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高考就是宿命论,你能去哪个学校早就被命运安排了。我挺相信的,不然为什么会遇见那些依旧是花一样年纪、开得像花一样妖艳的友人们。亦师亦友的那些可爱的人儿,让我在大学的开篇,忘掉背井离乡,只兼顾星辰大海。
被诱拐的大学
“辛玄烨,你和我一起选东北大学吧。”
“哦,好吧。”
那是2011年的12月,一个被我叫了三年师傅的女生,拿着学校最新出的保送院校名单走到我面前,让我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选好了自己的大学。
师傅说东北大学是“985”“211”。
师傅说我俩的保送排名是紧挨着的。
师傅说宁愿和朋友一起去同一个学校也比谁都不认识的好。
我答应她的理由和上面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因为,东北,是我能选的离家最远的地方,这应该是青春期叛逆少年常有的念头吧。
师傅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女生。
整个高中她都是很胖的,冬天她总穿一件明亮的黄色Only羽绒服,帽子带一圈毛的那种,我很喜欢趁她不注意去拔一两根,想着什么时候能拔秃。高一的时候她把自己齐肩的头发,在里面偷偷烫了蓬松,整个发型都是圆鼓鼓的。老师们发现不了这种暗烫,我却一直很纳闷,她人这么胖,为什么还把自己的头发搞这么圆?
她是我师傅,不是因为她成绩比我好,我俩要结成对子一起走向学业巅峰。她是我英语课的同桌,那时候我不爱听课,还好嘴甜,叫声师傅,她就特老实地给我她的笔记、听写单词的答案或者直接帮我做一些作业。
我挺信任我的师傅,就像那年杨幂和冯绍峰演的《宫锁心玉》爆火,她给我列出一长串“清穿”的小说,到现在我当老师了都还能在学生面前大谈清朝野史,我觉得师傅对我挺好。
那天下课,我俩就填好保送志愿,跑去给教务处的老师,想着大学四年也是和有趣的师傅在一起吃喝玩乐,我就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回教室看小说。
2012年年初,许多学生都已经在享受寒假享受“暂时的”压岁钱,只有高三党还没有休息。而我和师傅一起买好了去沈阳的机票。我一个人挺好,父母也放心。师傅的妈妈要陪着师傅一起,我们约在成都机场的KFC。
“这一路上就麻烦袁姐咯!”
父母还在和师傅的妈妈客气,而我俩吃着KFC的早餐粥,心照不宣地有着要走入大学的悸动。
那是我第一次在冬天去那么北的地方,然而第一感受到的并不是北国的雪,而是萧条。
在飞机快要着陆的时候,我终于醒来,睁眼望出窗外,除了水泥地之外,就是枯草。是彻底地枯,一眼望去没有一处绿色,唯一令南方人兴奋的,应该是枯草上零星被扫归在一起的雪,后来才知道,那已经是冰了。
我们住在学校推荐的宾馆,在学校的北门。那时候我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为什么说话不能说前后左右?我们去踩了考点,在学校的南门,那时候我们以为,大学之所以叫大学,应该就是因为比中学面积大很多。在我们裹上自认为最厚的衣服从北门往南门穿越整个学校的时候,我们依旧因为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气温和脚下一踩一摔的冰碴子而狼狈不堪。
师傅说南门离考试的教学楼更近,为什么我们不住在南门?
我很诚实地问师傅,知道南门在哪儿吗?
