳,首要之事当然还是找家客栈安歇。不料城中的客栈多半已住满,即便有空的,也只剩个一间半间,容不了他们这许多人。更见有人早在人家的屋前檐下铺开了行囊安身,看样子并不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多是匆匆赶来的外乡人。没想到一个英雄大会招来了这么多人,可见这青云庄主在江湖上的声望的确非同一般。
杨文广眼见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难不成学那些人一般露宿街头?这要是我独自一人也未尝不可,现在我们人马众多,还带着女眷,这一夜如何能凑合过去?”
众人正在无计可施,四处彷徨之际,忽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从中不时传来吆喝之声,像是有人街头卖艺。杨文广忙赶过去想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让他火气直往上窜。
原来是四个黑衣男子在围殴一个貌似酒店伙计的少年。这四个人穿着一式的衣服,估计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一类角色。那小伙计已被揍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不住地告饶。但这些黑衣人还不歇手,一边抬脚往他身上踢去,一边骂道:“哪里来的不识相的野种?大爷我吃遍这潞州城,几曾付过钱来?肯来你这破店是大爷我赏脸,不收你的孝敬钱也罢了,还敢再三地跟老子要钱?”
周围这一圈人只是默不作声地看,没有帮那小伙计说一句话的。杨文广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恶棍,一时忍不住,排开人群挤了进去,强压着怒火,冲那几人一抱拳,道:“各位仁兄,不知你们与这位小哥有什么了不起的过节,非要这般不依不饶?况且他已跪地求饶,我看各位还是暂且停手,有话好好说!”对这种人说客气话,他本是一百个不肯,只是自己初来乍到,对方似乎又颇有势力,是以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并不想多惹麻烦。
那些黑衣人未曾料到还有人敢为那小伙计说话,都住了手,向杨文广看过来。这四个人,一个黑瘦矮小,一个白白胖胖,一个身材魁梧,筋肉健壮,还有一个又高又瘦,目光阴骘。
其中的壮汉嘿嘿干笑两声,扯着嗓子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大爷我的闲事?”一边说,一边把袖子撸了撸,好像要动手的样子,气焰十分嚣张。
那胖子更快一步,叫了一句:“别跟他废话!我先试试他有几斤几两!”向前几步,作势就要向杨文广打来。
杨文广身边的人见要打架,忙不迭地向两边让开。
那胖子刚刚抡起拳头,却忽然凝住,伸长了脖子,望着杨文广身后,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杨文广心道:“好哇,你想勾引我回头,然后趁机偷袭。老子身经百战,才不上你这个当。”再看那胖子装得也太过逼真了,半张着口,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身后旁观的人也都跟中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那里,齐刷刷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杨文广忍不住回头一瞧,只见身后的人群已经自动地向两边分开,闪出一条通路。巧儿从中间翩然而至,神采照人。他走到杨文广身后,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婆叮嘱我们不要惹事,何苦得罪这些不讲理的人呢?”
杨文广还未回答,四人中那矮子忽然叫起来:“哎呀呀我的天哪!老子枉阅了潞州城无数的小娘子,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看见女人啊。李大哥,你怎地想想办法,让这小娇娘陪我过一夜也好。”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他的鼻子就整个开了花,身子向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直翻白眼。
这一拳是杨文广打的。本来那矮子还在那胖子之后,但杨文广身法太快,那胖子一来发呆,二来转动不灵,直到杨文广绕过他击中那矮子还没反应过来。
杨文广退到一旁,厉声道:“你敢侮辱我家大姐,这便是下场!”
他往拳头上哈了口气,左手揉了揉拳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已是全神贯注,准备放手一搏。他也看出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因此不敢太大意。
当然,他这边还有两名家兵可以参战,再说白凤和阿娟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尽可与战。但那样的话太折损自己的威风,他还是想单枪匹马解决这四个人。
周围的人齐齐惊叫,纷纷退后,留出了一个大圈子。
那又高又瘦的黑衣人脸色一沉,道:“好哇,我们弟兄看你人模狗样的,对你有几分客气。谁料你不识抬举,还敢先动手伤人。各位看清了,不是我李某生事,实是这小子欺人太甚!”说着冲杨文广亮个架势,喝道:“小子,进招吧!”
