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掏出手机，发现上面有多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其中还有好几个是陌生号码。
把未接全部标记已读，张凡看了看短信，其中有一条短信是李虎发来的，询问自己到哪里了。
其他的几个短信是张景山和李老他们发来的，无非是告知自己他们的号码。
最有意思的一条是那伙讨债团队发来的短信。
“张先生您好，很冒昧打扰您了，我们是大山讨债团队的，上次到您仓库去讨债，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在此，我满怀愧疚的代表大山讨债团队给您道歉，希望您能够原谅，作为补偿，如果您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们您的银行卡号，我们将最大限度给予您补偿”
看到字里行间那充满着小心翼翼谨慎的话，张凡不禁笑了笑。
至于原因，张凡也能够猜到一些，大概是政府的人找到了他们，替自己把钱给还了。
……
时间回到中午9点半，林市。
郊区的一所仓库内，一群纹着花臂的彪形大汉正聚在一块喝酒吃肉。
其中一个大汉胳膊上的花臂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掉色。
“大哥，你为什么非要我们贴上这种贴画呢，干嘛不直接纹个花臂呢，你看，我刚洗手时候，它都掉色的”
花臂掉色大汉，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有些花了的纹身，冲着中间的大汉问道。
坐在中间的那个大汉抬起头，撇了这大汉胳膊上纹身一眼，吃了一粒花生米，淡淡的说道。
“小三啊，你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像是灰社会嘛，再说了，纹身不花钱嘛，咱们不能干一辈子讨债的，对不对”
“以后咱们有钱了，回村里讨了媳妇，有了孩子，胳膊上纹着花臂，让村里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得为以后做打算，小三啊，这一点，你还得跟柱子好好学习”
这领头大汉说完，看了一旁那个缺了一块门牙的彪形大汉一眼，一副赞赏的样子。
听到领头大汉夸奖自己，被称为柱子的彪形大汉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
“这都是大哥您领导有方”柱子不漏声色的拍了个马屁。
领头大汉仿佛也很受用一般，笑着摆了摆手，端起面前三两三的茶碗，说道。
“我乔大山能有今天，离不开各位兄弟的支持和厚爱，在此，我敬各位兄弟一碗，干”
乔大山说完，把手中三两三茶碗里满满的一碗酒，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精光。
其他人见到领头大哥乔大山都喝完了，也是纷纷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酒。
毕竟领头大哥都一口闷了，自己要是不一口气喝完，那就是不给大哥面子是不是。
“嘶，痛快，啊，哈哈哈”乔大山把手中空空如也的茶碗放在桌子上，大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附和。
一旁的柱子一边给乔大山倒酒，一边说道。
“大哥，我前两天路过那个老赖张凡的仓库，发现那边多了不少警察，不让靠近，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张凡跑了啊”
听到柱子的话，乔大山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他跑？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是跑了，咱们就去他老家，找他父母要，那种农村老头子最注重名声，咱们堵他家门口，不出两天，他老子就得屁颠屁颠的还钱，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咱们”
“大哥您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柱子又是又是一记马屁拍上。
乔大山摆了摆手，表示，这都是基操，勿6。
“但这种办法是无奈之举，能找到张凡，咱们就不去找他父母，毕竟这欠条是张凡欠的，都说父债子还，那也没有个说子债父还的，是不是”
“而且我看那张凡，就是个怂蛋，债主还说之前那些讨债的死活都要不出钱来，要我看啊，之前那些讨债的都不专业”
“这不，我们上次去要债，那张凡，不还是乖乖的把钱给还了，虽然还的不多，但不也是还了嘛，是不是”
“那个名人曾经说过，不及小步无以至千里，就是这个样子”
乔大山一副高深莫测，很有学问一般的说道。
在场的一众彪形大汉在柱子的带领下，也是纷纷鼓掌。
虽然，在场没有几个人能听懂的，大家都是听的云里雾里的，但鼓掌就对了！
见到众人鼓掌，乔大山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用手虚压了两下。
其实这些话乔大山自己也并不是很懂，这都是他跟着电视里学到的话，这个时候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自己说的一般。
乔大山和张凡一样，都是高中学历，高中毕业后，没有上大学，但又有所不同的是，张凡是成绩可以，没有上，而乔大山则是成绩太差，没有上。
高中毕业后，乔大山便跟着村里人一块出来务工，凭借着身强力壮，干活麻利，为人又讲义气，很快，乔大山便聚拢了一大批同村务工人员。
在一次偶然的巧合，乔大山接触了一伙讨债团伙。
和乔大山一同出来务工的人里面有个人叫狗剩，不是小名，而大名就叫狗剩，李狗剩。
