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该去采药了!”宵明边敲门边喊。
过了一会儿,他顶着一张睡意未散的脸打开了门。宵明心里暗暗叹息,真是浪费了这张好脸。
天色虽未明,但正是去采药的好时间,怎么能由着他睡大觉。
宵明和莫轻到北山时,天色微亮。早春时节的清晨,还是非常冷的,但树木、土地上已经冒出了嫩芽。宵明和莫轻一人一个布袋子,开始分头采摘药材。
渐渐地,太阳已经移过了头顶,到回家的时候了。宵明刚把采下的一株药材扔进布袋子,抬起头,看见前方十米处一棵一人粗的大树燃烧起来。
现在天干物燥,山中起火是常事,更不要说这种半枯的树。她想着赶紧找到莫轻回去告诉大家短时间内不要再来这山里,却见一团白物从她身边窜过欲往火树上扑,她眼疾手快,扔出手里的布袋子罩住了它。
莫轻这时正背对着她蹲在远处一片野花丛里认真的挑挑选选。他见宵明站在他面前,就一边握着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站起来,一边说:“大小姐,想不到这里的野花也别有美感,给,你先挑两朵。”
宵明撇撇嘴:“别叫我大小姐,这花还是留着给你的老相好们吧。”
又将起火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捏着袋子说:“这还有个想往火里窜、不怕死的小玩意,你先拿着,回家让娘给它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没想到大小姐爱捡东西的毛病还没改。”
“你才有毛病,我要是不爱捡东西,你指不定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是是是,大小姐说的对,让我看看你又捡了什么吧。”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口,莫轻将脑袋凑过来:只见一只白白胖胖的松鼠躺在药材里,爪子里还抓着半个她之前随手扔进去果子,呼呼的睡着了。
见此状,宵明无奈扶额,莫轻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你这是捡了个吃货啊!”
这东西到是有些奇怪,说是松鼠,却长着雪白的绒毛,轻轻摸起来如丝般顺滑,看起来乖巧可爱。
“至少比你这个花心萝卜可爱!你来我家十年,一开始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现在却到处拈花惹草,这方圆十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你老相好!”
“大小姐啊,你诋毁我可以,怎么能毁人家姑娘的清白?”
“谁想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给你提个醒,别又被人打失忆了。”
“什么叫‘又’被打失忆?”莫轻有些不摸不清头脑。
回到家里时,卜夫人正在整理药材,宵明把山上着火的事告诉了她。卜夫人听后,对着莫轻说:“你现在就去青府送药吧,顺便把这件事告诉城主。”
莫轻拿着药走后,宵明把还在睡的白松鼠拿出来。卜夫人看见她手里的白松鼠,连忙上前问:“你这是从哪里抓的?”
宵明答道:“树着火时,我见它往树上窜,就赶紧把它拦下来了,娘,你说它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卜夫人没回她,却转身把柜台上的剪刀握在手里向她走去。宵明见状不好,赶紧把松鼠搂在怀里往后退,冲她娘说:“你要干嘛?这松鼠这么可爱你可不能杀了它!”
“谁要杀它了?”卜夫人无奈的笑道:“我是想剪一点它的毛。”
“剪毛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过来。”
宵明将信将疑的把松鼠递过去,发现它竟然还在睡!