杨文广冷笑一声,道:“阁下果然太客气了!你们对付一个小伙计还要四人联手,却要跟在下单打独斗,岂不是太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
那胖子早已按捺不住,“哇哇”一阵乱叫,挥舞双拳,直向杨文广面门打来。
他的招数看似虎虎生威,其实全无章法。杨文广瞅个空子,一伸手,已将他一个手腕攥住。胖子立刻用另一只手劈面打来。杨文广身子一转一带,对方这一拳便告落空,被抓之手也被拧到了身后,动弹不得。
杨文广冲巧儿笑笑道:“看来不怎么样!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横行潞州?”
那壮汉见同伙被执,也加入了战团。他见杨文广举手投足之间便制服了那胖子,如儿戏一般,心下已怯,于是招招稳健,攻少守多。杨文广虽只有一只手空闲,仍然应付裕如,另一只手始终不放松。那胖子被拖得东倒西歪,如一件硕大的玩具般。
他虽然占尽上风,但这种情形下要再放倒那壮汉,也是颇为不易。
姓李的黑衣人最先发难,却始终未出招,静静地看着他的两个同伙狼狈出丑,蓦地大喝一声,快步趋前,飞起一脚,向杨文广后背踢去。
这一招趁人不备,突如其来,可谓阴险之极。杨文广正在跟他两个同伙纠缠,本无可能发觉有人偷袭。不料巧儿的眼光却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此人,在他将动未动之际,便已出声示警:“小心背后!”
杨文广虽未看到,但马上心领神会,大喝一声,连靠带推,将那胖子摔出丈余,跌了个狗啃屎。顺势向前一窜,同时转身,已看清偷袭之人的来势。
黑衣人这一脚用足了劲,却因杨文广前趋而落空,收势不及。杨文广叫一声“来得好”,趁他立足未稳,双腿连环扫出,登时把他撂翻在地。余势未歇,以双手撑地,双足向上连环斜踢,正中前来帮手的那壮汉之手臂。那壮汉立刻摔倒在地,抱臂惨叫连连。
这几下兔起鹘落,但听砰砰连声,三人已先后倒在尘埃。那矮子满脸鲜血,始终不敢参战。
杨文广款款起立,拍拍手,掸掸身上的灰土,傲然环视全场。围观的人想是平时被那些黑衣人的势力吓怕了,默然肃立,竟无一人喝彩,只有杨家的人在那里叫好。
这些人伤得并不重,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他们知道了杨文广的厉害,不敢再动手。姓李的黑衣人指着杨文广,恨恨道:“小子,算你厉害,有种的就别跑,等大爷我回头来收拾你!”一边说一边率另三人灰溜溜地走了。
旁边的人这才开始说话,纷纷劝杨文广赶紧离开,说什么“青云庄的人不是好惹的”。杨文广一听“青云庄”三个字,便上了心,多问了几句。原来这四个人正是青云庄的家丁,平日横行乡里,祸害百姓。青云庄主与本州通判相交甚厚,即便把他们的种种恶行告到衙门,也只会不了了之,说不定还招致报复,是以大家均敢怒而不敢言。
杨文广听得如此,顿觉心寒:枉你青云庄主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怎么竟然勾结官府,欺压百姓?看来你这英雄二字也是徒有虚名了。哼哼,别人怕你,我杨文广岂能怕你?他并不把大家的警告当回事,又开始打听哪里可以借宿,却见大家纷纷摇头。
意气风发地打了一架,眼下的问题却还是没有解决。杨文广正在失望之际,只见一个少年信步走来,一身文人打扮,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对他拱手道:“兄台,明日青云庄英雄大会,来的人极多,这城里到哪儿去找宿头?敝庄上倒是地方宽敞,如不嫌弃,就请莅临寒舍一叙如何?”
