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明义知道陈员外认为自己是为了比武招亲而来,怕误会加深,正色道:“刘婆婆、陈员外、小姐,晚辈今日登擂台并非为比武招亲。晚辈今日偶然经过擂台,见那蒋继勋设了“锦屏射雀”的局,因为曾听说过您的善名,虽然并不相识,但不忍看您被害,所以设法阻止,期间蒋继勋又言语不敬,于是最终上了擂台。”
陈员外不解道:“请问荀公子,‘锦屏射雀’是何意思?”
荀明义解释了一番,陈员外捶胸顿足道:“我和那麒麟楼姓秦的本是生意上的对手,想不到他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幸亏公子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陈员外不住地感谢,荀明义只得说道:“晚辈最终也被刘婆婆所救,那么算来晚辈其实只是自救而已,陈员外不必客气了。”
刘婆婆此时开口道:“老妇在台下,见那人使出家传绝技,方才认出此人家世。但生死状上签的不是蒋姓,便觉得有问题,蒋宇良要找儿媳妇,只会唯恐天下人不知,不会这样隐藏姓名。所以我会有所防备,但是我出手,是我应该出手,而公子出手,则是凭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仁义之心。公子见识非凡、侠义心肠、胆略过人,真乃少年英雄,只是不修内功,于武功之道不能登堂入室,实在可惜。”
荀明义尴尬一笑,陈员外素知刘婆婆说话耿直,赶紧打圆场,众人又彼此客气了几句。
至此虽然解释了上擂台的初衷,但是已经见过了小姐,己方的态度必然要表达清楚,荀明义说道:“请前辈、员外、小姐见谅,我已有婚约在身,是家父至交之女,再过两年即将成婚,所以不能参加招亲。小姐才貌双全,定会找位好夫君。”
荀明义说话时底气全无,他可以掩饰初见陈清榕时心里的悸动,但他无法阻止。只是想到现在国家战事将起,父母被太后党所不容,自己也要回太原军中效命,他便绝不能分心在儿女私情之上,也不想让任何人和自己有纠葛牵挂,以免误了对方。而婚约之说则全是妄谈,虽然与太原赵叔父家文芳小妹自幼相识,幼时两家也曾有过指腹为婚的玩笑话,但是毕竟荀明义年长六岁,年龄差距稍大,而且双方家长有分别成为地方大员和中央大员的趋势,为免受猜忌,两家有意无意间都在回避此事。荀明义说这谎话,无非是为了让对方彻底断了念想。而其中淡淡的遗憾,只有独自品尝。
陈清榕将眼前的茶一饮而尽,也未管刚才写字时蘸了水,对荀明义道:“荀公子,不知你那婚约之人,是什么样的女子?”
荀明义想了一想文芳小妹的气质,回答道:“寻常女子,只是与之相处如在月下一般清爽恬静。”
陈清榕淡然一笑道:“那么与我相处呢?”
荀明义答道:“正如这房间名——云尚,与小姐相处,有如云端之上,沁人心脾,朝阳之下,暖意融融。”
陈清榕听了爽朗一笑,此时有家丁来报说郎中到了,陈员外吩咐稍等,对荀明义道:“待治好手臂后,荀公子有何打算?”
