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是关于史迪威问题。1943年6月18日,蒋介石致电宋美龄,在她离美拜别罗斯福总统时,将史迪威问题“相机提出”,“但不必太正式,亦不以要求其撤换之方式出之”,“只以真相与实情告之”。这份“真相”、“实情”又是怎么样的呢?蒋介石在电报中说:“史迪威在华如只对余个人之不能合作,则余为大局计,必能容忍与谅解,不足为虑。但其态度与性格对中国全体之官兵与国民成见太深,彼终以二十年前之目光看我今日中国革命之军民,不只动辄欺侮凌辱,而且时加诬陷与胁制,令人难堪。而其出言无信,随说随变,随时图赖。故自史氏来华与缅甸失败以来,在此一年间,中国军队精神不惟因彼之来华援助未有获益进步,而且益加消沉与颓丧。以史对华之态度与心理所表现者,几乎视中国无一好军人,无一好事情,根本上不信华军能作战,更不信华军能有胜利之望。彼之心理既对华军绝无信心,若且如欲其指挥华军求胜利,岂非缘木求鱼。而彼对其自身所处理之业务与计划,以为无一不善,固执不变,毫无洽商余地,绝不肯为全盘战局与整个计划作打算,应不顾及其事实与环境之能否做到,而全凭其主观用事。故现在中国一般军人对史心理皆以为如果再听其指挥,不惟无胜利可望,且必徒受牺牲,非至于完全失败不可。且其日常态度与动作尽是胁制中国,而非协助抗日而来,其结果必与美国政府对华之热忱援助,及传统之友爱精神完全相反。”蒋介石还对此表态说:“余为史事对于一般军官严加劝诫,令与史氏合作且尊重其意旨,俾史氏工作得以顺利推进,自当用尽心力维持友谊,惟长此以往,若时时发生此种误会。则有不胜防制之苦,故余为大局之前途,为作战之胜利计,甚望罗总统明了此中真相与现状,甚恐负其对华之盛情,使其将来失望,故不敢知而不言也。”20日,宋美龄密电蒋介石询问关于史迪威事是否仍照18日的来电的内容转告罗斯福。电报说:“史迪威事,若照兄意告罗君,以妹判断:(一)恐因不满我方之真实评议,反使进攻缅甸计划障碍丛生;(二)一切计划及联络均由史氏接洽,今突然提出易人,恐害联系,请兄熟思后,是否仍应照来电转告?”
21日,蒋介石电复宋美龄说:“对史迪威事并非正式要求其撤换,不过使之察知实情而已。待有便乘机以闲谈出之,否则不谈亦可。”
另外,她在美国治病。
宋美龄住进了哥伦比亚长老教会医学中心哈克尼斯医院后,一直到第二年(1943)2月才出院。《宋家王朝》一书中说宋美龄“即将在病床上躺十一周”。负责为她治病的是罗伯特·洛布医生。“美龄确实进行了一系列治疗:她的智齿拔了,鼻窦炎也消了,这一切都是秘而不宣的。”
在治疗期间,许多美国人士均表关注。正如宋美龄说的,美国人民“曾纷致函电,亲切慰问”,“余固愿一一答谢此数千函电,但事实不可能,故拟乘此机会向诸君作一总答谢”。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宋美龄就离开医院,随即接受罗斯福的邀请,赴白宫居住。“蒋夫人于1月初带着两名护士和孔家的外甥、外甥女搬到白宫。孔家的外甥女总是穿男式服装,弄得罗斯福误称她为‘小伙子’。蒋夫人随身带了许多丝绸被单,每天都要换,如果午后休息,每天就要换两次。她通常是在房间里用餐,白宫服务人员对于她用拍手的方式呼唤他们感到恼火,虽然每个房间都装有电铃和电话,她却不去使用。”宋美龄在白宫居住,自带丝绸床单经常被当作生活奢华的例证。在台湾公共电视所作的《世纪宋美龄》的片子中,资深外交官陆以正对于丝绸床单的事有一段说明。他说:“事实上她有两种慢性疾病:一个就是荨麻疹,还有一个就是带状疱疹。而尤其这个荨麻疹,在当时因为没有办法,没有类固醇这种药可以治,所以在国内的医生,只能够判断下来说她对棉质过敏,所以的确她到美国去的时候,是自己带了丝的床单,在白宫自己换。但是你要去想,在那时候,丝是中国的土产,在当时的中国丝绸不是很值钱的,蒋夫人有这个病,孔令侃告诉我说痒起来的时候,有一百只手抓都来不及抓,荨麻疹就是这样子的过敏。所以她的确是用了丝的床单,但是是因为她有这个荨麻疹跟带状疱疹的关系。”
