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第一学府,高三(9)班,下午三点的阳光微微炙热,茎叶分明的梧桐叶“哗哗”作响,而白淞却在呼呼大睡。
“淞子,快起来,杨执教喊你回答问题了!”
“淞子,快起来啊,别睡了啊!”
迷迷糊糊之中,白淞感觉到有人在推搡着自己,而那话语声,既温和又熟悉,似杨柳微风裹挟绵绵细雨,轻柔地拍打在脸庞,将自己唤醒。
“我又喝醉了吗?不知道这次又是抱着哪位战友的遗物与骨灰。”白淞摇了摇头,揉了揉昏胀疼痛的太阳穴,自言自语。
印象之中,每当有重要的兄弟牺牲,他都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而这一次,应该也是这种情况吧······
浑噩的眼睛下意识地朝怀中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怀中既无瓮坛,也无盒龛,只有一道细长的涎水丝,晶莹透亮。
“不对,这里不是军营,这里是哪里?”白淞打了个激灵,肾上腺素迅速飙升,他尽力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以应对陌生的环境。
可当他环顾四周之后,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教室之中。
鹅黄色的镂空窗帘,斑驳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原木课桌上,静谧的岁月只从指缝间悄悄地流淌。
摊开着的、写满了字迹的笔记本上,一支标有精确刻度的金属笔正静静架着,其饱满的腹腔中,是无色透明的纯净液体。
“念写笔?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用过呢,不过自从参军以来,就很少有机会写字了。”白淞握住了金属笔,轻轻摩挲。
而白淞的身旁,那名十八、九岁的青年,也再度发声了:“淞子,你怎么回事啊,执教在喊你回答问题呢!”
白淞听着熟悉的声音,慢慢扭过头去,却发现说话的青年正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也是那已经故去的副官——杜仲!
细长的眉毛,稍显瘦削的脸庞带有几分淡淡的书卷气,虽然比记忆中年轻了不少,但杜仲文弱的样貌,白淞却永远都不会遗忘。
白淞看着杜仲,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剧,他的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难道这里真的是过去?!
黄窗帘,圆木椅,金属笔,以及面前这位本该死去的战友,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那基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实。
为了彻底确认,白淞对着杜仲询问道:“杜仲,你快告诉我,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杜仲察觉出白淞的异常,有些惊慌道:“淞子,今天是玛雅纪57年的6月5号啊,你不会傻了吧,可千万别吓我啊!”
听到这年份,白淞笑了起来,但紧接着,他的双眼又微微有些湿润:“没想到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年之前,回到了我毕业参军的那一年!”
战场厮杀十年,如同弹指一瞬,当拂去了鬓边霜雪,含泪回首,却又不知不觉,重回这人间!
愿我此生,不用再孤独地留在沙场,也不用孑然踏过一座座无碑的孤坟荒冢,泼洒手握的浊酒,只为替兄弟们悼念······
白淞从大悲中解脱,展露欢颜,此刻阳光正盛,哪怕是一颗颗细小的尘埃花粉,也映照成了一粒粒璀璨的耀眼光屑。
白淞思绪飘飞,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痴傻,也就在这时,一根绯红色的教鞭朝白淞前额急袭而来。
那教鞭具备层次分明的、如莲花花苞般的复合型结构,速度极快,但在久经沙场的白淞眼中,却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罢了。
身子微微一侧,白淞便顺利躲过了那绯红教鞭,他的右手,下意识的就想要抽出腰间的军用匕首,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腰间,竟空空如也。
白淞咧嘴自嘲:“倒是忘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员罢了,又哪里会随身携带军用匕首呢?”