于是我们又沉默地一步一摔地寻找考点,期间如果看到其他学生也摔了,还是忍不住会笑出声来。
天气原因是很容易被接受的,就像雾霾虽然概念已经深入人心,但该上班的人潮还是只能认命地戴上口罩。但让我猝不及防的是东北的夜晚。
我和师傅住在18楼,晚上快9点的时候,我去寻她,准备去外面逛逛,顺便吃些当地特色。千不该万不该,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我把窗帘拉开,朝窗外看了一眼。
外面的街道已然漆黑一片,路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目之所及唯一明亮的地方是盛京医院,我们心都凉了。北方的夜晚总是比南方来得更早一些,人们早早地结束劳作回到有暖气的屋里,搓搓手,开始室内的活动。这种生活方式对我影响最大的,便是后来我不再爱好晚上的聚会了。
考试很顺利,是综合能力加听说读写译的测试。我和师傅在沈阳没有多停留,那时候总觉得东北的冬天是真能冻死人的,于是我们搭上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便回了成都。
考完试之后的大半个月是煎熬的。
往届的学长告诉我们保送考试很好过,虽然当时考试的时候也信心满满,可回到学校之后还是不断地在怀疑自己,当时哪个地方没答好,哪个地方好像填错了。
师傅不断地劝我不要紧张,举出了大量事实告诉我不会有问题的。而那半个月我已经没有心思扑在学习上了,即使那是高三。
班主任找我私下里谈了一次,大致问了我考试的情况。让我不要觉得事情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是要抓住高考,万一没考过,还有一条退路。班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可能是真的没考过,因为我知道大学招生办是先会和中学联系的,班主任应该已经知道些什么。老妈也打电话来告诉我,在学校不要觉得万事俱备了,还是要持续发力。
原定3月1日我们会收到是否拟录取的通知,但我没有收到,我也不敢去问。师傅过来告诉我,她也没收到。我俩大眼瞪小眼,真丢脸。
3月1日晚上,我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未来3个月,应该如何去准备高考的复习。
第二天晚上,心如死水的我在认真地晚自习,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考试成绩440分,录取结果:拟录取。”
我做贼似的朝师傅看去,看见她正好悄悄地拿出手机。师傅打开她的翻盖联想手机,阅读短信,往下翻了翻,猛地看向我。我朝她笑笑,了然于心。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当晚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其实他早知道我俩被录取了,不过想让我俩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哪怕到时候真是要高考,也能做到心里没有畏惧。
只可惜,我当时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又哪里会懂得不是每一次付出都会有结果。
给老妈打了电话,该送给同学的资料全送了,第二天便背着行囊回家逍遥,期待着想象中的大学生活。
大学能进学生会吗?
大学能名正言顺谈恋爱了吗?
四加一年的大学,冥冥之中已经被自己的满腹疑问,设计好了。
我的大学,开始了。
逢军训哟,必大旱咯
夏天来了又走,
那份纯真已经不再。
请唤醒我,
在九月结束的时候。
金秋会送爽,丹桂会飘香,但九月却很难熬。绿日乐队的一首歌,总是能让我在这个时节不由自主地想起,请让我一睡睡到国庆节。
除了每到八月末要开学的不忍和每年开学都会有的校长讲话,比秋老虎更可怕的,是每到一个新学校一定会经历的爱国主义教育:军训。
民间有句俗话:逢军训,必大旱。
东北大学一直有爱国主义教育传统,有老校长张学良的西安事变,也有学生的一二·九运动,不胜枚举。如此,作为后辈的我们,所经历的军训时间之长,创各高校之最。多少女娇娥,从此成了男儿郎。
“放心吧,咱外语学院,教官下不去手!”大我一届的学长,大我两届的师兄,都这样对我说。
“你……你们,怎么这么多女生?”
他不太好意思地看向我们,说完话,就立刻埋头取下自己的军帽,沿着发际线用手擦了一圈的汗。戴上帽子,又使劲提了提被大肚子顶得有些别扭的皮带。皮带中间带国徽的钢扣,都能反射出他红透的脸。
教官的名字我已记不得了,又或许他从来没提过。他把英语系和俄语系编成一个连,他亲自带。日语系和德语系编在一起,是另外一个严厉的教官带。每当我们两个连需要为各自的荣誉而比赛时,我总能和俄语系的汉子凑在一起,恶狠狠地说:“打倒那群法西斯!”
胖教官是真的害羞。
我们休息的时候,他就喜欢和我们男生坐在操场一起聊天,我们英语系统共也没几个男的。
胖教官很小就当兵了,农村出来,不太容易。首长对他很好,让他管后勤,不用天天训练得那么累,从此胖了不少。胖教官用力地抬头,透过帽檐看到天空,他的双眸很纯净,应该是想起了和战友们一起打军体拳的那些有风有雨的日子。
“我不知道怎么带你们,从没带过这么多女生。”
胖教官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觉得很对不起我们的军训。而他不知道,我们因为可以偷懒,一直被其他学院羡慕。他似乎忘了,我们现在正在休息,是因为很多女生联合起来撒娇,要去喝水。所以他对我们说过最多的话便是:
“算了算了,回寝室搞内务!”
这就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再遭受烈日灼心了。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还是一群会说外语的美人。
同时这也意味着,我又可以玩半天,因为我不需要搞内务。
那是一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寝室的哥们儿看见我便两眼放光地对我说:“玄烨玄烨!教官在收拾你的铺!你运气太好了,教官点名问哪张床是你的。”
等我回到寝室,看见胖教官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还一脸神气地对其他人炫耀,“看见没?被子就得这么叠,个人物品就得这么归置!”
