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的眼角，尽是苍老之色，他的年龄大得自己都记不清楚，所以有些老态很是正常，可是此刻的菩提，似乎是苍老到了极点。
他一直都明白，孙悟空在佛妖大战的时候，实在是孤独得很，因为他没有得力的帮手，纵然有“万妖之王”的名号，可是那些有实力的厉害的妖精，何曾帮过他呢？
自始至终，他的帮手最多也不过是花果山上或附近的一些小妖小怪。
可是这些修为低下的妖精，哪里帮得了孙悟空啊，他们不过就是一个个活靶子，以自己的尸体，为“万妖之王”孙悟空铺路罢了。
菩提的眼眶湿润了。
他此时的处境，不正和当年的孙悟空一般吗？独自一人，没有帮手，一人对抗这诸天神佛，越是精疲力竭的时候，心中越是感到无奈和失落。
“悟…空……”，菩提不由得念道。
也是这一刻，菩提明白了，当初的自己，若是和孙悟空并肩作战，那么绝不会是今天，孙悟空身死这样的下场。
怪自己，菩提只是不住地自责，怪自己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因已成，那么只得坦然接受一切的果了。
突然，
菩提感到那钵盂似乎瞬间就有了千钧之势，仿佛整个天塌一般的压力重重灌下，诸神也是眼睛瞪得老直。
远远看去，以棍顶钵盂的白袍菩提，瞬间就被压下了百米，那能量光柱自上而下，如若泰山压顶那般。
虽然菩提的修为绝世，可那如来也不下于他，更何况他们两人已经斗了几天了，实在是精疲力竭，而且元气也有很大的损伤，需要一定时间的休息才可恢复。
而此时的菩提，面对的却是整个灵山的势力。
虽然那些菩萨、明王和罗汉们一对一，完全就是被菩提秒杀，可此刻他们却是将能量集中在了一起，所以力量也就远远超过了菩提。
菩提厉害是没错，可此刻却是一人对抗整个灵山势力，无疑是显得捉襟见肘。
这时，悟铭脚下的那一片血海，也已风干了。
那一幕被悟铭看在了眼里，他全身的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他在用十倍于自己的力量挣脱那水桶粗般的铁链，可是他的琵琶骨和涌泉穴已被贯穿，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师父~~~~~！！！”
“师父~~~~~！！！”
声音很微弱，可是却依然传到了菩提的耳中。
菩提的身子还在下降，似乎就快要接触地面了，可是他却听到了悟铭的呼喊。
锁妖柱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悟铭微弱的声音，当然，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他猜得到，那悟铭绝对是想要挣断锁链，然后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所以他很欣慰。
而也是那铁链碰撞的声音，令菩提更加地感到愧疚，更加地觉得孙悟空可怜和无助，也更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弱的师父。
因为当初的孙悟空，明明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师父，却一直到最后死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师父，明明师父完全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却依然是独自一人孤独地抗争，直到死去！
而此刻的菩提，好歹总听得到悟铭身上的铁链声，那是一颗因不能帮助自己师父而痛苦的心，
也是那颗痛苦的心，给了菩提无尽的欣慰，享受到了最后的快乐！
那快乐，是孙悟空一辈子的遗憾！
菩提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如来，大声道：“师兄，希望你可以放过悟铭！”
如来闭上双眼，却不回答，而菩提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如来微微点头，菩提才放下了心去！
而后，菩提笑了，“师兄，您不要一直都呆在西天，呆在那灵山上，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
如来疑惑地看向菩提，“你刚才说…‘您’？”
菩提轻轻点了点头，“不走出灵山，您永远都不会明白西天的晚霞，是多么的美丽！”
如来沉默了！
随后，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冲破天际，震得那诸天的菩萨、明王和罗汉们东倒西歪！
围观的众神，把目光投了去，才发现菩提老祖的白色身影正在迅速上升，而那些集结能量的菩萨明王和罗汉们因受到了震撼，一时之间能量柱也散了，只得重新集结。
而没有了那巨粗的能量柱压迫，菩提顿时就像卸去了一座泰山一般，以金箍棒顶着暗色钵盂迅速上升。
当上升到视线可见的最高点时，却传出了比刚才那一声“啊”还要震耳欲聋的声音！
“悟铭你记住！你的父亲是‘万妖之王’孙悟空！！！”那声音是菩提的，是在呐喊，有着决绝，似乎在为悟铭留下使命，也似乎是生命最后一刻的妥协。
“轰——————”
一声巨响，暗色的碎片漫天纷飞。
无数的神佛，都把目光投了去，仿佛时间凝固了，他们都说不出话来。
连如来也惊到了，他盯着爆炸声传来的那个方向，许久都一动不动，呼吸也屏住了。