荀明义答道:“晚辈虽是无意,但终究破坏了擂台规则,接下来愿听陈员外安排。如果员外需要,晚辈可继续上台,再遇到强手之后自会认输下台,不敢马虎。如果员外另有计划,晚辈直接离开即可。”
陈员外赞道:“荀公子身上有伤,还这般为别人考虑,真是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比武招亲之事不劳公子再费心,我就对外说公子受伤需要将养半个月,待伤好了再接着办,半个月之后不见得有人记得此事,此事也就算了揭过了。”
荀明义心下疑惑,怎么陈家这比武招亲,不仅不着急,而且反倒希望此事没有结果一般,但这话不便问出口,荀明义也就憋在心里。
刘婆婆和陈清榕避到别处,陈员外请郎中为荀明义诊治,那郎中有正骨的手艺,先为荀明义检查了肩膀,见荀明义谈笑如常,叹道:“公子好坚忍,受这般的伤,一般人只怕早已龇牙咧嘴动弹不得。”陈员外听了又是一番赞赏,待诊治完毕,陈员外定要留荀明义吃饭,荀明义只是不肯,送到门口时,陈员外已经派人准备了很多金银细软,荀明义无法推辞,只得随手提了几样。
出了门,荀明义又回头上下看了一番,可惜楼上楼下都没有陈清榕的身影,不禁有怅然若失之感。
母亲交代的药还没有抓,荀明义奔南角楼大街刘建元大夫处而去。走了不远,感觉身后有人跟随,荀明义想如果是皇城卒倒好说,如果是蒋家的人则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于是快步走到一个小巷拐角处躲了起来,想着甩掉跟踪之人,或者等他跟过来制服他。
等了片刻,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荀明义听出来正是陈清榕的声音,只听她说道:“荀公子请出来吧,此间并无他人。”
荀明义快步走出,只见一位男子,一身寻常武夫的装扮,身材虽然稍显单薄,但是站的十分挺拔,头戴一个大斗笠,让大半边脸都落在阴影里,嘴边一圈小胡子,修剪的十分精致。那人摘了斗笠,露出眉眼,荀明义一眼看出来正是陈清榕,原来是换了男装,贴了假胡子。
荀明义开怀一笑,道:“小姐这身装扮十分利落,这短须更是精气神十足,实在佩服。”
陈清榕笑道:“功夫下到了而已,正如公子那地趟神功,便是压豆子,也能得第一。”
那时压豆子常用毛驴来拉磨,荀明义知她又来绕着圈奚落自己的地滚龙功夫,哈哈一笑并不计较。
陈清榕问道:“请问荀公子,生死状上荀公子写的可是真名?”
荀明义答道:“确是真名。”
陈清榕又问道:“不知‘明义’二字,有何含义?”
荀明义摇摇头,回答道:“父母未曾提起,但父亲一直希望我从军报国,可能是取的‘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中的义字。”
陈清榕诚挚地说道:“公子忠肝义胆令人佩服,今日于败局中逆势取胜,可见有志气亦有实力,将来定有有所作为。”
荀明义轻叹一口气道:“今日之战,其实是我败了,如果没有刘婆婆相救,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在侥幸将蒋继勋打晕后,理应把他捆起来,但是见其惨状,没有下得去手。就如战场之上,打了胜仗但穷寇未追,不想对方半夜劫营,最终输个精光。”
陈清榕安慰道:“公子是心胸宽广,慈悲为怀,不行那小人的勾当。”
荀明义面露无奈,说道:“我师父曾说我心太善,将来必会吃大亏,只是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如今天这般幸运了。”
陈清榕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一切自有定数。公子今日险被偷袭,确实值得反思。但是公子如果下了重手,也许你我就不会相识了,所以是福是祸,谁也不知,也就无需后悔了。”
荀明义听陈清榕话里有几分热切,也上来几分意气,问道:“恕我直言,小姐貌美绝伦,冰雪聪明,富贾之家,何必要比武招亲呢?”
陈清榕苦笑道:“不瞒公子,当朝宰相之子想纳我为妾,他家中管家与我爹交好,私下告知了我爹。我爹问了我的意见,我自然不同意,但又不能直接拒绝。我爹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在宰相找人说亲之前,举办一场比武招亲,这样宰相也就不便再提为子纳妾之事了。至于擂台之上的安排,刘婆婆其实一直在擂台边,她老人家是武林老前辈,如果有武林人物来,必然要拜刘婆婆,刘婆婆会暗示对方不要上台。那么台上一般就是普通习武者,或者身强体壮的人,我们最后会安排一个自家的镖师上台最终获胜,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安排那镖师佯装暴毙,如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荀明义心道,陈员外虽有商贾圆滑之气,但终究是个有气节之人,着实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