杨文广本来极为心动,但观那少年步履沉稳,似乎也练过功夫,而且他过来之后,周围人群退得更远了,当下心生戒意,也不还礼,问:“请问阁下何人?在下与你素昧平生,怎好无故打扰?”
那少年笑道:“小弟姓赵名岳,家在城东十里青云庄。适才见兄台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十分倾慕,有心结交,不知兄台肯否赏脸?”
杨文广哈哈大笑道:“阁下原来也是青云庄的人。既然来了,何必拐弯抹角?你划出道儿来,在下一一奉陪!”
赵岳抱拳道:“兄台误会了。方才的事,小弟已经知晓了。这几个不成器的奴才,欺压良善,着实该打。我正要谢兄台替我教训了他们呢。”回头厉声喝道:“还不快滚过来向这位大侠赔罪!”那四人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
杨文广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大侠”,自觉甚为好笑,道:“那倒不必,在下也不是什么大侠。”
说话时,四人已依次过来磕了个响头,口称“请大侠饶恕”,由方才的气焰嚣张变成了低三下四,看来对这姓赵的十分敬畏。
杨文广心思一转,问:“不知青云庄主赵老前辈是阁下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赵岳答道。
“原来是青云庄的少庄主,久仰久仰。”杨文广一边说,一边想:“此前我只知那青云庄主姓赵,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儿子,这客套话说得可真够虚伪。”但除了“久仰”,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词了。
赵岳笑了笑,道:“哪里,在下乃是无名小卒。倒是兄台身手不凡,三拳两脚便把这几个不成材的混账打发了。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你这个‘不成材’若是指他们品行不端也还罢了;若是指他们武艺低微,那何以见得我‘身手不凡’?”杨文广心中略有些不快,沉声道:“在下杨文广!”
赵岳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打量着他道:“我听说保州杨巡检有一个阿郎就叫作文广,不知……”
“正是在下!”杨文广道。
赵岳面露喜色道:“怪不得,果然是将门虎子,像他们这样的货色,再来十个也不是杨衙内的对手。”回头对那些黑衣人斥道:“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敢惹杨衙内,还不快快滚回去?”四名黑衣人诺诺连声,鼠窜而去。
赵岳转过来,对着杨文广长作一揖道:“小弟一向仰慕令尊及兄长的风范,今日有缘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家父与令尊本是旧交,杨兄如应邀到敝庄小住几日,不仅小弟十分荣幸,家父也必定欢喜。”
杨文广正在踌踷,杨安却过来插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到贵庄上叨扰了。我们人多,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又悄声对杨文广道:“六哥跟这位赵庄主确实是旧交,如今看来也只能求助于他了。明天小九哥去那英雄大会也省些事。”
杨文广不由得心里纳罕起来。杨家将门世家,结交几个武林中人本不为奇,可是出门的那天,杨安明明说“咱家向来不跟那些江湖人物来往”。早知道是世交,也不必大打一场,闹出如今这尴尬来。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便质问杨安。杨安小声应道:“老爷在世时,赵庄主曾是麾下的将领。自他退隐江湖,已经多年不来往了。他又不认得我们,怎好贸然上门相求呢?”
他声音虽小,赵岳却已经听见了,笑道:“何必客气?慢说还有这层关系,就算萍水相逢,只瞧在武林同道的义气上,也该诚邀各位上门的。诸位请吧!”