此后,连着两周,我再也没有打开过那床被子,还好是夏天,硬生生挺过了每一天的内务检查。
后来我问胖教官,为什么就要整理我的窝。他说他每次训练尴尬的时候,我都会对他笑。他需要有人活跃一下气氛,问谁愿意表演节目,我就能配合他唱首歌,哪怕我唱得并不好。
胖教官说很喜欢我有胆量的样子。
老实人都是心存善意地替对方考虑的,我不过是刚好看着他难堪,他不过是刚好顺手叠个被。
胖教官摸出自己的烟。
“抽一支吗?”
“我不抽烟的。”
“哦,那我就不抽了。”
“你抽着,我早闻习惯了。”
天气总归会凉,那床被子总会被我打开,但经历了多次军训的我,唯一记得的教官,还是那个胖得不像军人的他,不敢多和女生说话,又很替别人考虑的朴素的兵。
尽管我们外语学院的军训因为女生多而水分大,但总归八九不离十。我也总想着能找任何机会躲过这一劫。前辈们告诉我,去参加任何学校公选的那些杂事儿就行。
“老师我要报名军训摄像!”
“你带相机了嘛?手机不算。”
“……”
“老师我要去板报组!”
“从小学画画吗?交钱学的那种。”
“……”
“老师我要去新闻组!”
“写文章得过奖吗?”
“……”
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结果被辅导员问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个军训是躲不过了。
不过运气这个东西总也是说不准的。军训没几天,辅导员就给我们下了通知,军训最后一天有军歌比赛,找主持人,自愿。
我抱着不成功便成黑炭的决心,拉着俐总组成男女搭档,报了名。
俐总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外语学院有很多女生,也有很多美女,但真正能被称作女神的,我只佩服俐总。
还记得保送考试的时候,我和俐总在同一个无领导小组里。当时的话题是八位中外名人,像孔子、秦始皇、俾斯麦这些,让我们根据功德排序。在场的大多数是理科生,无一例外地把孔子排在了第一,而俾斯麦被排在了最后,理由如出一辙:
“这个啥斯麦来着,我不认识,就排最后。”
到俐总说话,腰板挺得倍儿直,字正腔圆,和老师们做完自我介绍,就详细地介绍了一下俾斯麦是谁。有趣的是,在俐总后面的理科同学,也能介绍俾斯麦了,不过一字不差,全照搬。
军训第一天我看到俐总,便冲到她面前去。
“嘿同学!还记得我吗?”
“你……好。”
唉,看样子是忘了,毕竟我只是无名小卒。不过没过多久,俐总来堵我。
“嘿同学!之前你吓着我了,我记得你啊,保送考试的时候。”
于是军训的前半段我俩总能一起被胖教官喊出列,表演节目。
后来我才知道,俐总的“爱豆”(idol,偶像)是蔡依林,她还和天后同台跳过舞,如果我早些知道的话,是万万不敢班门弄斧的。不过有实力的人往往都很谦虚,这也是我爱和俐总一起搭档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会很高冷地拒绝俄罗斯留学生的告白,但又能因为觉得食堂豆浆好喝就早上一个人提了七八袋到教室分给我们。我嘲笑她有一顶帽子像马桶圈,她取下来看看,“欸,还真是!哈哈哈……”
华而不灼。
“烨总,选主持的老师叫我们过去,应该是选上了。”
知道这个消息我并不是很意外,毕竟我的搭档是俐总啊。
进到头一天选主持的那个会馆,负责老师已经在等我们了,旁边还有一对男女学生。
“就你们四个了,好好做,这是节目表,先把主持稿写出来。”
另外两人是信息学院的金童玉女,男生还是这次优秀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讲过话的。那时候还没有“迷弟”这个词,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形容我的。
这就是大学吧,不经意间身边全是牛人!
之后的每一天,我们四个都在校团委的一间会议室里写稿、排练。主持词的内容非常充实,排练非常严苛。不过这么炎热的天,我们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便是,这里有空调!而且不用排练的时候,我就自己悄悄回寝室,睡觉,爽哉!
负责的老师也是极为有趣的人。第一天板着个脸,之后便总是笑嘻嘻的,这种老师一旦破功,便再也回不去了。
“你们大学都有什么打算啊?”