卜夫人剪了一小撮毛,走到厨房,把灶台里面扒拉出火星,又把白毛扔了进入,那毛不仅没有烧起来,反而从根部开始变红,李嫂在旁边忙着切菜没有注意到她们在干什么。
卜夫人说:“看来这就是火鼠。”
宵明恍然大悟,匆忙跑回她的房间拿出外公留给她的那本《山海异闻录》,翻到火鼠那页:
南荒之山,有不尽木,昼夜燃烧,木中有鼠,名曰火鼠,鼠重百斤,白毛如丝,遇火不燃而呈赤色。鼠可不食,三日一火以养之,出火忌水……
她合上书又跑出来,看见她娘在院子里点燃了火盆,把火鼠丢了进去。这火鼠果然如书上所写,白色的毛发从根部开始变红,当全身都变红时,它终于睁开了眼睛。
它环顾着四周,擞了擞身上的毛发,突然间火星四溅,红光四射,等宵明把手从眼睛上挪开后,看见它已经变成了比羊大比牛小的巨兽,毛发是赤红色的,双眼如红宝石般泛着红色光泽,一条后腿还踩在火盆上。
它盯着宵明,宵明也盯着它。
“怪物啊——”,一阵尖叫声响起,接着声音”又戛然而止,传来“噗通”一声,拿着篮子刚从厨房出来的李嫂昏倒在了地上。
宵明从小就常捡到些奇怪的东西,像是莫轻、崭新的风筝,空着的荷包、被母亲抛弃的小猫、受伤的兔子等等,但这种从没人见过的奇珍异兽还是头一回。
她小时候外公就说过,那本书中描绘的怪物与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它们为了自保从来不会出现在人类眼前。
宵明也相信外公的话,可是自从天子下令禁止巫卜之术后,人们也越来越觉得那是招摇撞骗的手段,更不要说相信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的存在了。
外公只在小时候学了一些占卜术,后来逃到这里,便对占卜之术闭口不提,潜心研究起医术来。宵明对占卜术的了解全是从外公留下的那书中看到的,她也偷偷做过占卜,却从未应验过。
等她回过神来,卜夫人已经把昏倒的李嫂扶进了她寝室。
“她还真是虚弱。”低沉的声音从火鼠那里传过来。
宵明看着它问:“是你在说话吗?”
“不然你以为谁在说话?”火鼠甩了甩尾巴。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名字?名字是什么东西?至于我从哪里来,我也忘了,不过从我有记忆后,我的内心一直在催促我找到一个东西,或许,找的只是一个栖身之地。”它凝视着宵明。
“又是一个失忆的。”宵明感叹到。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她接着问。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你要不先住我家里吧,你看见刚才李嫂被你吓晕了吧?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害怕你,你在外面随便放火的话会惹麻烦的。”
“那又怎么样?”
“哎呀,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不过你在我家的话,我们至少会天天让你烤火,你也不用怕没地方遮风避雨。”
“让我考虑考虑吧。”说完火鼠就趁着夜色窜上房顶跑了。
卜夫人从李嫂房间里出来,看了看翻倒的火盆,问到:“火鼠呢?”
“跑了。”
“哎,这下可能要麻烦了!”卜夫人又开始絮絮叨叨:“莫轻该回来了吧?算了,今天我做饭吧。”
“好啊好啊!好久没吃娘做的饭了。”
过了许久,饭也做好了,莫轻还是没有回来。
宵明说:“娘,我们先吃吧,莫轻那家伙估计又去勾搭谁家的姑娘了,白天还特意摘了一捧花呢。”
“哎,莫轻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帮他找个对象了。”卜夫人喃喃道。
“那娘有合适的人选?”
“卖布那家的周姑娘就挺好的,性格稳重。”
“可她一脸麻子,配不上咱家莫轻。”
“哪有一脸,我仔细看过了,就鼻子周围有。”卜夫人一边说一边夹了口青菜送进嘴里。
宵明放下筷子,没心情吃东西。
莫轻在卜家有十年了,当时对外说是李嫂失散多年的孙子。十年过去他也该有二十七八了,看起来却像刚满二十,问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又多大。所以卜家一致认为,他是少年老成,肯定是原来的家庭条件优越,伙食太好,所以长得快,导致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三四岁。
宵明对莫轻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觉得他像个轻浮的哥哥,又觉得他有时候散发着年轻人没有的成熟气息。宵明从小没爹,六岁时外公也去世了,莫轻来了后教她读书识字,有时还会陪她爬树、摸鱼,后来又和她上山采药。所以宵明对他有深深的依赖,以前害怕他随时会恢复记忆离开,现在又害怕他和别人结婚。
“伯母,外面下雨了。有要收进来的东西吗?”莫轻拍了拍头发和衣服上的水珠,进了厨房。
“没有,快进来吃饭吧!”
莫轻坐下来后问宵明:“对了,你捡的那只白松鼠呢?”
“跑了。”
“这样啊。”
“莫轻,伯母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周家那个——”
卜夫人殷切的看着莫轻,话还没说完,就被莫轻打断:
“是啊,伯母,你看我来卜家也有十年了,您的恩情我也无以为报,但现在我也想去找找自己的记忆,找找自己的家人。”
卜夫人听了这话,沉默地垂下了眼,宵明也心跳加快,难以置地看着莫轻,“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宵明,你也不小了,本来五年前我就有离开的念头,可刚下决心没多久李伯就去世了,那时离开实在不仁不义,就拖到了现在。”莫轻用他少见的严肃表情看着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