李狗剩母亲怀着他的时候不小心被流浪狗吓着了，怀胎三十二周的李狗剩便被提前生了下来。
因为是早产儿，所以李狗剩从小便体弱多病，因此长得有些矮小，所以狗剩的父母给他取名狗剩，就是希望他能够命硬。
事实证明狗剩父母起的名字也确实有些作用，虽然狗剩比从小便比同龄人矮一头，20多岁了还是一米六的个头，但也确实没有生过大病。
对于那时候农村人来说，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哪里比什么都强。
那时候农村人淳朴，村里的孩子们也都没有因为狗剩矮小而欺负他，而是和狗剩一块玩耍，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狗剩的父母也隔三差五的让狗剩带大家一块去家里吃饭，狗剩母亲炒的那荠菜炒鸡蛋让一众孩子恨不得把盘子都舔一遍。
狗剩30岁那年，经人介绍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女人，长得不是多好看，倒也不丑，膀大腰粗P股肥的，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
这女人给狗剩生了个女儿，长得十分水灵，狗剩给她取名李灵儿。
李灵儿从小便乖巧懂事，平常帮着父母干家务，农忙时还会一块帮着干农活。
虽然李狗剩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也是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高兴不已。
狗剩的家里贴满了李灵儿的奖状，到最后没有地方贴了，狗剩甚至把自己家里放钱的柜子腾出来，专门给女儿放奖状。
而李灵儿也是争气，高考考了657的高分，县里的老师骑着大金鹿的自行车，亲自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狗剩，还告诉他，这成绩上个好的一流大学不是问题，让他千万别耽误了孩子的前途。
要知道，这十多年村里也就村长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而且才考了545分，比李灵儿低了100多分不止！
县里老师临走的时候，还给李狗剩留下了50块钱，说这是他给李灵儿的奖励，让李狗剩给李灵儿做些好吃犒劳下她。
按理说李灵儿这么争气，狗剩应该高兴才对，但狗剩却愁眉苦脸的抽了半下午的旱烟。
至于原因，很简单，没钱！
李狗剩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一年到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情况下，也就收入万把块钱顶天了。
万把块钱在农村生活倒也稳够，但要是加上给李灵儿交学费，每个月再打点生活费，这钱，就远远不够了。
李灵儿也知道家里的情况特殊，可能供不起自己上大学，所以得知成绩的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表示自己还是不上了吧，自己就在家里帮着种地，过几年就找人嫁了。
听到女儿说完，李狗剩大眼一瞪，大手一拍，上！怎么能不上，我李狗剩虽然穷，但也知道上大学意味着什么，我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以后出去捡垃圾！我也得供你上大学！
我老李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一个大学生，怎么能不上，上！
而就在这时候，李狗剩家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叫，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狗剩出来打开大门，发现一群人正站在自己门外，都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
领头的是村长，村长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袋递给李狗剩，李狗剩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皱皱巴巴的钱，有十块的，五块的，还有一块的。
李狗剩抬起头，愣愣怔怔的看着村长，有些疑惑，村长表示这钱是村里人给李灵儿凑的学费。
原来，县里的老师把消息告诉李狗剩之后，便特意又找到了村长，把这件事告诉了村长，言下之意是如果李狗剩家里有困难的话，就帮衬一把。
村长一听，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李狗剩的女儿考了657分，好啊，好事！但又一想，李狗剩家里肯定拿不出学费来，自家也没有多余的钱借给狗剩。
但李灵儿这大学又不能不上，657分啊！于是决定一群小时候的玩伴凑钱给李灵儿上大学！
村长把这事和自己老婆一说，村长老婆没有什么异议，还给村长拿了200块钱。
就这样，村长挨家挨户的筹钱，但不知道怎么滴，消息被泄露出去了，全村人都知道李灵儿考了657分这么一个好成绩！村长为此还特意为李灵儿筹集学费去了。
于是村长在外面挨家挨户跑，村长老婆在家里，人家专程送上门。
当村长跑了一天回到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愣了，还能这样。
虽然有些愣神，但村长也更高兴，毕竟这样一来，李灵儿的生活费也有着落了。
这才有了晚上一群玩伴一块去李狗剩家的情况。
李狗剩看着手中麻布袋里面皱皱巴巴的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四十多岁身材矮小，但顶天立地的汉子，在这一刻，哭了，当着十多个小时候玩伴的面，哭的稀里哗啦的。