其他同学刚进大学,似乎都还处在享受和微彷徨的阶段,而我用半年的保送假期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
“我想复合商科的知识,毕业以后进外企。”
“那你们四年都要抓紧,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目标。我是学数学保研留校的,咱东大能给你们很多机会……”
老师告诉了我们很多。比如能做军训的主持,在之后的学生组织生涯里,会顺利很多。东北大学的资源也很丰富,公派出国、国外交流,或者国内的活动,等等。
我很感谢在刚进大学的时候,就能遇到这么有耐心的老师,愿意根据我们自己的梦想去做具体分析,让我们能够在四年大学里如他所说,搭建一个自己的目标体系,一步一步去完成。虽然有些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但总归是有方向的。
在大学四年或者五年漫长的日日夜夜中,当别人总会突然因为大学的虚无和迷茫而惊乍起时,我总是能睡得特别香甜。
梦想很重要,引路人同样。
负责老师是不负责训练内容的,专业老师是来自艺术学院的一位男老师。专业老师其实和我们的接触并不多,除了每日来审一下我们的排练,纠正我们的普通话,尤其是我的。我总以为自己的普通话很标准了,我是四川人,我就是这么以为,呵呵。
专业老师真正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是因为后来主持团队要做调整。
“烨总,昨天我看见老师他们又在选人,好像只选了一个男生,应该要换一个人。”俐总悄悄地对我说。
当天负责老师把我们四个叫在一起开会。
“这次军训,国防学院觉得,一个军歌的比赛,主持人不能没有国防生,所以两个男生我们要替换一个,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换就换我吧,唯一的不舍只有空调,那是命啊。
“这样,老师,我和你商量一下。”
专业老师刚才一言不发,最终还是把负责老师叫到另一边商量,不一会儿,专业老师向我们走来。
“我再去找个女主持,你们都别换了。”专业老师一脸正义,“他们要加男主持,就再添一对,你们排练这么久这么辛苦,不能让你们就这样被替下去。而且你们才刚上大学,怎么能让你们经历这样的事儿。不公平的事很多,但我们能避免的就该去避免。”
说完,专业老师就回艺术学院挑女主持去了。
当时我还小,心里面其实并没有觉得委屈,也并没有因为专业老师的这番话而汹涌澎湃。
不过后来我负责一些选人工作或者活动时,从来不接受其他同学来介绍自己的学弟学妹。这个风格也影响到了我的搭档们,遇到这些情况,我们都会义正词严地说,可以给他指导,但能不能竞争过别人,靠实力,再多说,直接别来。
军训虽然有二十来天,但很快就在空调房里消耗殆尽。
辅导员说,军训就是磨性子的,为的是以后好管理。虽然我在大学期间曾因为寝室很乱被无数次批评,也会直接被问到军训是怎么过来的,什么都没学到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如今喜欢为别人考虑,喜欢给未来做规划,喜欢用拒绝做到内心的正直,都应该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不顾一切地奔跑中学到的。
“夏天来了又走,那份纯真一直都在。”
唯麻将与学生会不可辜负
大学校园的夜晚,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来来回回走过,大体是静谧的。
在回寝室的路上,也兴许会有喧闹的时候。
有老套的蜡烛告白,女生如果表现出羞涩,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有毕业季的学长弹着一把破木吉他,面前是学妹免费自取的二手教材。
偶尔,会有唱功不错的同学,在灯火阑珊的拐角,让你不由放慢自己前行的步伐。
伴随着Beyond的伴奏,有位同学拿着一沓纸,面带微笑地走向我。
“同学,加入粤语社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难道不应该是其他符合此情此景的话吗?好,你无情,我无义!
我粲然一笑对他说:“猴赛雷啊!”
那位同学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惊奇,竟愣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我:
“你是广东的?”
“Yeah!你们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说完我便向着寝室走去,一路不回头,Beyond的歌声在那个夜晚空荡荡地回放。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大一的时候,总会被大大小小的社团围绕,也收到过很多社团的直接邀请,不过醉翁之意总是不在酒的。
“你看,你来我们社团,刚好最近我们要办一个活动,需要主持人,你很合适啊!”
那时我才大一,总认为与人为善便是尽其所能。对于这样的邀约,我虽然会拒绝加入社团,但都会去帮忙主持。
直到有一天老师突然对我说:“你整啥玩意儿啊?你还是我的人不?我的人身价能这么低吗?以后我不同意的你都别去知道不?说你呢,你知道不?”