一旁早有仆人将他的马带过来,于是赵岳翻身上马,领着大家出城往青云庄而去。
行出约摸十里,已望见一座依山傍水的大宅,气势宏伟。暮色中看得不是很分明,杨文广还以为是什么名山古刹,一问才知这就是青云山庄了。看来这青云庄主不但江湖名望极高,而且富甲一方。
到了山庄门口,只见庄主赵延嗣亲自出来迎接,也不知赵岳是什么时候遣人回来禀报过了。杨文广暗暗打量这位武林泰斗,见他面如重枣,唇若涂朱,浓眉大眼,颔下长须飘飘,真好似关云长再世,但举止却颇为儒雅。
他上前参见已毕,赵延嗣捻须微笑道:“贤侄快快请起。老夫与杨将军相交已久,早知他有一子,甚为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虚,真是让老夫羡煞。若是犬子能及你的一半出息,老夫也就知足了。”
“前辈说哪里话,令郎一表人材,岂是晚辈所能比的?”杨文广谦虚道。
巧儿也赶快上前拜见了。赵延嗣忙道:“快快请起。”眼睛瞟向杨文广。
杨文广介绍道:“这是舍妹,小名叫巧儿。”
赵延嗣呵呵一笑道:“老夫怎么从未听说杨将军还有这么美貌的女儿?可谓是‘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是不是怕说亲的人把门槛给踩破了?”
杨文广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他是我十二叔的女儿,自幼与家人失散,不久前才到京城认亲的。”
赵延嗣一愣,自言自语道:“十二郎……那就是延玉将军了。”脸上一片狐疑的神色,忽然双眼圆睁,失声道:“宋婉儿的女儿?”
杨文广道:“正是,前辈记得没错。”
话一出口,只见赵延嗣浑身一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巧儿,神色异常复杂。巧儿看看他,又看看杨文广,困惑不解。
杨文广忽然想到:“赵老前辈既然曾为祖父部将,说不定也参与过围剿宋希贤的战事。瞧他一惊一乍的样子,说不定还跟宋家有很深的过节。怪不得杨安当初不愿意来青云山庄,原来是因为巧儿。”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看巧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必什么也不知道,便放下了一半心。
赵延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哦,那很好,那很好……你们一家人团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然后便岔开话题,问杨文广道:“贤侄此次前来潞州,可是为了那英雄大会吗?”
杨文广道:“前辈真是一猜就中。本来晚辈是要去保州拜见父亲的,为了一睹天下豪杰之风采,特意绕了个路,先到潞州来了。”
赵延嗣微笑道:“原来如此,可是令尊要你来的?”
杨文广道:“那倒不是,家父现在还不知情呢。”于是把从吴松擂台上获知消息的事简述了一下。
赵延嗣听了,一跺脚,连连叫道:“糟了,糟了,吴松这家伙……我说怎么会来了好些杂七杂八的人呢,看来得再好好布置一下了。”于是对杨文广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不如先去歇息一下,等老夫略备薄酒,为贤侄接风洗尘如何?”
杨文广刚说了句“前辈不必费心……”,赵延嗣已对赵岳道:“你去给文广安排一下。明日你就代我陪着杨贤侄,休要冷落了人家。其他事情不用你操持了,正好你也不愿见那些江湖人物。”
赵岳忙应道:“是!”又笑对杨文广道:“小弟正想找机会与杨兄促膝谈心呢,不想马上就有此等美差。杨兄请随我来吧。”
杨家众人随赵岳来到山庄靠后的一个小院内下榻。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修建得十分精致。站在楼上,凭栏俯瞰,整个青云山庄尽收眼底,可惜是晚上,也看不到什么细微之处。此处地势高企,凉风习习,全无夏日之炎热,倒是十分怡人。
晚宴十分丰盛,以至于杨文广也觉得有些豪奢。饭后各自回到卧房,杨文广正和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忽听有人轻轻拍门。他开门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来的竟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长相也十分标致,仔细看时,才认出是赵延嗣的小妾,晚饭时见过的。
他刚刚还在感叹,赵将军卸甲归田之后,混得着实不错,万贯家财有了,江湖声望有了,又有官府作后台,又有妖娆美女在抱,对一个江湖人物来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不料那妖娆美女此刻竟站在他门口对着他笑。
“是你?”杨文广嘴里不由得蹦出这两个字。
“是呀,九郎以为是谁呢?”那女子微微扭动身姿,柔声问道。
“我……”杨文广的脸由不住地就红了,不知如何答话,心想:“这大晚上的,一个艳装女子来敲我一个孤身男子的房门,什么意思嘛?”
