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两堵峭壁都是寸草不生,只有无数粗旷的线条像是被无数巨斧劈削过,俯视而去如临深渊。
此时的崖底,早已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枯叶,铺的严严实实,偶有胳膊般粗的蜈蚣毒蛇在其中蠕动,但唯有一处地方一尘不染,毒蛇虫蚁也不靠近半分。
在这个地方,一位老者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白眉微垂,细细打量如邻家老爷爷般和蔼可亲,只是有一把细长而锋利的宝剑贯穿了老者的腹部,让其变得诡异万分,没有一丝生机。
“啪嗒!”
一滴猩红的鲜血,落在了老者枯瘦的手上,打破了寂静的崖底。
老者缓缓睁开双目,眼神平静如水,微微抬头望向上方,接着又垂头一叹。
“咦?!”
老者没有面部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惊喜。
“蛮儿,能救下这个孩子吗?”
话音刚落,老者数米开外的一处地带,伴随着一声低沉嘶吼,一道庞大的黑影破土而出。
只见这道庞大的黑影一跃而起,直飞冲天,只是眨眼功夫,便又回到地面,庞大的身躯让整个崖底一震,无数爬虫惊得四散而逃。
老者看见落在自己面前似龙似龟的庞然大物,不禁眼圈一红。因为这龙龟只有半个脑袋,背上的龟壳也破碎殆尽,布满龙鳞的尾巴,也断掉一截,显然受伤极重。
“蛮儿,这些年为难你了。”
一滴晶莹泪珠从老者眼角滑落。
龙龟似乎是感受到了老者的悲伤,一声悲鸣响彻崖底,也惊醒了躺在龟背上的少年。
少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摸向了自己屁股下面,一种滚烫的感觉立即从手掌蔓延了全身。
“呲!”
手掌被烫伤,张落尘吃痛,瞬间弹跳了起来,他仔细的打量起了周围,发现自己此时站在一个带有熔岩的火山上,四周昏暗,但唯有前方一处地方,有微弱的光芒散发,他眯起眼睛望去。
“孩子,你醒了吗?”
张落尘一惊,这崖底居然还有人吗?
“你...你好。”张落尘眼神盯住那唯一发撒光芒的地方,手掌不由微微颤抖。
“别紧张,老夫已是将死之人,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老者温和的语气,让张落尘警惕的心放松了一些。
张落尘脚步前移,绕开了“地上”布满零散龟甲和数不清的火焰洞口,不一时便来到老者两米开外的地方。
这时张落尘才小心翼翼打量起身前的老者来,头发花白,眼神清澈,嘴角干涩开裂,应该是常年缺水导致,他又望向了老者的腹部,这让张落尘一惊,一柄带有金黄色光芒的锋利长剑笔直贯穿而过。
“老爷爷,你没事吧?”张落尘一只手指了指老者腹部。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看你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应该刚刚进入育灵境吧。”
张落尘点了点说道:“是的,爷爷,我叫张落尘,您呢?您修为很高深吗?怎么困在这里呀?”
老者一愣,略带笑意的说道:“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的问号?也好,整整一百年了,还没有人陪我说说话呢。”
“好呀,我正好不懂修炼,您可以教教我吗?”张落尘恭敬的说道。
老者疑惑说道:“你不是剑宗弟子吗?没人教你修炼怎么进入育灵境界的?”
张落尘傻傻一笑,便把自己的经历全部说了一遍,当然其中把张道尘和张异尘都忽略过去了,因为就算说出来,老爷爷也会认为自己瞎说吧。
老者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不对!
老者原本慈和的脸庞一变,顿时杀气外露醒,老态龙钟奄奄一息的身体,突然散发出一种威压,让张落尘如坠冰窖!
“说!那条鲤鱼你从何而来!你怎么可能杀死闪电鸟!”一声声质问,犹如大锤敲打着张落尘的心脏。
“噗!”
张落尘一口鲜血喷出,他连祭出自己本命法宝的机会都没有。
“波波!”
就当张落尘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怀里的小鱼发出了叫声,并露出了脑袋,打了个哈欠。
老者气息一散,呆呆的看着张落尘怀里小鱼。
“龙鱼大人!”老者叫道,从原本盘坐的身躯一震,双手剧烈的颤抖不止。
“您居然还活着,少主呢?少主还活着吗?”老者带着哭腔说道。
小鱼却没好气的白了老者一眼,又指了指大口喘着粗气的张落尘,吐了口泡泡又缩回张落尘怀里,显然是去睡觉了。
此时的老者早已没有暴怒的模样,反而对着张落尘就是一拜,头重重磕在地上也毫不在意。
“老朽,尹中愁,拜见少主,望少主恕罪!”