老师是一位纯东北美女,皮肤白净细腻,刚开学的时候我们都误以为她是南方人。
但东北人的脾气是耿直火爆的。一句“你知道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答应,要么等着对方说:“削你信不?”
一些推不掉的主持变得能有理有据地推掉之后,我就能充分享受作为四川人的一大爱好:打麻将!
老师是极爱打麻将的,虽然这么多年我们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但总能听到老师想打麻将的呐喊,如雷贯耳。
老师加班的时候:“加啥班呀!想打麻将!”
老师无聊的时候:“不知道干啥,想打麻将!”
老师怀孕的时候:“生了就好了,想打麻将!”
但,生完宝宝能有空?
第一次和大家一起打麻将,在一个周末,堂子上是当时我所在学生会的两位学姐和老师。诗姐和旭姐也都是东北姑娘,打起麻将来什么都能问也什么都能说。
“玄烨,你现在喜欢哪个姑娘啊?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把关!”旭姐是那时的主席,后来做了奶茶店的老板,但老顾客绝对不是文艺青年。
“玄烨啊,你别耽误小姑娘就行。”诗姐是管文艺的副主席,人美歌甜,现在在意大利学声乐。
一时兴浓,旭姐提醒我不要诈和,然后慢慢对我说。
“玄烨啊,你知道吗?学生会最开始,我们没敢要你。”
我随意打了一张牌,因为沈阳麻将和成都麻将区别很大,我已经尽量保持把牌摸完整就好。
“哦,为什么?”那时我已经是大一整个年级的主席了,如果一开始没打算通过我的话,后面的故事真的没办法想象。
“我们都感觉你可能会去校学生会吧,院里的留不住你,所以当时怕浪费名额,就没有给你分配部门。”
说完,诗姐开始摸牌,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堂子,琢磨良久,终于拿起牌,慢慢放在桌上。我们从来不催她,白费力气呀。
“那我为啥还是进了啊?”
“吃!”老师瞄了很久诗姐的牌,气势如虹。
“老师说一定要留住你,我们就留住你咯。”
我看向老师,她光用摸,就开出一张牌,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你不就只想进个学生会吗?愿意干活我还怕人多啊?”
很多时候我觉得辅导员挺厉害的,对我们就像真朋友一样没有半点距离感。哪怕她寒暄一点说,我是因为靠脸进的学生会也能让我心服口服啊。
虽然和辅导员及两位学姐开着玩笑,但真正的原因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在大学开学前,新生都陆陆续续进了新生群。大家个个都很兴奋,群里热闹非凡,自然千奇百怪的问题就很多。
“老师洗澡有热水吗?”
“老师宿舍离澡房远吗?”
“老师我们一定要迁户口吗?”
那时候我入群比较早,有些老师回答过的问题,我都会直接在群里就帮同学解答了,搞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群内有些同学还以为我是老师。
有一天,老师私聊问我:“玄烨,开学之后你有什么计划吗?”
当时抱着给老师检验一下我的目标的想法,就和盘托出。
“三个大目标吧。一进学生会,二能复合商科专业或者证书,三是毕业之后能进外企。”
老师对我第二第三个目标好像不感兴趣,对我第一个目标还挺关注。
“班级委员什么的呢?社团不想去吗?”
“肯定不会去。老师,我对‘学生会’三个字的理解可能不同吧。”
初三毕业我和一些同学去地震灾区支教,其中一位学长就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当时支教结束,他对我们说,在学生会等我们。后来我们经过自己的努力,从班级选到年级选,进入了学生会。
进学生会之后,我们一起开办认为有意义的活动,一起在运动会上充当工作人员,在元旦晚会的后台忙碌而不能观赏。但整个团队是有活力的,是洋溢着青春的,一代接一代,没有人会去考虑一个头衔的作用,所以也没有人去为了一个头衔而打破这份美好。
虽然在上大学以前看网上的评论或者听一些前辈们吐槽,学生会可能是一个物欲横流的小社会,但我不介意。这三个字对我有一种魔力,只要身在其中,很多事情都可以人为地去改变,去创造真正发光的学生会。
老师又问我一遍,“其他的都不考虑啊?你看你做个班委多合适,你对同学这么热情。”
“谢谢老师,真的不了。”
“好,我知道了。”这是老师结束对话的标准例句。
我现在或许还不会明白,坚持的意义和坚持的结果是什么,因为我并没有看见坚持的结果,但我们能看见太多不坚持的后果。
坚持有时候是任性的,但这样的任性是可爱的。如果坚持并不会影响别人,如果坚持只关乎自己的信念,那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坚持是会打动人的,换来一句:“你不就只想进个学生会吗?”
