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子嬷嬷起身说道:“上宾,百鼓之后就是花楼选秀的盛典,已经为上宾留了好位子,请移步花楼。”
帕夏儿与阿意牧连忙行礼,说道:“上宾且移步花楼,我俩也去准备准备。”说罢缓缓退下。
李、王二人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花楼周围的人已经满了,大家熙熙攘攘。王伟豪不住地与周边的人打招呼,然后在正对着花楼的一张茶桌坐了下来,那雪子嬷嬷已经倒好了茶,上了水果。
台上一个乌番赤裸上身,肌肉健美,正在用力擂鼓,鼓点急切,节奏感极强,仿佛行军打仗一般。
李非晓倾身附耳问道:“师兄,这群芳竞艳,花房选秀到底是在做什么?”
王伟豪回道:“师弟,你我少时在昆仑上,你还记得胡人怎么卖马吗?”
李非晓答道:“胡人卖马,都是牵去骡马市啊。”
王伟豪摇摇头说:“不是普通的马,是良马。”
李非晓回忆了一下,说道:“骡马市上有处台子,但凡好马,主人便将马带上去展示,客商自行拍卖。”
王伟豪笑笑说:“这花楼选秀与那胡人骡市卖马并无不同。”
李非晓奇道:“哦?”
王伟豪说道:“胡姬坊各色姑娘有百来人,只取姿色上成的三十六位,展示才艺。座下官人可花十两银子买朵香花,每人最多只能买七十二朵,赠给台上的姑娘,每增一朵都有人记下,得花最多的便是花魁,得花不足三十六朵的,便要下场,下一次另有人补上。这正是所谓争奇斗艳是了。”
李非晓大笑,道:“让人真金白银的捧场,自己却不出一个子儿,这马老板好算计。”
王伟豪说道:“马老板岂止这一点算计?这花房选秀的前十的姑娘,身价便是千两白银,若是前五,非五千两不可。如若进了三甲,你便是捧了万两白银在手,那姑娘也未必会见得理你。”
李非晓感叹:“我朝近些年频繁用兵,军费总也筹措不够,连圣上都节衣缩食,这小小青楼,出手千两万两,可叹可叹。”
“师弟,风华之所,莫谈国事嘛。”王伟豪忙岔开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来交给雪子嬷嬷,接着说道:“我二人各七十二朵香花,剩下的赏了丫头们吧。”
雪子嬷嬷忙起身称谢,慢慢挪到花台旁,取来两个锦盒。李非晓看去,锦盒之中乃是各色绣球,横四竖六,放了三层。这小绣球做工颇为精巧,大小如酒盅一般,他拿出一个把玩起来。
王伟豪说道:“你见到中意的,便将这绣球扔上台去,便会有人帮那姑娘记上香花数了。”
李非晓放下手中绣球,四处打探,在东南角落里果然坐着陆必治。几日不见,面容竟似有些憔悴了,神情中自有些落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百通鼓毕,那红衣小妮子美齐儿已经站在台上,只见她左手示意,一侧乌番拿起巨大的锣锤,“哐啷!”一声。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四句说罢,众人皆不做声,美齐儿声音自有一种穿透力,虽然语调不甚高,但是都能传入大家耳中,她又说道,“诸位上宾,又到了这群芳斗艳的花房选秀之时,绣球可备上了?”
