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城远处地面上的城市,久久没有说话。
首先,他现在在天上。根据清晰度和太阳的大小比例来辨识的话,至少在两万米的高空——显然,“嗙”的一声,或者是“砰”的一声的炸弹,而且是都没对他们两个身体造成什么皮肉伤的炸弹,显然,不可能把他炸到这个高度。
其次,他和韩秋枫并没有穿着那天在研究所里的那身宽松的睡衣一般的灰色居家服,而是一种奇奇怪怪的黄白色长袍,在他反复摸索——肯定摸的是韩秋枫身上那身啦——后,他大概断定,这大概率是桑麻制品,吸汗,通透,但有些粗糙。
再次,通过脚下的城市、村落判断,低矮的房屋,一圈圈的城墙,显然这不是现代的城市,而且灰蒙蒙的街道,说明那是土路,甚至于连靠谱的石砖都没有,那一定是十分古老却又相对发达的时代——不要问他许墨城怎么就能看得这么仔细,双眼5.3就是这么嚣张!
最后,通过自己现在所处的建筑的样式,高高的立柱,高耸的屋脊,宽阔的空间,以及几乎每处都有的装饰,这大概是间庙宇,而如果硬要问他为什么庙宇要漂浮在高空,以及为什么庙宇里连僧人和神像都没有——他许墨城才刚过来多久,怎么可能知道!?
综合判断,如果真的是两段时空被扭曲到了一起,那么他现在大概率来到了迦尔纳的世界,而且大概是在周明轩所描述的那个空中的庙宇里。
所以,真的是非人力可控的突发性因素导致穿越?
那为什么之前周明轩的身体,留在了病房里,如今自己的身体却还和自己的意识呆在一起?为什么韩秋枫也是?
关键问题是,那个据说和归阳镇上空的黑斑打掉一样的黑色在哪里呢!?
许墨城摇了摇身变的韩秋枫,没反应。贴在她耳边,一声温柔一声洪亮的说着“醒一醒”,没反应。
拜托了!我的好妹妹,在这种空旷而又无人的环境,一个人脑子里全是奇怪而又令人害怕的想法,是容易造成精神紊乱的,容易养成疯子的!
太阳在西边缓缓下落,神殿依然高挂空中,该清醒的人依然清醒着,该昏睡的人依然昏睡着。
不行。许墨城一遍又一遍的在大殿里溜达着,观赏着每一处装饰,想着如何离开这高空中的危楼,但最后也没想出来一个办法,倒是把装饰看了个遍,还无聊的做了统计,要不是中途的时候有一次忘了到底是第五百六十七个还是第五百七十六个,他大概率可能会知道装饰的总共数量。
倒也不是只发现了他自己的数数能力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弱了,许墨城更多的时间其实是在细细看着装饰上的细节的,并且成功的理解了这分成九层的装饰,其实讲述的是九个故事,而且从上到下是有逻辑规律的。
最高层的故事,讲的是天地初开,众神诞生,比如太阳神啊,月亮神啊,雷神啊,雨神啊之类的。
第二层的故事,讲的是亿年之后,人类诞生,在地面上和神共同生活。
第三层的故事,讲的是十万年之后,神人分割,众神在天空中划分出神界,在地面上建造出人间,从此互相间独立生存。
第四层的故事,讲的是万年之后,神人交战,起因是一次跨界的冲突,雷神因陀罗来到了人间,破坏了当初的规定,战争的结果,当然是人类完败,但,神族还是回归了天空,继续了当年的盟约。
第五层的故事,讲的是千年之后,神殿建起,人类开始以神为信仰,为他们建立神殿,供养其间,而神或者与世隔绝,或者多多少少给人类做些事情,也算是融融与共。
第六层的故事,讲的是百年之后,王国并起,人类除了服从神明,更服从他们的统治者,而当年神族屠戮人类的战争,被一代一代的传给了后人,埋下了种子。
第七层的故事,讲的是十年之后,征战不断,世间的王国不断互相吞并,从最初的几十个变为最后的两个,然后彼此间互相僵持不下,暂时出现了和平。
第八层的故事,讲的是一年之后,两国交战,互有输赢,最终两军的将领决战,然后双双在那场战斗后消失,世界又恢复了以前多国征战的样子。
第九层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月后,黑斑出现,一对男女降临到一座神殿中,然后就模糊不清了——不只是被人刮去了,还是未完成的创作,最后的画面,是冲向天空的男子,指着天空,表情祥和,散发着光芒。
看到第八层的时候,许墨城其实有些想法——这不就是阿周那和迦尔纳吗?于是颇为开心的欣赏了一番两人间的恶战,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有些时候未见的古代朋友,实属能打,身中数百箭还能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估计这等猛人,世间也只有他一个。
而看到第九层的时候,许墨城有些发抖了——这不就是现在的画面吗,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岂不就是自己和韩秋枫的未来,如果的确是还没被创作那还算幸运,毕竟这样就有机会在这里看到人了——管他是最不靠谱的艺术家还是啥呢?有人总比没人强!
