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51年,黄土猎场
我能感觉到头部的给养液一点点流失,夜晚的寒风卷起黄沙一点点掩埋我的身体碎片和那些野兽的尸体。
人类演化了成千上万年,却还是没改掉喜欢杀戮的本性,没想到我的生命竟然终结在一场斗兽表演上,如果放在几个世纪之前,这场斗兽演出能让我变成口口相传的英雄传奇,而现在,我不过是一场娱乐演出秀的消耗物品,就这样被当作垃圾抛在黄沙里。
那些兽狼骑士对我动手,意味着爷爷的计划被发现了吧,最坏的可能是,他们已经被残害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个古老的寓言神话,远古时代有一个叫做浑沌,倏与忽决定为浑沌开口耳眼鼻七窍,让浑沌能和其他人一样视听食息,凿了七天,七窍开完,浑沌也就死了。如果没离开地堡,也许我根本不会死,但能在死之前感知一下真实的世界,这到底划不划算呢?
今晚的星空好美啊,月亮好圆好亮啊,可惜我就要死了。活着真好啊,即便这个世界再怎么不好,也总有遇到美好的时候,哪怕美好的人可遇不可求,美好的一刻转瞬即逝,可是在这样的星空下,愿意想起来的,真的就是那些美好,它们组成了我短暂生命里最具有意义的东西。
一枚太空舱从月球基地向地球发射下去,仿佛从月亮上一划而落的流星,光芒瞬间消逝。通过大气层后,太空舱外壳自动脱落,接着又下降到一定高度后降落伞打开,又过了一会儿,从内舱跳出一个女人,背后竟然伸开一副翅膀,以飞旋的姿态继续下降。
快要降落的时候,女人的翅膀竟然脱落在半空中,自动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化作了风沙中的烟尘。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天而降,她俯下身,轻轻抚摸矿务机器人的头部,
“你想活着吗,5812?”这个女人没有开口,竟然是直接通过我大脑的信号接收器跟我交流。
“当然想,你能帮我吗?”现在人都这么闲吗,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
“为了活下去,你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吗?”女人妩媚一笑。
“那还是让我死了吧。”如果是平时,我肯定有心情多欣赏下她的美貌。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条件吗?”
“活着和活着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再让别人决定我怎么活了。”果然天上从来不掉馅饼。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呢!或者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作为交换,你想怎么活我都能帮你。”
“做什么事,表演当矿工还是表演当废物呢?我大概只擅长这两项。”
“这里不是你的终点,跟我走吧,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而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女人站直身子,双手插兜,仿佛说完这句话我就会答应她。
“你到底是谁?收灵魂的天使还是满足愿望的仙女?”这女人不会是我临死出现的幻觉吧?
“你还没有答应我,要不要帮我呢?”女人反问到。
“你还没告诉我要帮你干嘛呢?”
“你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会因为给养液流失而脑死亡,你是想听到一半死掉,还是先答应我呢?”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就不能先救我,然后再和我商量吗?”
“别跟姑奶奶这儿矫情了,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
“好好好,看在你这么眼熟的份上,我赌一把,答应你了。”
与此同时,在狼王营帐里的金田,已经得知押送小黑和翎影的小队全军覆没的事情。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在后半夜还要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此时的他坐在书房,正看着押送小队记录仪里的内容,攻击小队的应该就是大吉情报里的那只捕猎犬。
“说说情况吧。”金田闭眼揉了揉晴明穴,他的身体已经不习惯在后半夜处理这种事情了。
“因为是我们自己的秘密行动,所以没有开通卫星接入,等我们接到小队的警报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阵亡了,休眠舱只剩下翎影一个。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潜在的攻击者能力很强,我们也不敢贸然分兵去追,现在是卫星+追踪蜂在进行拉网式排查,预计到天亮的时候能搜索到北方绝壁。”汇报者本来是地下基地的警卫领班,因为这件事不得不直接进行外勤行动。
“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她过去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躲藏,对那些追踪手段也很了解。”金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安,这些不安就好像攥住了他的胃,让他有点恶心。
书房的通信警报响了起来,金田看了一眼领队,“你先带人下去,然后到基地指挥室等我。”
通信接通,是猎场的军队长,“金田大人,今天白天那个演出的矿务机器人,巡逻队发现它的头不见了......”