“不论如何,都要先强行适应当前的情势,成功代入我那学员的身份才是啊。”
敲了敲额头,飘飞思绪如池塘中的浊泥般缓慢沉淀,许久之后,白淞才重新回过神来,看向了灰色钢铁打造的厚重讲台。
而那讲台后的身影也逐渐清晰,正是曾经教授过他的执教者——杨玉冰。
竖条纹的敞口衬衫,掺杂银发的青丝被朱红发绳挽起,柔和的面部线条却彰显出几分飒爽英姿,即便许久未见,杨执教依旧如以往一样气质非凡。
尤其是银白色的机械义肢,虽然隐藏在厚尼龙布的长袖之下,但偶然闪烁出的光耀,却给人带来一种庄严深重之感。
杨玉冰,如今的学府执教,未来的猎杀小队成员,实力不俗,刚刚那根袭击白淞的绯红色教鞭,正是出自杨玉冰之手。
白淞望向了短发执教,熟人相见,自有无尽感慨,但却不能从言语中流露半分。
于是,平淡的话语在教室中回响着、飘荡着:“杨执教,您刚刚问我的问题,我没有听清,能否再说一遍?”
在白淞的心中,杨玉冰的地位绝不只是授业恩师那么简单,当年白淞考试失误,高级考核落榜之后,全靠杨玉冰的推荐,才得到了进入军区的名额。
所以白淞对杨玉冰的态度,不只是尊重,更多的则是感激。
杨玉冰注视着素来勤勉的学员,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指也在讲台上扣了扣:“白淞啊,后天便是高级考核,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牢牢把握,你怎么能上课睡觉呢?”
杨玉冰的话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虽然听起来有些严厉,但终是一番好意:
“我刚刚问你人类史上最严重的瘟疫——K病毒事件的前因后果,如果你答不出来的话,就请站到教室外罚站吧。”
原来是这个问题······白淞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底气,他习惯性地摆出了军姿,腰板笔挺,郑重答道:
“玛雅纪27年,也就是三十年前,K病毒在南部雨林第一次出现,其出现的原因,是某地下组织的病毒实验。”
“K病毒的传染性极强,能够以空气为载体,借助风力与洋流甚至可以横跨大洋,抵达星球彼岸。”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K病毒便席卷了全世界,覆盖面包括了所有的人类、动物与植物。”
白淞微微压低了头颅,沉痛的历史将浮出水面,K病毒的传染性极强,其致命性,同样不可小觑。
因此,所有人在谈论K病毒事件时,都应该保持一种默哀悲悯的态度。
“接下来的半年内,全球有近三分之二的人类因为K病毒相继死去,直到玛雅纪27年年尾,K病毒的血清被研发出来后,这种情况才得到了好转。”
“剩下的人类在血清的帮助下,苟全了性命,但同时他们的身体,也因为K病毒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异,生长出‘骨疽’与‘心魂’两种奇异的身体组织。”
愈是沉痛的灾难,便愈容易带来社会的变革以及科技的进步,而K病毒事件,不仅带来了细菌科技的质变,更是让所有的人类获得了神奇的力量。
那神奇力量的源泉,正是“骨疽”与“心魂”!
“‘骨疽’是实质性的血肉官能团,通常依附在骨骼之上,可以提升肉体的力量。”
“‘心魂’则是心灵的具象化,是灵魂转化而成的虚影,可以将人类的思想转变为现实。”
“这也就造成了如今的时代,存在了‘鳞肉者’与‘魂师’两种主流职业。”
正说之间,白淞右臂缓缓伸平,如同绝对平衡的天秤架,他脑海中澄明的红色雾气微微散发,隐约能够看到如梦似幻的淡淡华光。
而杨玉冰的那根绯红教鞭也开始随白淞的意志悬浮,轻轻放回到了钢铁讲台上,显然,白淞是一名“魂师”学徒,那澄明的红色雾气,正是他那尚未成熟的“心魂”。
这操纵物体悬浮的力量,则通常被称为灵魂力量、精神力或是念力。
当然,念力只是“心魂”最为基本的利用,当白淞顺利从“魂师”学徒晋升为“魂师”后,新世界的大门才会打开,“魂师”的真正威力也将逐渐显现。
收回了念力,淡红的光华即刻收敛,白淞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微生物与人类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关联,比如十四世纪的黑死病,十七世纪的兰敦大瘟疫,十八世纪的马赛大瘟疫,再到玛雅纪27年的K病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次严重的瘟疫。”
“尤其是三年后的浮光孢子,更是将大量人类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并将整个南域,全部覆灭!”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白淞的声音越压越低,情绪也逐渐低落,那不是对杨玉冰问题的解答,仅仅是他对自己的低语·····以及慰藉。
杨玉冰听完白淞的叙述,满意地道:“不错,所以在人类历史上,一般把玛雅纪27年称为凋零之年,但同时,也将27年称为新希望元年!”