目的单纯,何忍拒绝。
傻傻地去坚持就好,要知道,笼子里的鸟,以为飞翔是一种病。
“我和了!”我兴冲冲地推倒牌,即使不太会沈阳麻将,依旧不妨碍我做赢家。
“玄烨,你又诈和了!罚钱罚钱,两次机会用光了。”三位美女一脸鄙夷。
是呗,即使我整个人生都在诈和,但是打麻将这爱好也得坚持到底!
你试过把南方人带进北方大澡池子吗
从南方奔赴东北求学,飞机上托运的行李,全是泡椒凤爪、麻辣牛肉、香辣兔头什么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只要满足了一个四川人的胃,无论刀山火海都能挺过去的我,居然在大学五年,都无法从一件事儿中缓过神来。
这件事平常、平凡,甚至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但于我,关乎羞耻、尊严和道德底线。
你试过,把南方人带进北方的大澡池子吗?
大一入校即军训,当晚训练结束,筋疲力尽,我和同学们约着一起去澡堂洗澡。
公共澡堂,我小时候在老家也是去过的,也就是一个个独立的淋浴间,谁也遇不上谁。也没想太多,便和同学们出发了。我把浴巾和洗漱用品都放进脸盆,搂着脸盆就出了门。
室友们很奇怪地看着我,我才发现,他们手上都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杂七杂八能把所有的小玩意儿都装进去。不过不用带浴巾吗?里面还有类似刷锅布的东西,我没想太多,就跟着去了。
进到真正的淋浴间之前,有储物柜室,还好,和南方一样。脱光所有的衣物,拿着沐浴露、洗发液,虽然有些尴尬,但我还是和室友们蹑手蹑脚地走向淋浴间,时不时地把沐浴露和洗发液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子前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进到淋浴间,我傻眼了。没有一个个独立的洗澡间也就算了,连隔板都没有,简直就是大通铺!我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酒池肉林!
我问室友,是要自己带帘子吗?
室友给了我一个再多嘴就削我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把我骂了遍傻×,东北腔那种。
我取下眼镜,假装自己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别人也就看不到了。
我面对着墙,觉得那样别人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可过一会儿,我又觉得,一个男生,总把自己的腚朝向别人也不太好,又慢慢地,用搓手臂的惯性,很自然地转了一个方向。可是转过去,又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人影,淋的水还没自己出的汗多。
正在尴尬到加速洗澡的时候,旁边一位不认识的男生突然拍了拍我。
“哥们儿。”
我转向他,能感觉自己脸在发烧,不过热气腾腾的,应该看不出来,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帮我搓下澡呗。”
说完递过来一块“刷锅布”,他就自己扶着墙,身体慢慢地向下倾,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出现在我面前,还不忘扭头看向我。
“来呗。”
如果那时候把我扔进一个游泳池,我一定能蒸发干净一池子的水!
我突然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同学,我不会,我洗完了。”
说完,我就逃离了魔障一样的“酒池肉林”,在外面的长椅等着室友出来。
没多久,室友出来寻我。
“你怎么洗这么久,我跟你说啊,我遇到变态了!”
室友也饶有兴趣地听我讲我的奇遇。
“刚才旁边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摸我,让我给他搓澡,还下腰。太可怕了!你说是不是变态?”
室友的面部表情有些抽搐,我相信他一定觉得,我的奇遇关乎人性的污点,他已经被我绘声绘色的描述搅得五脏翻涌,要和我一起骂一声变态。
我开始有些嘚瑟,忍不住又问了他一次。
“对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啊?”
他应该是翻出了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一个白眼,告诉我:“我在和别人互相搓澡啊……”
我后来才知道,本地同学人手一块的刷锅布,叫搓澡巾。
经过大一一年的雕刻,我已经近乎能不害羞不害臊地去澡堂了,不过还是需要有人陪,一个人是万万不敢进澡堂的。
当我在一群北方人中表现得不那么南方之后,东北同学的大哥范儿刚好也跑出来了。
“走,周末带你们泡澡去!”