下面有人答茬道:“备下了,备下了,若是你美齐儿也肯参加,爷便把这整盒的绣球都给你了。”
美齐儿莞尔一笑,说道:“这位爷说笑了,我美齐儿不过是个丑丫头罢了,纵是爷们赏脸,我哪好意思收呢。闲话少叙,上今天的正菜。”
只听得又一声锣响,从花台两侧先是走出来一群年轻女子,所穿颇为鲜艳,手上都拿着鲜花,顿时花楼四周香气扑鼻,沁人心扉。
这些女子只在花台四周转了一圈便退到两旁站定。再听鼓声激昂,台上站上了一排女子。刚刚陪着他们行令的帕夏儿和阿意牧野赫然在列,此刻她们俩已经换了衣服,所穿的是短打胡服,长裤皮靴,比起汉服华美,另有一种英姿。
美齐儿说道:“烟飞露滴玉池空,雪莲蘸影摇秋风。我们天山下最美的姑娘古丽仙就要开始她停不下来的舞步了,各位上宾不要因为被她迷人的舞姿迷住了,就忘记赠她香花。”
说罢,人群里走出来一位女子,拿着手鼓,身穿红色裙子,外罩黑色坎肩,长发,戴一顶四棱花帽,面纱半遮面,透出隐隐约约的五官轮廓,虽不真切,只觉得美艳无比。
只听她喊了一声号子,台下音乐响起,那女子身材极好,笑容洋溢,腰肢扭动,她身上配了铃铛,铃铛随着少女起舞发出清脆的声音,足以让人如痴如醉了。只见她一个舞步来到花台中央,伸直了手臂,开始旋转,随着鼓点越来越密,她转速也越来越快,裙摆飞扬开来,仿佛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她随身的铃铛声越来越响,台下众人纷纷叫好,不少人将绣球扔到台上,那姑娘见捧场的人颇多,眉眼之间都是喜悦之色。
跳完了这一支舞,那古丽仙气喘吁吁地给各位道谢,台上已经有不少安南女子,她们手里拿的锦盒和李非晓装绣球的锦盒乃是一样的,装满了就是七十二个。那古丽仙姑娘颇受欢迎,第一个上场便有二百余香花,婢子在他的花牌上缀上了两百多支嵌银的假花,灯影之下,熠熠生辉。
后面各色美人,或弹琴,或吟诗,或唱曲,或戏法……好不热闹,帕夏尔竟会驭兽之术,一条鞭子便将那狮子训得服服帖帖,李非晓也不禁叫好,投了一把绣球,王伟豪更是将手里所剩的绣球都撒上了舞台。阿意牧精通口技,十分精妙,李非晓也是全力捧场。
过了几轮,美齐儿上台说道:“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我便不说是谁,你们也该知道,林晨姐姐要上场了。”
李非晓看去,台中一女子身穿素衣,汉人装扮,较汉人女子高大,身材颀长。再看长相,眼若桃花,睫毛长而蜷,眼中露出楚楚可怜之态。鼻子挺直,皮肤白皙,眉宇间自有些英气,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大方,礼数周全,却透出一股傲气,确实是感觉得到出于大家。只是一亮相,花台之上便多了很多绣球。
只见林晨姑娘在台中站定,忽听得将军令响起。她膝盖微曲,前后成阴阳之势,一纵身,旋转跳跃,一袭白衣在空中,宛如仙子。美齐儿此时手上拿着一柄三尺长剑,往天上随便一抛,那林姑娘拧着身子,伸出右手拔出宝剑。剑光奕奕,绝不是戏耍之物,却是上阵杀敌的兵刃。
李非晓见那白衣女子这一跃,心中一惊。他武功上造诣不浅,自然一下就可以看出门道来了。刚刚那一下,全靠腰肢的力量,莫说普通人站在地上拧身取物,已经不易。便是江湖中有名号的人物,这一拧身也不见得如林晨一般舒展。她手中拿剑,步走阴阳,身法极为巧妙,仿佛舞蹈一般,但是剑式凌厉,并不是个花架子。
李非晓看她招式,竟看呆了。只见她一曲舞毕,花台上已经满是绣球了。他瞥眼望东南瞧去,陆必治,手中绣球已经全部扔出来给林晨姑娘捧场了。李非晓见那些收绣球的小婢子们的锦盒都已经不够装了。满满一盒,已经撑出来了。
只在此时,雪子嬷嬷往门口处使了个颜色,李非晓与王伟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站着管家王福,模样甚是焦急。
王伟豪伸手招他进来。
那王福一路跌跌撞跑过来,跪倒在地,哭道:“老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