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郎不以为意，笑容不变。三人即刻落座，黄四郎端着杯子：“县长大人高升鹅城，仕途无量，我为大人贺喜！”
“请！”汤师爷举杯。
二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鱼儿爷为何不下箸？菜不合口味吗？”黄四郎又道。
“不敢，黄老爷家的菜很香。只是想起一件事，不由悲从中来，不忍下箸。”顾鱼儿道。
“竟有这等事？鱼儿爷请说。本人若能办到，一定在所不辞！”黄四郎奇道。
“我想起伯父，他因病卧床，不能饮食，危在旦夕。”顾鱼儿道。
汤师爷心想：不至于啊，张麻子活蹦乱跳的，怎么就要死了呢。
“原来是这件事。县长大人为民请命，壮烈！今天请两位来，就是要当面，为大人讨回这个公道。”黄四郎笑道。
他拍拍手，桌子后面的幕帘忽的拉下来，露出了三个被捆绑的人。
武智冲，胡万和卖凉粉的。
顾鱼儿猛然站起来：“贼子竟然没死！我亲手杀了你们！”
他上前踹翻这些人，见旁边有把武士刀，当即拿起，刀便要出鞘。
汤师爷忙上前拦住他：“鱼儿爷，冷静，冷静！”
顾鱼儿怒喝道：“黄四郎，你图谋不轨！纵容手下，暗害县长！”
黄四郎拍拍手，幕帘没拉上去。他随手拿起一把武士刀，悠然道：“如果真的是黄某指使，那不需鱼儿爷动手，我当众剖腹自杀。”
又道：“不但自杀，还请公子您当我的介错人，砍下我人头，高挂艳阳楼顶！”
顾鱼儿道：“艳阳楼是个好地方。你要做高登，我成全你！”
“不能砍头啊，”汤师爷急道，“艳阳楼是哪啊？高登又是谁呀？”
黄四郎道：“若不是我指使，那就是辱我名声，欺骗县长。”转身对幕帘方向说，“你们三命抵一命，要么随时告发我，我随时死。”
三人低着头，武智冲和胡万沉默着，没吭声。卖凉粉的全身发颤，小声呜呜哭。
“好，”顾鱼儿挣脱汤师爷，道，“黄老爷是个爽快人，我们可以聊两句。”
黄四郎哈哈大笑，拉上幕帘，道：“鱼儿爷英雄气概，请，请坐。”
汤师爷明白过来了，顾鱼儿这是故作冷淡，实则暗藏玄机呀。
三人再次落座，气氛有些僵硬，汤师爷道：“县长大人寒窗二十载，才做了这个官，当官就是为了赚钱。不能吵架呀，官民合作，大家一起发财。”
顾鱼儿道：“我听说上任县长，把税都收到九十年后了。我伯父不信这个邪，一心要来鹅城。现在看来，这里果然很有钱。”
黄四郎笑道：“哦？是吗，哪里有钱？”
顾鱼儿拨弄着手中酒杯：“你有钱，城南两大家族也有钱。可我没想到，迎接县长赴任的，不是银子，却是黄老爷的帽子！前些天，两大家族来送礼物，送的，也他娘的是帽子！”
汤师爷帮腔道：“帽子不值钱，县长大人没见到银子，都病倒了！”
黄四郎故作大方，笑道：“那鱼儿爷，看上这里什么了？随便拿。”
顾鱼儿哈哈大笑，汤师爷跟着笑，满座皆笑。他笑声忽然止住：“我们是官儿，不是土匪，赚钱要讲究名正言顺才是。”
“说得好，”黄四郎竖起拇指，“我们鹅城特产，畅销全世界。公子要想赚钱，这是个好去处。”
“哦？”顾鱼儿惊奇道，“特产是个好东西。”
汤师爷道：“敢问是什么特产，作价几何？”
黄四郎划拉桌子：“城南两大家族把人卖到西洋去，修铁路，挣的都是美刀。”
汤师爷笑道：“嗨呀，怎么还提刀的事儿。”
“不，不，不，”黄四郎摇晃手指头，“美刀，西洋人用的钱。”
“美刀，”汤师爷琢磨着，“没到！公子，这两大家族赚的钱，不靠谱。”
顾鱼儿也知道不靠谱，麻匪们连鹅城都搞不定，哪有底气赚外国人的钱？
他道：“是这个理。两大家族庸碌之辈，不足为道。他们赚的钱，我不屑于赚。”
黄四郎道：“公子这样说，我没有办法。既想要体面，又想要赚钱，我没见过这样的好事。”
顾鱼儿沉默了，眼中余光暗中扫过汤师爷，他自个儿扮的是白脸，态度强硬，有些话该说，可不该他自己说。
汤师爷现在又明白了，之前顾鱼儿说让自己担待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端正站着，不媚权贵，还想去吃大户，赚大笔银子。到头来是让自个当穷要饭的，和稀泥，鱼儿爷啊鱼儿爷，真不愧是你。
汤师爷咳咳两声，道：“四爷这话说的我不认同，在鹅城，有个人很体面，还能把钱挣了，这人真是大大的好人。他能自个赚钱，也能帮助县长。”
黄四郎明知故问：“哦？鹅城还有这样的人？我竟然不知道。”
汤师爷笑道：“那自然是家财万贯的黄四爷，整个鹅城谁不知道，您黄老爷最有钱，做的还不是修铁路的生意？”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黄四郎大笑出声，“愧不敢当啊。”
汤师爷举起酒杯：“今儿我出门，看了眼日历，说是宜出行，宜会朋友，遇贵人。现在看来，果不其然，黄老爷能赚钱，就是我的贵人呐。来，我敬黄老爷一杯。”
黄四郎干笑一声，转头看向顾鱼儿。
顾鱼儿徐徐起身，端起酒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敬黄老爷。”
三人举杯，各一饮而尽，汤师爷大笑：“好酒！黄老爷助人为乐，鱼儿爷快人快语，我心里高兴！”
黄四郎笑道：“鱼儿爷有诚意，我也不能含糊。来，我送一份礼物。”
啪，啪，啪，是黄四郎的击掌声。
噗呲！
啊！
一声惨叫传来，鲜血染红了幕帘。一部分喷溅出去，洒落在餐桌上。
血红色的帘幕缓缓拉开。
“真死了？！”汤师爷惊叫出声。
顾鱼儿一脸淡然，稳稳坐回原位，不为所动。
桌子下面，他的腿隐隐颤抖，不能自已。
在场的三人，谁没见过死人？只是事出急促，汤师爷被惨叫声吓到了。
顾鱼儿也有点心慌，但他稳住了，只是腿还在微微打颤。
黄四郎手沾了一点血，眼睛打量着二人。
汤师爷抿抿嘴，顾鱼儿一脸肃杀，随手拿起身边的武士刀。
尽管他此刻还站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