我是很喜欢泡温泉的,成都旁边有西岭雪山,有花水湾,都是泡温泉很好的地方。再配上风味的泡椒凤爪、麻辣牛肉、香辣兔头,想想都觉得不容错过。
我近乎蹦跶地和室友一起去了在沈阳算得上大的洗浴中心,叫金麒麟,名字很东北。
当我们在前台付款的时候,我发现男宾从左进,女宾从右进,心存疑惑,便问了室友。
“不然呢?”
这是一个回答吗?算了,虽然不能不懂装懂,但有时候需要装作你并没有不懂。
我随着室友进去,依旧到了储物柜室。我已经轻车熟路,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自己的全副武装,继而看向站在我身边的服务员。
他发现我在看他,便也看向我,微笑。
微笑,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室友也准备好朝我走来。
“走啊,玄烨。”
“啊?走?走哪儿去?”
“去泡澡啊。”
我僵硬在原地,瞬间石化。
“完了,我没有带泳裤,我以为他们会发的。”
室友不解地看着我。
“泳裤?为什么要带泳裤?哎呀快走,钱都给过了!”
最终我还是沦为了金钱的奴隶,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后面的服务员抿着嘴,憋着笑。我扭头,看不见,看不见。
进到所谓的泡澡池子,全是爷们儿!全是没穿衣服的爷们儿!
牛奶浴、盐浴、泡泡浴,淋浴间,按摩床,都很好,一看就是高级会所。但,这些在我转都不敢转的眼球下,只是充斥着尴尬和不安的集中营!
室友拉着我进到一个池子,已经有两位我能叫叔叔的男人泡在里面。室友自然地下水,没有水花,自然不做作,10分。我心一横,也跳了下去,水漫金山,室友们纷纷摇头,知道我又犯傻了。
这还不算,本地室友还在教我们,“一会儿去找师傅搓澡,千万别点什么精油啊浴盐啊之类的,都是宰人的价格。”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向了按摩间,给我们做示范。
我不敢抬头胡乱张望。努力在两腿之间拍出水花,你们看不到,看不到。耳边充斥着各色人等交谈的声音,按摩间里还时不时传出来搓澡师傅一时兴起的拍打声音,就差给盖一个猪肉检疫章了。
我没换过池子,虽然面前已经来来往往换了几拨大叔,我却乐此不疲地拍水花,估计身边走的人都是被我烦走的,换到陆地上也就抖脚能和我媲美。
好不容易等到室友们都洗舒坦了一起离开,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男女是不同方向进出,因为根本不在一层楼!因为根本都不穿衣服!
我查阅过一些资料。
令我比较信服的是,北方人因为环境问题,天气干冷,烧水又麻烦,所以喜欢去集体澡堂,节约水资源,还能互相搓澡,洗得干净。澡堂后来演变成一个交流、按摩、大众娱乐消遣的好地方。嗯,好地方。
而南方因为湿热,大多需要天天冲澡,洗的时候相对干净些,所以用时短,自己能洗干净,不需要相互搓洗。
然而知道这些原因,也并不能改变我隔三岔五就要像赴刑场一样,约上朋友去洗澡。
后来,当我知道一些同学因为各种理由需要在校外宾馆开一间房的时候,我都会厚颜无耻并理所当然地去问:“我可以去洗个澡吗?”
朋友们口口相传,竟也有去开房的朋友,提前给我发微信,问我要不要先去洗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很成功的。
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南方室友,就天天带他去大澡池子吧。比不让他吃火锅还管用。
珍爱生命,不要逼四川人说普通话
遥想四年前,我背井离乡,从西南重镇去往东北老工业基地求学。独自背上行囊,里面装满了麻辣牛肉干、泡椒凤爪等琳琅满目的特产,想着读大学了,要和室友把关系整好,得先抓住这些男人的胃才行。
除了筹备明面上的“行贿”物资,我还在高考结束后苦练LOL(英雄联盟),据说那是男大学生交友的必备技能。如此,才能达到物质与精神的高度契合!然而理想总是饱满的,现实却一直胖不起来。
“同学们好咯,我这里带了很多特产的啦。这是麻辣牛肉干哦,这是泡椒鸡爪哈,我也耍LOL的哇,你们在哪个区嘛?我们一起耍撒。”
不料我说完之后,大家都用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似乎没听懂我在说啥。最后终于有个哥们儿善意地“夸奖”我:“玄烨你说话好萌好温柔啊。”
既然是夸我,干吗眼里尽是无奈与嘲讽?虽然一向听说东北大汉大男子主义较重,但也请不用把“你很娘,走开”几个字这么明显地大写在脸上,答应我好吗!