这女子欣赏够了他局促的样子,才盈盈一拜道:“敢问令妹在么?奴家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杨文广忙往右手边一指,道:“他住在隔壁。”这女子便往右边走去,身后还跟着一名使女。
杨文广走出门,扶着栏杆作沉思状,让晚风吹凉自己发烫的脸颊。那边几个女子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听不清在谈什么。过了不久,那女子走了出来,又经过杨文广身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道:“九郎在这里乘凉吗?”
“唔,是啊,这楼上倒是凉快得很。”杨文广应道。那女子下楼走了出去,巧儿等三女也跟出去送别。
远远地听见那个使女道:“娘子,这个杨衙内脸皮真薄,方才一看到你脸就红了,咯咯咯……”
杨文广不禁暗骂:“该死的贫嘴丫头!说话还那么大声。”
须臾,巧儿他们便上楼回来了。杨文广心存好奇,问那女子和他们谈了些什么。
巧儿答道:“九哥是说刚才来的闵四娘吗?他约我明日一起出去游玩。听说此处有个广胜寺,风景不错,我们打算去那里。”
“那你不去看英雄大会了?”
巧儿笑道:“小妹又不是什么英雄,本来也没想去。九哥,你看看潞州城里来的那些江湖好汉,实在是粗野无礼,眼睛贼兮兮地直往阿娟和阿凤身上瞧,一看就是些好色之徒,小妹可不敢挨近他们。”
白凤笑道:“小一娘这话可有些不对。人家瞧的可不是奴婢,是姐姐你呀。潞州城里,多少人为你看直了眼?连那赵老前辈,已经有了娇妻美妾,见了咱家姐姐还不是直愣神?”
“对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巧儿道,“我们斜对面那个窗子,挂着竹帘,一直有人躲在后面往这边偷看,不知道是谁。我刚才问了杏儿姐姐——就是跟闵四娘来的那个——他说那儿是他家二郎的书房。”
赵岳有个哥哥早殁,因此排行第二。
杨文广哈哈一笑道:“你们越说越离谱了。人家青云庄主好歹也是成名的武林前辈,被你们说得也太不堪了。至于赵家二郎,看起来还有些腼腆,绝不是轻浮之人。不过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着几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不看才是不对劲儿呢。”顿了顿又道:“明天的英雄大会,妹妹不去也好。不过为兄可是专门为这事才来的,自然非去不可,恕不能陪你们去游山玩水了,教两个家兵跟着你们吧。”
巧儿道:“九哥请自便,其他人最好也随你去,只要我们几个女的跟四娘去玩。”
“那怎么行?就你们几个女孩儿家出去,为兄可放不下心。万一真的碰上个流氓无赖怎么应付?”
白凤道:“小九哥有所不知,这个闵四娘单名一个菲字,乃是‘桃花剑’闵卫奇的女儿,武功甚是了得。赵家在潞州的势力这么大,谁敢动他家一根指头?再说还有奴婢和阿娟呢。本丫头没什么别的本事,打架还是会那么一丁点儿的。要是有男人跟着,闵四娘就不自在了。”
“好了,既然你这么说,就把我妹妹看护好了。巧儿要是有个磕着碰着,那就唯你是问了。”杨文广道,又叮嘱了一句:“早些回来,我们后天就要动身呢。不然去保州太晚了,父亲那里该说不过去了。”
三女齐应一声“哎”,一边走一边说笑,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向山下望去,星星点点的灯火也渐次熄灭。杨文广正想睡去,忽然又有轻微的、很诡异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
万籁俱寂的夜晚,这种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委实叫人瘆得慌。想起刚才闵菲叩门时的情景,他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一回又会是谁呢?