美国人对她“洗耳恭听”
宋美龄在身体稍有好转的情况下,就在美国各地巡游,呼吁对中国抗战的支持。1943年2月9日,她将自己的行程电告宋霭龄说:“妹决定于本月十七日赴白宫。
十八日向美国国会演讲后赴美国Arlington无名士兵纪念碑献花,当晚由我大使馆接待。三月一日返纽约,由纽约市长至站迎迓,即赴市政府接受纽约市赠予荣誉公民。二日由我纽约总领事馆公宴,是晚十时半在麦狄生花园向美国民众演讲,美东部八省主席均准备莅席,四日在加乃奇厅向华侨演讲,六至八日赴威尔斯来演讲,十二日到芝加哥演讲。十八日赴旧金山,由市长赴站迎迓,并赴市政府接受该市金锁匙后,检阅海、陆、空军及民众游行及宴会等。二十一日向我华侨演讲,皆往洛杉矶赴宴。拟于三月底或四月初,或赴加拿大以增国光。”宋美龄自我评论说:“妹演讲、宴会之程序当极辛劳,当经为国家加强邦交而增光荣计,当尽为之,唯默祷上苍予我精神及体力耳。”并请宋霭龄将电报内容转告蒋介石。
蒋介石在12日对宋美龄准备在美国国会的演讲特地电示她说:“对美国国会讲演,照来电所述之意甚妥。此外应注重各点,略述如下:一、中美两国传统友谊过去一百六十年间,毫无隔阂之处,是世界各国历史所未有之先例。二、代表中国感谢美国朝野援助中国抗战之热忱。三、今后世界重心将由大西洋移于太平洋,如欲获得太平洋永久和平,必须使侵略成性之日本,不能再为太平洋上之祸患。若欲达成此目的,必须太平洋东西两大国家之中、美两国有共同之主义与长期合作,否则步骤不一,宗旨不明,必授侵略者以隙,如此不惟二十年后,日本侵略者仍将为害于中美,而且太平洋上永无和平之希望。四、战后太平洋各国应以开发西太平洋沿岸之亚洲未开发之物资与解放其被压迫民族,使世界人类得到总解放为第一要务,盖如此方不辜负此次大战中所牺牲之军民同胞,乃能达到此次大战之目的。五、中美两国乃为太平洋上东西两岸唯一之大国,亦为太平洋永久和平之两大柱石,此两国同为民主主义之国家,且同为爱好和平之民族,将来太平洋能否永久和平与全人类能否获得真正幸福,其前途如何,实以此二大民主国家之主义与政策如何而定,而其责任则全在吾辈,即此一时代两国国民共同之肩上也。”这份电报不能不说是对问题的考虑已经相当周全了,而蒋介石仍不放心,也说明他对宋美龄的演讲十分重视,于是在13日又连续给宋美龄发了三个电报。
第一份电报提出了“对美国国会讲演可供参考之点”二点:一是“美国会对于中美平等新约及其撤销在华特权之议案,于十一日一致通过,表示此为中、美两国友爱之基础,无任感慰之意。此点应否提及请再酌”。二是“深信华盛顿总统今日如尚在世,则必主张美国须与东方被压迫之民族共同奋斗,又如林肯总统如果生于今日,亦必如今日罗斯福总统以解放被压迫人类为己任,此乃美国立国平等、自由之精神,亦即耶稣基督博爱、和平之教义,而我中国孔子大同世界与国父孙博士三民主义立国之基本原理也”。
第二份电报提出了“对美国会讲演之态度及应强调太平洋问题与战后亚洲经济地位之重要”。电报指出宋美龄在演讲中应持不亢不卑的态度:“对国会讲演,语意切不可使听者觉有训示之感,亦不宜有请求之意,只以友邦地位陈述意见,以备其检讨与采择之态度。”同时,电报指出:“应使听众能移其目光,留心于太平洋问题之重要”,“认定日本为中美两国共同之敌人,非根本打倒不可”。电报一再强调说:“战后亚洲经济地位之重要,若不准备大量开发亚洲,尤其是中国之资源,则战时之机器与资本及技术将无所施用,必致废弃。若能以中国之物资与美国之机器,以中国之人力与美国之资本配合,则中美两国百年内之经济皆无虑其泛,而世界全人类生活亦必能长足进步,增进其无穷之幸福矣。最好去年一月邱吉尔在美国议会演说全文,嘱董显光兄检查,一加研究其当时之谨态为要。”
第三份电报是蒋介石将“近百年来美国对华之态度”告示宋美龄。电报说:“自1842年鸦片战争以来,在此百年间,中国之领土与主权几被世上每一国家所剥夺,惟有美国对中国不但无侵略我领土之行动,而且时时领导各国表现其恢复中国之权之事实。”宋美龄接到这些电报后,于16日密电蒋介石说:“文、元各电均悉,所告卓见非常感佩。妹向国会及各地演词,当予分别遵照电示,总以维持我国家尊严,宣扬抗战对全世界之贡献,及阐明中美传统友好关系为原则。私人谈判,当晓谕美国当局以我国抗战之重要性;公开演讲,则避免细节,专从大处着眼,以世界眼光说明战后合作之必要。”