“虽然你们都是新希望元年之后出生的孩子,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牢记那些在瘟疫中丧生的医生与科学家们,正是因为他们的牺牲,文明的火种才得以长存!”
标准规范的课堂结语,杨玉冰语毕后,便开始拾掇起手中那厚厚一叠的教案,卷宗底部与钢铁讲台在敲击之下发出了“噹噹”声响。
而这高中三年的最后一节课,也就在这“噹噹”声中结束了。
绯红色教鞭被机械义肢别在了腰间,执教者离开了教室,死党杜仲也适时地用手肘顶了顶白淞:“淞子,可以啊,杨执教的课你都敢睡觉,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白淞嘴角抽了抽,纵观整个学府生涯,他上课睡觉的次数都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杨执教这种狠人的课了。
可偏偏此刻他还找不出任何反驳杜仲的话语,只能不断点头附和。
杜仲结束了调侃,又询问起K病毒事件的详细信息:“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只是交代了K病毒对人类造成的影响,至于其它动物与植物的变化,你可没有说清楚啊。”
“动物与植物的变化吗?”白淞眨了眨干涩而微微浮肿的眼睛,目光却落到了窗外那自由翱翔的三眼白鸟上,灵魂力量随心而动,三眼白鸟的一片苍白羽翼就这样被白淞拔了下来。
那苍白羽翼纹理奇异,通体散发出金属的光泽,其莫氏硬度达到4.3,堪比铁矿石,白淞捏着羽翼,继续讲述道:
“随着K病毒的急速扩散,大多数动物都已经死绝,但也有不少动物发生了变异,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奇妙物种,就比如这肉质鲜美,并且不具备攻击性的三眼白鸟。”
“但除了三眼白鸟外,更可怕的是肉食性动物的变异,它们大多数都性情残暴,繁衍能力强大,成为了当今人类的生死大敌。”
“其中,以猫科动物、犬科动物以及猛禽类最为凶险!”
“至于那些植物,反倒是这场病毒唯一的受益者,不仅没有物种灭亡,更是借助‘不定血肉’发生了各种良性变异。”
白淞说到这里,略做停顿,因为他担心杜仲不了解“不定血肉”的定义。
杜仲却连连点头,示意白淞接着说下去,“不定血肉”可以看作是一种寄生在植物枝干内部的怪异生命体,外表酷似血肉组织,会让植物具备强大的生命力。
杜仲的成绩并不差,所以这些知识,他早已烂熟于心。
眼睛的干涩感逐渐淡去,白淞详细地举了几个植物变异的例子:
“从大米变异而来的岭南树米,其体积已经达到了拇指般大小,每一粒都能带给人强烈的饱腹感。”
“至于从苹果变异而来的甜美伊甸果,更是通体呈现出偏向橘红的金色,果肉中的糖分以及含水量都极高,味道十分甘甜可口。”
“所以我们这些新希望元年后出生的人,虽然要面对各种变异兽的威胁,但也有着幸运的地方,不是吗?”
白淞的讲述到此为止,而杜仲则背靠窗沿,仰视着天花板上的冷风机,逐渐陷入了沉吟,他的脑海中,则在不断检索着那数以万计的奇妙植物。
白淞见状,也保持了静默,不再发出声音。
面对自己未来的副官,自己的生死兄弟,白淞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后天的高级考核题目,也想要暗中泄露给杜仲听。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泄题的时候,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是确认自己穿越后的实力。
一把拉起杜仲的胳膊,白淞轻轻笑道:“杜仲,先别想这些了,和我去一趟演武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