杨文广定了定神,挪到门边,将门拉开一线,瞅了一眼,他悬着的心马上就放下来了。
来的是赵岳,怀里抱着个大酒坛子,后面有个使女跟着,又是那个讨厌的杏儿。杏儿手里提着两层的食盒,还有一个竹篮,篮子里有酒壶一只,酒杯两只。
无需多言,杨文广也知道他来干什么了。看来这小子是真的要把酒夜话。
杏儿将酒具摆在屋中的方桌上,从食盒中取出几样精致小菜,又是倒酒,又是斟酒,然后便退下了。
赵岳请杨文广坐了下来,自己坐在对面,举起酒杯示意。两人没有说话,却各自将酒一饮而尽。杨文广说:“好酒!”赵岳却默不作声。
杨文广问:“赵兄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赵岳无言,再斟上一杯酒,给杨文广也满上。
杨文广笑道:“赵兄原来喜欢喝闷酒。”
赵岳叹了口气,抬头直视着杨文广,诚恳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赵兄真是爽快之人!但说无妨。”
“杨兄能否在令尊面前替小弟说上几句话?小弟近日有从军报效国家之念,想投在令尊麾下,还望成全!”
“好!有志气!”杨文广赞道,“学武之人,理当跃马沙场,保疆卫土。不过先得跟你说了,我有此意已很久了,却至今也没个军籍。家父如何定夺,在下可没把握。”
赵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杨兄能为小弟说上一句话,小弟已是感激不尽。如若杨大人认为小弟不堪一用,那也无可奈何。”遂长叹一声道:“那小弟便回乡隐居,与世无争,老死于田间地头罢了。”
杨文广见他长吁短叹,语气十分萎靡,忍不住问:“赵兄为何说出此等颓丧之言?以赵兄的才干,纵然不在戎马之中为国效命,也可子继父业,领袖武林,不失为一代英雄。”
赵岳干涩地一笑,道:“杨兄取笑了。不怕杨兄看低,小弟以前从未有如杨兄这般的大志,只想凭自己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在江湖上扬个名立个万儿,不辱没了家父的名声也就是了。只不过越混越觉得没什么意思,江湖上的事情,唉,不说也罢。小弟就是不甘心沦落于江湖,才生出从军之念的。”
“究竟什么事能令赵兄的志向有偌大的改变?”杨文广好奇地问。
“杨兄还是不要问了吧,”赵岳盯着手里的酒杯,道,“小弟已决意不再掺和江湖上的闲事了。”
既然赵岳三缄其口,杨文广只好忍住不问。
酒过三巡,两人话就多起来了。
赵岳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杨兄家世显赫,又正值年少。小弟冒昧问一句,杨兄可曾定亲?”
杨文广心中“扑”的一跳:“这小子敢情是说媒来了?”想想又不像,“说媒应该是长辈、媒婆的事,你小子乳臭未干,来掺和什么?”他不知就里,便答道:“那倒还没有。赵兄何故问及此事?”
赵岳不答,反又问道:“那么杨兄可有过中意之人?一个能让你一见之后就念念不忘的,吃饭时也想着他,走路时也想着他,一时一刻也停不下来。可有过没有?”
“这?”杨文广心里很奇怪。他本以为赵岳此来必定聊些江湖轶闻和武功之类的事情,不料他净问些儿女情长的东西。
杨文广一下子想起来两年之前见过那废墟中神秘女子之后的情状,倒有几分合赵岳所言,然而本就事属渺渺,后又遇到苏玉娟的变故,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答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丈夫耽于女色,未免有损气概。这种经历嘛,在下倒是不曾有过。”
赵岳愣了一下,道:“杨兄鸿鹄之志,委实令小弟自惭。大丈夫当求建功立业,岂可效俗世儿女之态!来,喝酒!”