但若,这是已经创作好了,却被划去了呢?那岂不是自己和韩秋枫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已经被预言了出来,未来是在别人的设计之中?而且,为了不影响未来的走向,这些画面自己还看不到。而幕后黑手,岂不是就会见证着他许墨城一次又一次的把事情搞离正规,再神奇般地回归计划之中,躲在某个黑暗的地方偷偷的笑话他?
不寒而栗!
这是许墨城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而且再贴切不过了。
韩秋枫!我的好妹妹啊!求求你快些醒来吧!我一个人真的熬不住啊!再这样下去,人不疯也会被饿死啊好不好?许墨城摸着自己瘪了下去还咕咕叫着的肚子,发着自己解决不了的愁,看着神殿外,太阳逐渐落下,星辰逐渐涌出。
总不能真就这样饿着吧?许墨城继续在广阔无人的空间里探索者,企图找到一些暗门、暗格或者机关之类的。
按照他刚才在壁画上看到的内容,那么这里应该是某位神的神殿——既然如此,这里怎么着也得有些活物吧?至少,就算这位神不在,也得有些日常用品吧?不然,您难道想那些·有病的道士一样,整天辟谷或者靠和露水活着?
最后,夕阳完全消失,他在神殿中一遍遍溜达着,以至于能够记住每幅装饰中的画面所在的位置,但依然是什么都没找到,只得口干舌燥、头眼昏花的躺回白金色的地板上,然后抬头望着高高的穹顶,等待着时间一秒秒流逝,期待着奇怪的人物出现。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更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把韩秋枫抱在怀里,更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能干些什么?
他不愿意站起来——任何人在渴、饥饿和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身体自身的调节机制,就会自动的减少不必要的行动,主要表现为眼前有黑色密密麻麻的闪烁着,以及,根本起不来身,迈不开腿。
但许墨城还是成功的把韩秋枫温暖又柔软的身体从怀里移走了,然后复制着昨天的行为,在神殿中继续一遍遍,在已经被检查过无数次的立柱、横栏间寻找着生的希望。
然而,像是这处神殿已经被遗忘了一样,再多的勇气与胆量在这里也不会被嘉奖,相反,这只会加重你的渴、饥饿与睡眠面不足。
更可怕的是,昨天黄昏时分看完的那第九层装饰,又有新的画面出现——准确来说·,应该是本来模糊的画面如今清晰了起来。展现出来的新画面有两处,一处是一位男性站在神殿边缘,看着神殿外的景象,另一处则是男女抱在一起,躺在神殿的地板上,远处是闪亮的星空。
许墨城看着这心出现的画面,本来还有些希望的内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若是昨晚有人,或者是有神曾经来过,然后刻画出新的故事,那么为何像是没有看到我们两个一般?还是说,他是处于一定的原因,所以故意没有对我们做出任何事情?又或者,之所以韩秋枫在自己的怀里,就是他做的好事?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观察的小动物,被奇怪的神养在这处神殿中,做着笨拙而又毫无意义的动作,然后成为那位神的实验记录,而一旦试验结束,他们两个就彻底失去了意义,死生就都由命了。
但就算是被饿死,或者像小白鼠一样,被注射各种的试剂,然后中毒而死,这些也不甚是可怕,最令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墨城恐惧的是,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乃至心里的一点想法,都正暴露在自己看不见的某位人物眼前。
他在近于正午对的暖阳下,打了个哆嗦——不会的,不会是和样的,谁会闲的没事干,以观察其他人的行为为乐或者作为重要工作呢?
但其实这也还好,不老想着那么可怕的事情,既然有人来过,那么今晚1只要坚持眼皮不打架,等着这位奇怪人士出现,那不就可以了吗?许墨城坚定地想了想。
但而若是昨晚没有人出现过,那么柱子上的第九层装饰就是自然生成的——这意味着,这处神殿已经有了灵性,而且这座神殿大概不会有任何人出现了,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这些画面大概率是已经设计好的,而且按照设计中的时间出现,那么自己的未来起不是真的被预言了?如今自己的人和努力,岂不都没有意义?
他看着身边的一切生命特征都很正常却依然一动不动的韩秋枫,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