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淞相对渺小的身躯,也在这气息之下瑟瑟发抖,但这不代表白淞畏惧对方,这只是身体在面对无可抵挡的事物时,产生的生理本能反应。
艰难地抬起了脚步,白淞再次迈进了几个台阶,他的口中,开始叙述着30年前的往事。
“玛雅纪27年,那时候还没有‘魂师’与‘鳞肉者’这两个职业,一名23岁的农业大学的学生,正按照学校的要求,前往南部热带雨林中采集植物样本。”
“可谁知道,正当他穿梭于密林间的时候,却受到了春季湿热南风的吹拂,那时的他,只是感觉到轻微的不适,除了额头有点烫之外,倒也没有其它奇异症状。”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湿热南风,正是K病毒的载体,而他,也成为了K病毒的第一批感染者。”
说到这里,白淞已经尽数迈过了前十阶台阶,他周围的四名畸变人守卫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那“下水道的暴君”,也难得地陷入了一种沉寂,一种静静聆听的沉寂。
前方的阻力逐渐减小,白淞看着脚下砖石的裂缝,小心地走过了一段滑腻的苔藓平台,开始踏上了第二阶段的台阶。
“K病毒在那位大学生的体内整整潜伏了一个月,这期间,大学生也只是偶尔会出现发烧、腹泻的症状,一开始,他以为是热带雨林环境导致的水土不服,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至有一天,他在热河支流中洗澡的时候,发现后脑勺处,皮肤的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块骨骼般的硬块,一块经常发烫的硬块。”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变得比以前大了,即便是背着装得满满的、70升的登山包,也不会吃力了。”
“这时的他,虽然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由于植物样本的采集已经接近了尾声,所以他没有立刻回到钢铁都市里检查,而是继续往雨林深处探寻。”
“就这样,一耽搁,就又拖延了半个月。”
踢开了脚边的煤炭碎渣,白淞离开了第二阶段的台阶,前方的道路极为难走,白淞仰望着上方的“下水道暴君”,尽力平复着心情。
他故事中的大学生,正是三十年前的赵天麻,一个不幸感染K病毒的普通人!
“一个半月的时间,没有外在药物的抑制,也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阻断手段,就意味着患者必死无疑!”
“但同时,也有着不足千分之一的概率,这位患者是自带K病毒抗体的幸运儿,能够彻底适应病毒,以畸变人的形式侥幸生存下来!”
“于是,不幸与幸运同时降临,这名患者承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在雨林那蚊虫密布的、孤零零的夜晚中不断挣扎,在狭小的睡袋里扭动着身躯,成为了一名日渐丑陋的畸变人。”
脚下第三阶段的台阶已经走完了一半,白淞逐渐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三十年的时间,在浩大的历史进程中看似短暂,但已经足以让人类从工业时代来到互联网时代,又从互联网时代来到微生物时代!
更不要说是那种极端情况之下,生命对存活的渴望已经彻底激发了他们所有的潜能,科技的进步将更为骇人!
重新抬起脚步,白淞的故事仍在继续:
“一个半月之后,这名畸变人打碎了随身携带的镜子,在那一地银白色的反光中,踩踏着无数个自己,终于鼓足了勇气,拨通了未婚妻的电话。”
“那个时候,即便他消息再闭塞,也已经知道了K病毒的存在与危害性,但他对自己的未婚妻仍是有些不舍,所以才拨通了电话,想要与未婚妻见一面,以一种隔离的方式见一面。”
“于是,二人约定了见面的方式,分别坐在钢化玻璃的两侧,利用老式的手提电话,如囚犯与探监者一般,进行一场面对面的交谈。”
故事说到这里,已经接近了尾声,只是白淞犹自不忍,似乎是不愿提起那段令人伤痛的往事。
但仅仅是短暂的犹豫,白淞便权衡了利弊,接着描述:
“但谁曾想到,那名畸变人的未婚妻,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开始呕吐了起来,随后更是不辞而别,不知所踪!”
“可怜的钢化玻璃,一面已经被‘呵’出了柔和温暖的热气,而另一面,却凝结出了层层白冰。”
“心寒,不过如此······”
最后一级台阶已经迈过,白淞正式站到了“下水道暴君”的面前,他的眼中,是一种别样的、疯狂的神采。
即便面前是无可抵挡的存在,他也想要伸出自己相对孱弱的双手,努力去撼动一番!
就像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纵使不敌,也死而无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畸变人的未婚妻的姓名,正是沈歆瑶!”
“沈歆瑶”三个字,再度回响在下水道之中,所有的畸变人守卫在同一时刻压低头颅,用袖子遮掩住了面部,用念力封锁住了听觉,他们心中明白,哪些话该听,而哪些话不该听。
那三个字犹如尖锐而又无比沉重的铁锥,朝着赵天麻的心口狠狠凿去,赵天麻受此刺激,宽硕的手掌在转瞬间穿越过无尽的空间,一把握住了白淞的脑袋,就如同握住一颗苹果那么轻松。
白淞在赵天麻的面前犹如一只任人揉捏的毛绒玩具,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念头,甚至是冲动之下的、完全不带理智的念头,白淞的身躯,便将就此沉在下水道的淤泥中,永远不会被外人所知晓。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白淞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头部传来剧痛,而那痛感,还在不断加剧。
“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赵天麻质问道,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次质问,按照下水道中那淳朴好客的风情,如果这次赵天麻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白淞将留在这里,彻底成为“鼠市”的一部分!
右手手腕处再次传来急促的警报声,压力指数已经高达“97”,若是不缩紧手环,更换卡扣,白淞便将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但现在,岂是操心这些事的时候?留给白淞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的几个呼吸,如果白淞无法改变这局势,等不到他更换卡扣,水道中便会多出一具冰冷的尸体。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白淞急促地喘了口气,但他仍然不打算回答“下水道暴君”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语。
“尔等寻常之人,也能体悟到我等畸变人之卑微吗?······”
这句话语,正是白淞初次进入赵天麻气场时,听到的那句令人牙齿发酸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