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予不解道，
“你找一种稀罕一点的花，全都买下来，哪怕并非只有一朵的奇花，汉州城里也不会有和你家小姐簪一样花的人了，如此也满足了你家小姐的要求，不是么？”
香梅啜泣着，
“若真是这么容易就好了，可惜表小姐以前家里就是香料商人，什么珍奇的花儿没见过？我找来的花，通通都不合她的心意，事到如今，我还到哪里能找到合用的花？”
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香梅，指指点点道，
“看看香梅脸上的巴掌印，想必是表小姐又欺负香梅了。”
“咱们王家怎么就有这样的亲戚，想当年表小姐父母双亡之时，是咱们大夫人收留了她，供她吃穿，现如今反而在王家耍威风，甩脸色，动不动就要向大夫人告状，说下人欺负她，将事实倒打一耙，真是想想都叫人生气。”
“真是可怜见，香梅又挨打了，唉。”
“表小姐这名声传出去了，看谁还敢娶。”
“自然是日久见人心，汉州城里的正经的闺秀们，你看还有哪个愿意和她走在一起的？汉州城里谁不知道咱们王家收留了一个无父无母却飞扬跋扈的主儿。”
“得了得了，你们可别说了，万一等会儿让表小姐听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栀予心有不忍，
“你别哭了，我有办法。”
香梅拭泪的动作一凝，诧异道，
“真的？”
栀予点点头，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你就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香梅还没来得及点头，栀予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青桑苑中，
李叹青手上拿着香烛，点燃了一把纸，随手就撒开。
不过一会儿，奴仆们立刻就从院子里跑出去，有些还大喊表小姐纵火了。
李叹青面色沉重，放下了烛台。
看着院里空地上的纸片燃成灰烬，并未燃及旁的事物一分一毫。
栀予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从袖子里抽出各色纸张。
她选了一张墨色的纸，却以白纸为蕊，裂半为线，翻折四次，沿着贯穿东南西北四个角的交叉线将纸捏起来，交叉线的中心成为一朵花的花托，四个角成为花瓣，在将四片花瓣捏起后，便再把四个角从竖直向上捏成略微往外倾斜的形态，再将白纸搓成花蕊的样子压在花托之中。
栀予在将花放在桌上的瞬间，纸花变成了一朵妖冶的墨色花卉。
花瓣还颤动跳了一下，花瓣从半开不合的状态迅速弹开，白色的花蕊立时呈现在眼前，甚至花茎下还生出了墨色的须根。
黑白如同是两个世界，将花卉颜色割裂开，浓烈的颜色碰撞在眼前，花的意态如同在暗夜里着黑衣拿白练的凌厉剑客，干脆利落，暗夜鬼煞。
偏偏花瓣娇嫩，弧度卷曲，便为这朵花无端增添了一股媚态和风流，只看颜色如杀人剑客，顾及全态便是玉颈长腿的美人，肩膀半露，衣衫半褪，妖妖娆娆地侧卧着，花纹繁复的墨色衣衫懒散的挂在身上，手中还握着一把白骨琵琶，抬手拨音便要索人性命。
墨色与白色紧紧连接在一起，相辅相成，二者不可分割，墨色花绘本就世间罕见，再有完全纯净的白色为花蕊，此花无疑是世间罕有。
栀予重新拿起了那朵花，只是端详了片刻，确定能符合香梅的要求了，便拿着花跑出了门。
香梅果然还坐在大石头上等着她。
栀予小跑着到了香梅面前，将那朵花递给她，气喘吁吁道，
“给你。”
香梅看见那花，亦是眼前一亮，
“这花！”
香梅连忙接过栀予手里的那朵花，将那朵花仔细端详，不由得惊叹道，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奇异的花儿。”
“这花瓣居然是黑色的！而且一朵墨色花，花蕊竟是全白的。”
栀予气喘吁吁追问道，
“这个花应该能满足你家小姐的要求了吧？”
香梅连连点头，大喜过望，
“这种花不仅是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要不是我今日亲眼看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般模样的花。”
栀予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呼吸，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那就好。”
“赶紧去给你家小姐吧，免得再拖时间，你家小姐又会动怒。”
香梅拿着那花，忽然好奇道，
“不过，这花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栀予信口胡诌，
“我是王大小姐请来治病的大夫，既然是治疑难杂症，自然有一些不怎么常见的药材，这朵花就是我带过来的药材之一。”
香梅恍然大悟，却更犹豫了，
“可是你把这朵花给了我，万一大小姐治病要用它入药怎么办？”
香梅的声音略微大了一点，不少在附近树下乘凉偷懒的人都听见了。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栀予挠了挠头，
“大小姐的病用不着这味药，你拿去便是。”
香梅感激道，
“既然如此，那这朵花我就拿走了。”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如果没有这的话，恐怕表小姐就真要将我发卖了。”
香梅热泪盈眶，就要给栀予跪下，栀予连忙扶住她，
“这就是举手之劳，不必太过介怀，你赶紧把花给你家小姐吧！免得时间长了横生事端。”
香梅红着眼睛点点头，连忙往青桑苑去了。
不远处那些乘凉的人一阵议论。
栀予哼着曲子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帮了香梅的忙，她心情颇是畅快，脚步却忽然变得缓慢，脑海里回荡起一句话，
纸生人灵，不生境造，清溪生华山，山渊起江海。
师傅拿着戒尺皱着眉头听栀予磕磕巴巴地背诵。
而彼时的她背得七颠八倒，勉勉强强才背完了这一篇祖师爷留下的《纸巫》的序，正应了师傅那句资质愚钝，难以教习。
栀予的脚步顿住。
纸生人灵，不由境造……
意思是，折纸的东西能活，是因为有了人的灵气，和折纸的环境没有关系，折纸师本就是逆天而行，可在清溪之中造出像华山那样的庞然巨物，也可以在狭窄的山渊里放置江海之阔的东西。
那就是…说，她不能在王小姐头上种出头发，和种头发的环境没有关系。
只是因为她折出来的头发未得真正的人灵，故而不能成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