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孟一棠新婚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为此,她还特意穿上了很久前给自己准备的红色连衣裙、红色高跟鞋。不过,她的脸上并没有洋溢着初为人妇的幸福,反而看上去一脸严肃。
蜜月被压缩为一周的假期,她和丈夫提前预定了六天的旅行,目的地定在了越南芽庄及周边几个景点。短短一周,她的身心经历了一场如过山车般、惊心动魄的洗礼。
眼下,她也想尽快回到从前的工作状态。从某种程度来说,公司相当于她的半个娘家,熟悉的工作环境,对自己的接纳成为了精神上最大的慰藉。
眼看要进入公司,她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走了进去。
同事们依然很亲切,她把旅行的纪念品和喜糖分发给大家,互相简单地问候,偶有调侃和打趣,她也一一地回应。
林晓芙算是同事中最要好的姐妹了,见到她出现,马上迎了上来:“棠姐,幸好你来了,有传言说你结了婚要当全职主妇呢,我还真舍不得你啊。”
看到熟悉的姐妹出现在眼前,一棠的情绪竟有些控制不住,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的嗓子发紧,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她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任何人。
虽说她们二人关系要好,但平日也鲜有肢体接触,林晓芙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使她感到有些异样,她试图去安慰她,轻拍她的后背,却发现怀中女人的后背比看上去要浑圆壮硕不少。于是乎,宽慰变成了有感而发:“喂,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晓芙的话成功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反而在心里很感激她,泪水在眼圈里打了几个转之后又原路返回了。她环视了下四周,幸好没有同事注意到她们的对话,便说道:“你小点声,行不行?”
林晓芙听到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于是放下心来,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话题被拉回了当下,她接着说,“你不在的时候,你的活儿都是罗意平帮你做的,他给你留了一份儿工作交接,在你桌上。”
一棠四下张望了下,问:“他人呢,还没来吗?”
晓芙回道:“他和经理请假了,回老家了,估计也得一周。”
“喂,你们之间有没有进展哪?”一棠低声问道。
“刚说两句,就没正形。”林晓芙脸色一红,向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算了,不跟你瞎扯了,我去干活了。”说着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她的座位紧挨着一棠,在她身后。
孟一棠看着她的身影,觉得一切照旧,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她先去经理办公室寒暄了一阵,算是打过招呼,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发现办公桌上的电脑、电话仍然干净明亮,桌面整洁秩序,未染一尘,上面还摆着一份文件:工作交接——是手写的。
那上面列着一周来罗意平替她处理的工作内容。每一个客户的跟进情况、邮件往来都罗列得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字体凝练挺拔,倒不像出自一个二十几岁大男孩儿的手笔。一棠想,林晓芙喜欢罗意平是有些眼光的。
她又仔细看了下工作交接的内容,发现罗意平把她的活儿做得很是到位,并不是应付了事。看来在经理布置任务前,她几乎不用再做什么了。她的座位靠近窗子,正好可以欣赏办公楼下的风景。
她的视线所及正好是一潭荷花池塘。她记得放假前,池塘里的荷花挺拔高耸,熠熠生辉,显示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可过去才一周的时间,仍然鲜艳的荷花丛中,已经夹杂着好几处枯枝败叶,影响了整体画面的美感。阵阵微风从纱窗袭来,她感到一丝秋天的凉意,是啊,虽然温度没有什么变化,但已入秋了。
而她自己呢,一周前还是未婚女青年,一周后已是为人妻了。一周前的自己,固执的认为,婚姻是感情的保护伞,这道屏障可以为爱情遮风挡雨,是一个家最美好的起点。如今婚姻似乎变成了一把枷锁,囚禁了本该属于她一个平凡女人的幸福,只剩下忧愁和无奈。
这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在新婚的第二天夜里。
当时,他们在酒店房间,躺在一张比家里更大的床上。孟一棠被一阵尖叫声从梦中惊醒,这种高调的叫喊声似乎不是从身旁传过来,更像是窗外。
等她辨认清楚,的确是从丈夫的嘴里发出。“别杀我啊!”随后仍是几声声嘶力竭的吼叫,那么尖锐,那么清晰。
她被吓了一跳,但想着是丈夫做噩梦了,便安下心来。可奇怪的是,以往自己在梦里说话,总是含糊不清的,眼下丈夫的呼喊怎么却字字真切,令人心存疑惑。
她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想把他叫醒,一边安慰道:“这是梦,是做梦,你做梦啦。”可侧身看丈夫的脸色惊慌,双目圆睁,并非在梦中。他没有听到劝说,一个激灵跳下床,仍在大声喊叫:“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不要杀我!”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白天温柔随和的丈夫,像是疯了一般。他的双目圆瞪,但眼里似乎全是虚无,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也听不到自己的安慰劝说。
她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去拉他,可他高大的身躯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挥动手臂,径直地把她推在地上。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睡衣扣子滑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的惊恐大过哀伤,随后听到丈夫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楼道里传来了“别追我”的哀嚎,接着便消声了。她在床上翻腾了一宿,百思不得其解,几乎没怎么睡。
转天早上,一阵敲门声把她叫醒。她打开门,看到丈夫熟悉的面庞,还是那一身出走的睡衣,神情亲切,并无倦意。
“你去哪儿啦?”
“在大厅的休息区过了一晚。”
“你不知道你昨天夜里有多吓人吗?”
“什么,怎么了?”
孟一棠把昨晚的事原委说明,丈夫却一脸茫然:“怎么可能?!你做梦了吧。”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是不是旅途太累了,不如我们今天哪儿都不去,呆在酒店休息吧。”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昨晚没在房间,却在酒店的大厅?”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鼾声有多大!哈哈。”他一把搂过她的手臂,垂下头,看着一脸茫然又疲惫的妻子,“我故意离开一夜,看你是不是想我。”
他把她拉到沙发边,一棠想着挣脱,昨晚的事还没弄清楚,这样含混的解释完全不通。可她确实累了,难道是她自己做的噩梦却转嫁到丈夫身上?可一夜的焦灼和恐慌还萦绕在脑海,那么深切,那么真实。
面对温柔细语,深情款款,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她已无力再盘问,无力思索,昏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