杨文广见他明明有话,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提起了,心念一转:“一定是这小子有了意中人,相思甚苦,想找个同病相怜之人,不然何以道出‘自惭’之语?”于是哈哈一笑道:“在下是因为一直不走桃花运,故出豪言壮语,赵兄不必介怀。自古英雄爱美女,美女爱英雄,美女若无英雄爱,生得再美有何用?赵兄得遇佳人,实乃幸事,在下羡慕还来不及呢,岂有轻看之意?”若不是因为三杯酒下肚,这些话他平时可说不出来。
赵岳一笑,赞道:“高,实在是高!原来杨兄也是性情中人,那小弟可就斗胆要乱说了。”
杨文广看着赵岳,期待其下文。谁知赵岳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并不言语。杨文广不免催促他道:“赵兄啊,你怎么忽然变成个哑口的葫芦了?难道赵兄这个惊天的秘密非要借酒壮胆才敢说出来?”
赵岳一笑,神情中竟有几分腼腆,又饮了半杯酒,才慢慢吐出半句:“杨兄啊,你也不早说……”
“不早说什么?”杨文广莫名其妙。
赵岳的脸一刹那变得通红,要说是酒劲上来,可没这么快的。他的头低了下去,然后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话:“小弟还以为他是杨兄的内人呢,害得小弟一直强忍着,不敢多看一眼。”
“噗”的一声,杨文广嘴里的酒喷出大半,另外小半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赵岳忙道:“小声些,莫把别人吵醒了。”这个别人当然是隔壁的巧儿等人。
杨文广强忍住笑,道:“是在下失礼,当时应该向赵兄引见家人。可是赵兄,你这也要怪我未免太没来由了。我倒还想追究你对舍妹不怀好意的罪过呢。”端起酒杯,一边端详一边摇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像赵兄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物,看起来一本正经,想不到内心有如此不可告人的想法。哎,真叫人心寒啊,心寒!”
赵岳急道:“杨兄别误会小弟。令妹在小弟眼中犹如天人,小弟心里若有一点不敬的念头,便教我天诛地灭!”
杨文广忙道:“赵兄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开个玩笑,得罪勿怪。我先自罚一杯。”说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又道:“赵兄跟在下说这种心里话,是不是要在下为你在巧儿面前美言一二?”
赵岳摇了摇手道:“那倒不必。小弟只求能多看令妹几眼,哪敢奢望佳人垂青?若是跟他说了,只怕反而生出嫌隙。”
杨文广笑道:“看不出来,赵兄还是个情圣。”旋又叹了口气,道:“你我两家本是世交,赵兄也是一表人材,他日你们若成佳偶,也是美事一桩。只可惜后日我们就要动身去河北,赵兄怕是真的要受相思之苦了。”
赵岳眼睛眨了眨,笑道:“杨兄啊,小弟托你的事,怎的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有?”杨文广不解地问,“不就是跟家父说你从军之事吗?”忽然醒悟过来,道:“你既要投入家父麾下,那也是要到保州去的?”
“正是。小弟已禀明家父,家父也是赞成的,是以小弟这次要跟杨兄一起前赴保州了。”赵岳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小弟可不是为了令妹。从军报国,才是赵某的志向。”
杨文广大笑道:“你这是越描越黑了。原来赵兄为了舍妹,不惜背井离乡,改弦易志。赵兄请放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的芳心会被你打动。”
赵岳正色道:“杨兄又在取笑小弟。小弟与令妹相见不到半日,若果真如此行事,岂不是个轻佻浮浪之人?”
“你少给我装正经!”杨文广手往外一指,道,“那边窗户后偷看的人,难道不是你赵岳吗?”
赵岳讶道:“杨兄何出此言?”
“都被舍妹瞧见了。他问过刚才那个使女,知道那是你书房的窗户,赵兄这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岳一下子站了起来,喃喃道:“这下糟了,这下糟了,小一娘不知怎么看我哩。”一拍桌子,重重地坐了下去,“哼”了一声道:“这个多嘴的杏儿,回头要他好看!”