四川话里多语气助词,比如咯、哈、撒、嘎、喔、哇等。这些语气词配着不同的表情,活脱脱川剧变脸,好不精彩!女生拽起四川话来更叫一个百转千回、眉目传情,就像从耳朵里钻进一只带电的小虫,明知有毒,但还是忍不住让它先酥你全身。
男生说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转化成普通话的时候,连气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喘,谁还在意你觉不觉得我娘?
“啊哈哈,南方人嘛,说普通话比较嗲,来来来,大家吃,大家吃。”
我一面化解着尴尬,一面飞快地拆开张飞牛肉等一系列红里透亮、油水充足的小吃。哼,就你们能说?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全寝室的人只会说两个字:
“好辣!(丝丝喘气)好辣……”
其实我的普通话在四川人里,还属上乘。除了语气词不自觉地用得多些,其余的前鼻音后鼻音那些还是能弄明白的。尤其是在读大学之后又刻意往播音方向努力过,现在倒是谁也不会觉得我的普通话不好了。基本上别人知道我是成都人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你居然是四川的?普通话这样好。不像不像啊!”
于是带着这点沾沾自喜,我也开始去搜罗那些因为四川版普通话,俗称“川普”,带来的笑话与段子。
话说有比我大一级的两位亲学长,俱是成都人。两位相约一起逛街,遇到合适的衣服就应该试穿了。在四川话里,试,叫作搞,读二声。如果遇到普通话不太好的四川人,怕是情急之下会说成搞,念几声都有可能,最怕念成三声。
这天的店员也是伶俐,看到两位年轻男子衣着打扮也算光鲜,从头到尾点头哈腰无不热情。学长也是个爽快人,随即便对妹子说:“我们搞一下!”
天空中飘过一片云,妹子没打伞。我们搞?谁搞?你要和妹子搞,还是你们两个男生搞?还是,三个?!
哦,对,在四川话里,我们、咱们,是不区分的,主要依据当时的语境和语气。妹子不知所措傻傻站着,学长们茫然不知傻傻等着,好一幅春江花月图!
怎么收场没有下文,只不过在东北这个可以动手绝不动嘴不然冬天会冷的尚武情怀下,学长们还是活着给我讲完了这个故事。
好歹,我们新世纪的四川人,已经勇于开口了。很多老一辈的叔叔阿姨大爷婆婆们,那是坚决不会去说普通话的,美其名曰保留四川人文化。
很多来读四川大学的外地学子,第一年如果选到了四川本地老师的课,将会极大地提高自学能力,受用终生,感恩戴德,难忘师恩。
外地人来问路也需要讲究。最好是找相对年轻的,就算普通话不好,好歹能听懂,实在不行,英语的左和右还能说。然而很多外地人本着成熟相的人应该更熟悉当地的路,经常叨扰上了年纪的。
“大爷,请问春熙路怎么走?”
大爷吐口旱烟,眨巴眨巴眼睛,遇到个说普通话的人,他也应该斟酌一下吧:“前头抵拢倒拐,车过切豆丝。”
翻译过来大致为前面没路的时候转弯,转过去就看到了。不要问转哪个方向,不说代表是右转,因为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能左转的城市。这和城市的规划与发展有关,现在不能左转的少之又少,满眼尽是立交桥和高架桥了。
然而外地人听不懂啊,反反复复一定要抠清楚每个字的意思。大爷表面上也不着急,毕竟有个说普通话的人来问路了,只是大爷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看着大爷怕是高血压要犯,外地人似懂非懂道声谢便走了。
大爷咳嗽般笑了笑,手里的烟全耗在这个年轻人问路上了。回头瞅了瞅,人已走远,大爷丢下烟,用脚狠狠前后搓了搓,自言自语洪亮地说:
“格老子瓜娃子一个!连个路都不会求问!仙人板板!”
大爷走了,一会儿麻将桌上又有可以泡茶的段子了。而那个外地人,估计只有再找一个人问路了。
不得不说,每一个愿意和你说普通话的四川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每一个和你发文字的短信、微信的四川人,请你不要催他,拼音和他们关系不大,手写比较慢;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里,请你配合着身边的四川人笑一笑,因为他们真的是在和你说话,哪怕你听不懂。如此,请不要逼四川人说普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