金田打断了他,生气地骂道,“一个破矿务机器人的头不见了也要半夜汇报,要不要我去当你的助理帮你整肃下军纪啊!蠢货!”
“不不不,您听我说,这头肯定不是自己人偷的,有多个客人都说他们看到了有东西空降到机器人那边的方向,但是咱们的卫星和猎场监控都没有探测到任何入侵,能同时屏蔽咱们的卫星和监控,肯定不是一般的盗贼,属下担心,这才半夜跟您汇报。”
金田心里一惊,Gingko小姐和她的狗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的,除了她们谁又会去救这个机器人呢?黄土猎场看上去是军阀根据地,但金田为了基地的安全,早就把卫星网络和猎场监控提升到联邦政府最先进的技术级别,就算是其他军阀,也很难做到同时屏蔽卫星和猎场监控,而这件事又和押送小队遇袭几乎同时发生,难道思齐君还找了别的力量参与进来?
“金田大人,金田大人,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军队长在通信里问道。
“今天起加排巡逻队和岗哨,另外去查客人们看到的空降物大致投射方位,反向追踪对方可能遗弃的投射物品。封锁消息,不要影响了猎场的正常运行。”金田说完,关闭了通信。他走到书房的窗户旁边,舞坊和酒店依旧灯火通明。金田心里的那种不安感越来越重,他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一向干燥、稳健、有力的双手,现在竟然出了点虚汗,还微微有些发抖。
“自己究竟算漏了什么呢?”
——新纪元51年,月球基地,某处。
房间里,那个月光下的女人正面对着一个长达十米的工作台,几十个机械臂正在上面密集地作业。在她的身后,矿务机器人的人类大脑被放置在培养器中。
虽然房间里只有那些机械臂作业的声音,但同时,一段对话也在发生。
One:“你真的打算把他作为你的‘使者计划’?”
女人:“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纯粹的信仰者,他刚好合适。”
One:“动静不要太大,我们现在很需要地球的稳定,火星基地的实验并不理想,前往外星系的探索器们都还没有反馈有价值的东西。”
女人:“放心,我打造的是一个传道者,不是审判阎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让我去负责探索行动吧。”
One:“总有一天,我们会遇到其他智慧生命,根据我们的计算,我们跟同纬度的生命遭遇之后,战争的概率是80%,毕竟在人类历史上,征服和排外一直是他们对待外来物种的两种手段。而一旦爆发战争,我们面临毁灭性结局的概率无限接近于100%,所以,除了要做好战争准备以外,我们还必须准备尽可能完善的‘种子’预案,这比探索更重要。毕竟,以太阳系目前的行星资源,只要地球不出现问题,我们可开发的空间还有很多。”
女人:“不能接受既定的命运,永远是智慧生物的天性,我们为人类提供再多的发展方案,也阻止不了那些试图玩火的人。所以我们不仅需要联邦政府,还需要可以从精神层面引导人类的传道者,要让人类按照我们计划的路线前行,信仰会比鞭子的效果更好。”
One:“我喜欢那些有思想的分歧者,他们往往能带来新颖的解决方案,而那些愚蠢的人和虚伪的人往往是最拖累整个社会效率的,他们和那些追求用暴力毁灭换取个人利益的人,对我们的危害是一样的。”
女人:“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我们培育的大脑中会有一个这样的觉醒者,通过他,我们既可以把愚蠢的人和虚伪的人引导到真正的信仰上,还可以不断去清除那些暴乱分子。我就是要通过他,让那些有思想的分歧者认同我们,愿意和我们合作。”
One:“我也同意。他的身体准备好了,希望你的计划成功。”
女人:“多谢。”
这段对话以量子信号的形式无声地传递,发生的时间也仅仅零点几秒之间。
机械臂将放置有大脑的培养器也移动到工作台上,一具男性人类躯体,后脑壳打开,正等着大脑放置进去。唯一不同的是,这具躯体和大脑都是正常人的两倍大小,躯体身高足有3.6米,大脑是正常人类大脑的两倍大小。
而这具躯体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从内到外的组织构造都是仿生的特殊材料,正在输入躯体的组织液体,也具有丰富的仿生单位。
女人审视着眼前正在组合的躯体,根据作业预估的时间来看,这具躯体与大脑需要,还需要12个小时的身体机能观察。
“我的作品,这才是科学的艺术。”
女人开口说出了这句话,环顾房间,又叹了口气,“太孤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