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鞋,她立马感到浑身轻快不少,像是卸下了脚镣。
她抬起头,看到陆程已经脱掉了上衣,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露出了紧绷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封闭的空间里似乎立即多了很多男人的气息。
而此刻的他也正从后视镜里朝她望了一眼,然后会心一笑。
她忽然觉得他的目光很刺眼,竟然让她不敢直视。她感到自己似乎坐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
现在的陆程,虽然仍旧带着眼镜,但已经不是瘦弱的小男生,而是一个精壮的男人了。怪不得刚才看他的背影,感觉比记忆中宽出了许多呢。
而且,整个白天都喋喋不休的他一下子变得那么深沉,还真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窗外有节奏的雨声使车里显得更加寂静。
忽然,悦耳清新的音乐逐渐传来,听起来非常熟悉,她马上辨别出那是她喜欢的《森林狂想曲》。
陆程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时,依旧大雨滂沱。
还是他先跳下车,冒雨跑进了酒店。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手上撑着一把褐色大伞,看样子是从酒店里借出来的。
他拉开车门,一只手紧握着伞,把另一只手坚定有力地伸给一棠。
孟一棠抬起头,望着他那张再次被淋湿的脸,觉得比之前要显得棱角分明。他的表情依旧严肃,甚至有些坚毅。
眼前站着的他果然有些陌生,也许是因为他们分别的太久了,已经让彼此看不穿对方了。
“今天谢谢你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一棠说着,握住了对方的手。
“应该的,你一个人来成都,我本应该尽地主之谊的。”他把她从车里搀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肢体接触,竟然产生了化学反应,一棠感到似乎有电流从手臂一直传到了她的中枢神经,她甚至觉得有些眩晕,心跳也砰砰地加快了速度。
这感觉就像是八年前第一次牵他的手。奇怪!明明刚才抓他的手就像是抓自己的手!
雨依旧连绵不绝,伞下的她贴着他宽厚的臂膀,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本来就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伴。一下子,她又似乎很享受在伞下有依靠的感觉。
进入酒店,陆程和前台的女孩说明了情况,解释说自己要送站在门口的一棠回房间。
随后,他便又回到她的身边,陪同她一起乘坐电梯,一直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要不要进来喝口水?”
“不必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啊。”
“别再说谢了,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就好。”
一棠笑着望着他,说:“我现在好多了,那我进去了?!”一棠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房卡。
“好,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他也笑了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强壮的身影走远,一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空气似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一棠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她实在是太思念眼前的这张大床了,恨不得马上投入它的怀抱。
她用手扶着墙一点一点地蹭到衣柜前,把湿衣服费力地脱了下来,换上了睡衣。然后又艰难地挪到床边,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烦躁地问道:“谁呀?”
“您好,女士,有人托我给您送东西来了。”
她只得慢吞吞地原路返回,打开门,看到酒店服务员站在门口:一个20岁上下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东西啊?”她问道。
女孩笑盈盈地说:“这个,是刚才那个姓陆的先生送来的药,他说这个是对跌打损伤最好用的苗药,让我交给你。”
一棠接过女孩手里的袋子,说了声“谢谢”,刚想随即关门,但是女孩接着说道:“陆先生一再叮嘱我,说你行动不方便,让我帮你把药敷上。”
“啊。”一棠迟疑了下,想到要让一个陌生的女人帮忙上药,就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让陌生人碰过自己的脚。于是,她推辞道,“不用了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女孩看上去非常单纯,她的态度温和而坚定:“没关系的,姐姐,只是上药而已。”
一棠想了想,自己做这件事的确有很大的困难,于是便感激地点点头,把女孩让进了门。
那女孩把她搀坐到床边,然后俯下身,帮忙脱掉了鞋子。
一棠默默地望着她:女孩很瘦小,她的手很纤细,但她的动作麻利又轻快。
她从袋子里取出药盒,拧开盖子,把微微发黄的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一棠已经胀得发紫的脚踝上,涂抹均匀后,又拿出绑带,有力度地围绕着脚踝缠了几圈。
药膏有些冰凉,一棠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自己这只大脚被捧在那两只纤细的小手里,有些过意不去。
女孩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站起身,说:“药敷好了,还要喝水吗?要不要看电视呀?”
眼前的这女孩真是体贴入微,一棠觉得她很可爱,她笑着说:“没事,一会我自己慢慢来就行了。
女孩子也笑了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上,又把电视遥控器送到了她的床头,然后便准备离开了。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对了,刚才那位陆先生还给您订了一份晚餐呢,是我们酒店里做的豪华单人餐。一会儿我会给您送上来,您先休息吧。”
女孩的话出乎她的意料,她理清了下头绪,说道:“那个……这套餐能不能退呀?”
女孩面露难色地说:“估计这会儿后厨已经在做了……”
孟一棠实在不想看着眼前的女孩为难,她朝她微笑地点点头,说:“那没事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没事,那我一会儿送过来。”女孩仍旧笑盈盈地转身离开了,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天哪,陆程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又送鞋,又订晚餐?一下子发来那么多甜蜜炮弹!这样下去,自己恐怕难以招架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与他纠缠。
可她躺在床上,思绪仍旧不停地纠缠:他对自己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关心,还是旧情难忘呢。
她仔细分析着,怎么也不可能是后者。一来,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这一点他已经知道了。二来,自己对体重疏于管理,已经明显发福,况且他还拿这件事调侃了一路。
刚刚她瘫坐在地上,他拉她的时候,眼神中似乎还流露着嫌弃,随后才说了那句“这140斤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这句话现在听起来都那么的刺耳,都严重地刺伤着她的自尊心。
可那之后,为什么他整个人又变得那么深沉?又变得体贴入微?简直和白天油嘴滑舌,口若悬河的他判若两人。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她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