杨文广笑着劝他道:“算了吧,这回是我多嘴。又不是他的错,何苦迁怒于人?赵兄且把心放宽好了,巧儿可没那么小心眼。”
“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令妹的眼睛也真是太尖了。”赵岳叹道。
酒至半酣,杨文广才想起英雄大会的事儿,于是向赵岳打听与会的江湖英豪。
赵岳答道:“发出的请贴有一百来张,大多是两河地面上的,带上他们的家人弟子,总得有四五百人。消息一传出去,很多人会不请自到,也不能拂了江湖朋友的面子。不过这次召集大会的由头便是‘玉罗刹’之死,故而参与此事的各位自然都是座上宾了,而且他们也都是河东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
“这几位英雄都是谁呢?”杨文广问。
“清平道人尹一鹤,‘铁臂如来’尤思俭,‘笑面虎’薛云,‘追魂金钩’丁常顺,这些人杨兄可曾听说过?”
杨文广不愿暴露自己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于是点点头道:“有所耳闻。”
“那便好,小弟可懒得一一叙说他们的事迹了,这些人明天杨兄自会见到。不过我想叮嘱杨兄一句,这些人认识一下便罢,与他们结交无益。”赵岳好像卸掉了一副担子,一脸轻松的样子。
杨文广愕然,这个介绍对他来说几乎等于什么也没说,而且瞧赵岳的样子,对这些人貌似也有些不屑。他也不好意思再问,于是装作知晓的样子,道:“这四位可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玉罗刹’一介女流竟然要他们联手才能对付……赵兄可知他是什么来历?”
赵岳淡淡道:“‘玉罗刹’么?据我所知,只是太原附近的一个女贼而已。”
这回杨文广可忍不住了,说:“赵兄啊,你说话躲躲闪闪的,是不是存心钓在下的胃口?”
赵岳连连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杨兄千万别误会。‘玉罗刹’这个人本来就行踪诡秘,甭说小弟,江湖上又有几个人清楚他的底细?传言倒是不少,可惜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说来说去,杨文广总觉得赵岳在故意隐瞒什么,无奈转个话题,又问:“明天的大会,令尊是如何安排的?”
“无非是吃吃喝喝,让大家混个脸熟。江湖人聚到一起,还有什么可做的?”赵岳道,“其实家父这次召集武林朋友,主要还是因为有件大事要宣扬出去。”
“可否让在下先知道是什么事?”
赵岳笑道:“请容小弟卖个关子。此事与令尊有着莫大的关系,杨兄不妨猜上一猜。”
杨文广苦笑道:“你都耍了我一晚上了,此刻又要我猜谜,嫌我酒喝得不够多么?罢罢罢,反正明天总要知道的,也不急于一时。风闻这两河地面上藏龙卧虎,能人异士颇多,在下早想见识一下,不知有没有安排各路英雄比武献艺?”这才是他最关心的,若是没有人露两手,光看看人头有什么意思?
“杨兄是想看看江湖人物的本事?那可真要失望了。这次来的人不少,家父十分谨慎,就怕出事,故而早吩咐门人弟子做好准备,要是有人起了争执,立刻上前制止,千万不能让人打起来。”赵岳道,“江湖上的人,多半意气用事,本是小小龃龉,打起架来,一时性起伤了人,结下不解的梁子,乃至生死大仇,也是常有的事。”
他看着杨文广,又笑道:“江湖上所谓英雄,多半只是个虚名。明天去的,我看唯有杨兄才算个有真本实事的。到时不妨给大家显露显露,震慑一下群英。”
杨文广笑骂道:“你少拿我寻开心!我这人最胆小怕事。明天你给我找个地方,最好我能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的,我躲着悄悄地看就行了。”
“呵呵,杨兄只是不欲张扬罢了,”赵岳道,“胆小之人,又怎么敢同时跟我青云庄四名家丁放对?”
两人意气相投,推杯换盏。渐渐地,杨文广开始迷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