金箍棒呼啸着冲天而去，暗色钵盂当空碎裂，而菩提则是不见了身影。
只有偶尔可见一片白色的碎布，和着那暗色钵盂的碎片，一起在空中纷纷扬扬，许久不见下落。
诸天神佛，像是被震撼到了，他们此时连嘘声都没有，一片鸦雀无声。
“呼~~~~~~~”
“呼~~~~~~~~~”
爆炸激起的气浪，在空中形成了阵阵呼啸的热风，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而悟铭就更是如此了。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底下一神不可思议道：“那…那菩提老祖为什么会选择元神自爆呢？”
“谁知道啊！谁知道那菩提怎么想的！”
“不过，实在是过瘾，战斗太精彩了！”
“……”
而悟铭此刻还深深地凝望着爆炸的那方天空，他不相信师父菩提就这么没了，他实在是不愿相信，谁不知道菩提的神通广大啊！
他凝望着天际，眼里闪烁着泪花，可是他在笑，而笑容里又是哭泣的影子。
菩提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悟铭你记住！你的父亲是‘万妖之王’孙悟空！！！”
“悟铭你记住！你的父亲是‘万妖之王’孙悟空！！！”
……
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直到，所有的暗色钵盂碎片和白袍碎片都尘埃落地，诸天神佛才缓缓回过神来，不禁发出了阵阵的唏嘘声。
而后如来又坐在了他的莲台上，成了那一个大慈大悲的胖和尚模样。
“佛祖！”
众弟子恭敬道。
而那如来却感到喉咙处一阵不适，旋即一口鲜血喷出，沾染了那佛光四射的莲台！
“回灵山！”如来的声音很小，也很虚弱！
“是！”
于是灵山的人，便跟在如来身后，回灵山去了。
天空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悟铭自是悲痛不已，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方寸山，也不会存在了。
当菩提都不存在了，方寸山又怎会继续存在下去呢？
悟铭默念着，“万妖之王——”“孙悟空——”
“万妖之王——”
“孙悟空——”
……
这些记忆中的经历，再一次像潮水一般涌来，在悟铭的心中激起千层浪花！
从自己记事开始，就已经在方寸山上了，那时候自己不过才一两岁，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便是覃月师姐。
她很偏亮，很美丽，很迷人，只要自己与她在一起时，就会感到无比的快乐，似乎一切的烦恼事都会抛到脑后去。
可是自己也有点儿不寻常，尤其是个子，一岁时就已经达到一米四，两岁时就是一米六，三岁便达到了一米八，自那以后，就再也没生长过！
可是比起个子，自己还有一个习惯也不太正常，就是很喜欢看晚霞，总觉得天边的晚霞很美丽迷人，尤其是那一片紫色的云朵，更是让自己为之痴迷。
后来，因为自己与覃月师姐走得近，师兄悟能吃了醋，所以自己被壮师兄打，甚至他们还变成一群动物，在结界里骗自己，说师姐覃月是上古洪荒时代的紫黑蜘蛛精，想想就觉得搞笑！
而后那悟能师兄作yin诗表白覃师姐，被师父知道了，然后令他七步成诗就可以不用惩罚，不曾想悟能师兄还真的作成了，而后“诗圣”的锦旗就成了他的招牌。
接着，师父不顾众人反对，将自己收为内门，入住清风洞，自己又阴差阳错地正确回答了师父的问题，然后就开始学法术，十个月就学会了师父的七十二般变化、长生不老术和筋斗云，令师父大为惊喜，而孙悟空当年却花了三年！
而后便是“省亲节”的到来。
那一天，覃月师姐陪自己逛祖洲城，见到一小儿被打，见到室友与自己亲人开开心心的模样，实在是羡慕得很，因此很失落！
这“省亲节”其实与自己并无任何关系，因为自己没有父母，如果非要过这样的节，无疑是自寻烦恼，自讨没趣，而事实上正是这样，回去的时候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直到“省亲节”的最后一天，自己去了冰寒谷外面，失误打死了那位守谷的师兄，师父和师兄们赶到，说要惩罚自己！
于是自己请求师父让自己进谷见一见母亲，不曾想进去后一切仿佛熟悉，又勾起了一段痛苦的回忆，就像是还在娘胎里就经历过的记忆，深深刻在脑海里，一见母亲就痛苦不已，就化成了无尽的痛苦！
甚至与清风洞那一次的痛苦感有些相似！
随后，就是自己到了天宫，杀了圣婴大王红孩儿，千里斩杀牛魔王和铁扇公主，被天庭的人到方寸山兴师问罪！
也是从那一刻起，方寸山就成了过去时！
直到此刻，师父菩提力战而亡！
当悟铭回忆结束了后，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无数的刀光剑影呼啸闪烁。
他只是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掉落地面，
“砰”的一声，
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还是那片天，
地，还是那方地，
人神有生生死死，大地却万古长青，
死前人歌人哭，死后一片祥和，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安详，宁静，
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