宋美龄对她日后的每次演讲的确做了充分准备,《宋家王朝》一书中说:“美龄的每篇讲稿和文章都要改写七八遍,使白宫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大为恼火。”
从2月18日至4月4日,宋美龄先后在美国众议院、参议院、纽约市政厅、纽约麦迪逊广场、威尔斯利大学、芝加哥运动场、旧金山市政厅和洛杉矶好莱坞等处正式发表了八次演讲。“她在国会的演讲,是她最重要的一次公开声明,其内容要点在这次闪电式的访问期间曾多次复述。”
2月18日,宋美龄用流利的英语、丰富的知识和亲身经历,在美国众议院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她说:无论何时,余得向贵国国会致词,实属荣幸;尤在今日,余得向一庄严伟大之团体,对于世界命运之形成有绝大影响如贵院者致词,尤属特别荣幸。余向贵国国会演说,实际上即系向美国人民演说。贵国第七十七届国会,从代表美国人民之资格,对侵略者宣战,已尽其人民所信托之义务与责任。此为人民代表之一部分职责,早已在1941年履行。诸君当前之要务,乃系协助争取胜利,并创建与维护一种永久之和平,俾此次遭受侵略者之一切牺牲与痛苦,具有意义。
在未申论本题以前。愿将关于余此次行程略述一二。余自祖国来至贵邦,长途跋涉,观感深切,趣味浓厚。以言余之祖国,则流血牺牲,肩荷抗战之负担,不屈不挠,已逾五年有半。显然,余并不拟申述中国对于共同努力,从残酷与暴行中解放人类所尽之贡献。余试将此行所得之印象,略向诸君陈述。
余首愿确告诸君,美国人民对于分布全球各地之美国作战壮士实足以自豪。余尤念及远处异域偏僻区站,生活至感寂寥之贵国壮士。盖此辈任务,既不能有显赫之表演,亦无振作精神之战事,而系日复一日,仅奉命担负其例行任务,如守卫防御工事,并准备抵抗敌方可能之蠢动而已。有人曾谓,亲临阵地,出死入生,犹易于日复一日担任低微单调之工作,余之经验亦复证实此言。然而后一种工作,对于抗战之获胜,正与前一种同属为要。贵国若干部队,驻扎在遥远隔绝地点,非平常交通所能到达。贵国若干壮士,必须用临时赶筑之机场,飞行海面,经数百小时之久,以搜寻敌方之潜艇,往往一无所遇,废然而返。
贵国此辈健儿,以及其他壮士,均系作单调乏味之守候,日复一日之守候。
但余曾告彼等,真正之爱国心乃在具有能忠诚执行日常任务之士气与体力,庶使在最后结果中最弱之一环,亦即为最强之一环。
贵国士兵,已确实表现,能沉着坚毅忍受思乡之苦,忍受热带之干燥与酷热,并能保持其准备随时作战之强健身体与精神。彼辈亦属此次战争中无名英雄之列。凡足减轻其烦闷,振奋其精神之一切可能措施均应一一采取,此项神圣责任,自在诸君。就美国军队之饮食而言,固较任何他国军队之饮食为优,但此非谓彼等可长此专恃罐头食物,而健康上不至感受任何影响也。以上所举,殆为战争中之轻微困苦;若一念及世界上许多地方尚有饥馑流行,则更觉上述困苦之为轻微。虽然,天下事亦有难言者。扰人心灵使人烦闷者,往往并非为生存之主要问题。而系琐细之刺激,尤其是在单调无聊生活中所受之琐细刺激,足以令人性情暴躁,心魂欲裂。
余在此次行程中所获之第二印象,即美国不仅为民主制度之烘炉,而且为民主主义之胚胎。余参观各地时,曾于数处晤见贵国空军根据地飞行服务人员,在此辈人员中余即发现有为德、意、法、波、捷及其他国籍人民迁往美国后所生之第一代后裔。其中数人,乡音之重,殊难言喻。然而彼辈因共同远征在外,悉数为美国人,悉数忠心于共同之理想,悉数为同一目的而奋斗,悉数为同一崇高宗旨而精诚团结,既不彼此猜疑,亦不互相争竞。此一事实,益加强余向所抱持之信念与信仰;即对于共同原则之忠心,可以泯灭种族之差异,而且各种理想之相同,乃是对于种族分歧最强之溶解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