除了他父母去世的时候，李狗剩第一次哭的这样。
而在屋里的李狗剩老婆，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一看，也是忍不住悄悄擦眼泪。
李灵儿在屋里收拾碗筷没有出来，不然她一定会见到平日里自己这个威严的父亲，此刻竟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一众玩伴都安慰李狗剩，表示李灵儿升学宴的时候，一定要请大家。
第二天一大早，李狗剩便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软磨硬泡的跟村长要来的捐款人的名单。
李狗剩说，我李狗剩感谢村里人，但我得知恩图报，这钱，我得还！我还不完，我女儿灵儿接着还！
但最终，李灵儿的升学宴并没有举行。
毕竟人太多了，李狗剩请不起全村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这钱，得留着让灵儿上大学！
虽然没有举办升学宴，但李狗剩给所有捐款的人家挨家挨户的送了两个鸡蛋。
这鸡蛋是李狗剩家里那两个老母鸡下的，这俩老母鸡小时候被黄鼠狼叼了去，又被李灵儿领着大黄狗给救了回来，但也一个成了独眼，一个成了独腿。
平日里这俩老母鸡一天顶多下四五个，还不一定天天下蛋。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李灵儿喂鸡的时候和这老母鸡说了自己考的很好，要出去上大学，可能好久见不到他们后。
这俩老母鸡就跟战斗力爆发，拼了命一样下蛋，不光天天下蛋，还一天下八九个鸡蛋。
仿佛她们也为了李灵儿高兴一样。
李灵儿喂鸡的时候，看着整整瘦了两圈的两只老母鸡，心疼的直落泪，但无论李灵儿怎么说，这两只老母鸡都每天下八九个蛋。
直到昨天，两个老母鸡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样，不下了。
下午的时候，家里的大黄狗冲着鸡窝一直狂叫，李灵儿出来查看的时候，便看到两个老母鸡都以下蛋的姿势趴在鸡窝里面，但头却都垂了下来。
李灵儿亲手把他们抱出来，埋在了自家院子里的枣树底下。
对此，李狗剩和妻子都没有说什么。
两个老母鸡这四十多天下了接近四百个鸡蛋，再加上之前攒的一些，李狗剩的妻子煮好后，李狗剩给全村300多户人，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
李灵儿本想报离家近的一所中专学校，这样也能减免些学费，但被李狗剩给训斥了一顿，让李灵儿报了帝都的一所一流学校。
上大学走的那天，村长亲自开着拖拉机，拉着一众人把李灵儿给送到火车站。
因为旅途太远，所以李狗剩也上了火车，送女儿到了学校。
火车上，李狗剩一晚上没有合眼，死死的抱着自己手中的麻布袋，另一个麻布袋也放在一旁。
手中袋子里，装着自己女儿的被褥，是李狗剩的妻子给新套的，以及一张存折，里面是女儿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这都是千万不能丢的东西。
一旁的袋子里装的是一些家里的特产，李狗剩打算让女儿分给她的新舍友自己老师们，让他们多照顾照顾自己的女儿。
下了火车，李狗剩要不是因为不认识路，都打算一个人扛着两个袋子去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在路边一个好心大哥的带领下，找到了银行，把存折里的钱取了出来。
李狗剩给女儿交完了学费，把剩下的钱装用红布包好，装进了女儿那个因为背了十多年有些破旧而缝缝补补的书包里。
给女儿把被褥抗到宿舍里，李狗剩把带的那些特产，分给女儿那几个早就已经到了的舍友们。
其中一个人并没有接李狗剩递给她的苹果，她有些嫌弃的看了李狗剩一眼，没有伸手，仿佛觉得接李狗剩给的这个苹果会脏了她的手一样。
李狗剩有些尴尬的把手中的苹果放在桌子上，双手有些无措的捏着衣角。
在送女儿来之前，李狗剩好好洗了一遍澡，换上了那身自从结婚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的那身新衣服。
可即便是这样，李狗剩还是被无情的嫌弃。
再三叮嘱女儿一定要和同学团结互助，有情况一定要找老师，告诉自己，在这里吃好喝好，不要心疼钱，自己今年农忙完就跟着村里那群外出务工的出去打工，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火车站，那群玩伴都还在火车站等自己，李狗剩都想再照顾女儿两天。
走的时候，灵儿把李狗剩送到校门口，李狗剩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校门口，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女孩。
这女该正是李灵儿的舍友，那个因为嫌弃李狗剩而没有接苹果的女孩。
女孩又是嫌弃的看了李狗剩和李灵儿一眼，理都没理两人，就进了学校。
李狗剩有些尴尬，觉得自己给女儿丢人了，李灵儿笑着安慰父亲，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李狗剩走的时候，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李狗剩总有一丝心神不宁，尤其是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
李狗剩想不明白为什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也没有多想。
但事实证明，李狗剩的感觉，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