张落尘疑惑的望着老者说道:“尹爷爷,你快起来,你为什么叫我少主啊?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我爹娘呢?”张落尘急切上前搀扶起来老者。
“主人和主母都...”老者止不住的呜咽起来。
“都怎么了!你说啊!”张落尘显得有些烦躁,大声的问道。
老人惊醒,从痛苦的回忆回到现实,擦了擦眼泪,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递给张落尘说道:“少主,你先服用这颗丹药,罪奴,看你筋脉受堵,应该是破境时未服用灵药所致,如今又被奸人所害,加上刚刚又被罪奴以灵力镇压,得尽快调理才行,怕留下隐疾!”
“好,我吃了这颗丹药,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也不要叫我少主,也不要称自己罪奴,叫我名字就行。”
“少主,罪奴不敢!”尹中愁连忙摆手。
“你再这样,我就不吃了。”张落尘说道。
“好。”尹中愁见张落尘性子也倔强便不再勉强。
张落尘见老者答应,便盘膝而坐,服下了丹药,顿时一种清凉席卷全身,各种筋脉啪啪作响,一种说不的舒坦,让张落尘忍不住呻吟一声。
良久,张落尘缓缓睁开眼睛,本命法宝桃木剑不受控制的出现,在空中飞舞,仿佛像小鸟一般欢呼雀跃。
“少...尘儿,真是和主人一样,修行一日千里啊,单单只是疏通了一些筋脉,便已是育灵境后期。”老者看着少年的变化暗自点头。
“尹爷爷,我好了,您可以告诉我了。”张落尘急切的说道。
“好!今日,老朽便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少主。”尹中愁深吸一口气说道。
张落尘撇了撇嘴,暗道:“哎,被人叫少主真不习惯。”
尹中愁见张落尘没有呵斥自己,转而慈爱一笑,干涩的嘴唇微启,苍老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崖底回荡,翻开了一卷尘封的历史。
“我的主人,也就是你的父亲,原本是一介散修,后来因为天资卓越进入剑宗,修行百年便登顶大陆强者,成为剑宗宗主,后来与碧凌谷的天才李雪柔结姻。主人的姓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别人叫他剑痴,主母叫他小剑剑。”老者说道这里忍不住干咳一声。
张落尘也嘴角抽搐了一下,“您接着说。”
“老朽原本是通天阁弟子,因外出游历,不料身处险境,后被主人主母所救,索性便跟随了二位,那时我们三人去仙族争夺九转灵生果,去魔族堵杀大奸大恶之人,后来又去妖族解救上北紫府危机,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从龙渊潭救走龙鱼大人,反正那些年我跟随主人主母把整个筠州大陆走了个遍。”尹中愁越说眼神越加迷离,深深的陷入了回忆。
张落尘暗叹:“看来自己的父母,也是不消停的人。”
“可是回到剑宗没有多久,仙族、妖族、魔族中的一些大能便暗中勾结,围杀了主人和主母!”尹中愁说道这里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们为什么杀我父母?”张落尘也捏紧了拳头。
“自然是主人和主母天资卓越,一攻一防天下无双,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也有传言他们二人曾进入陨神禁区身怀永生的秘密,人人都想探个究竟。”
“世人只知道那一战,只有魔族和妖族围杀,却不知道暗中仙族也在偷袭,不然怎么可能困得住你父母!还有更无耻的是,他们知道主母怀有身孕便主攻肚子,让主人分心,都怪我那时修为太低,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说道这里尹中愁悲痛万分,险些晕眩过去。
张落尘赶紧上前单手扶住,另一只手的手指嵌入手掌也丝毫不觉疼痛,只凭鲜血滴落。
“那一战太过惊天动地,我也只能退出百里,才勉强存活,不然仅凭我的修为,他们散发的气息也要将我抹杀,大战落幕的时候,我只收到了你母亲的一句话,“救孩子!”,因为他们战斗的那片领域造成了时空乱流,我几次想要硬闯都险些被绞杀,一年后,我才进去寻找你,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应该是你母亲将你藏匿或者封印在时空中百年,还好上天有眼,让我找到了你。”说道此处,尹中愁用颤抖的手抚摸了张落尘凌乱头发,老泪纵横,尽是爱惜与慈蔼。
“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可是尹爷爷又是谁把你弄成这幅模样!”张落尘哭着说道。
“我当初寻你未果,便回剑宗想要召集更多的人手寻找你,可是那时的剑宗已经分崩离析,大家都在争抢宗主之位,我那时在剑宗身份极高,有众多长老拥护,便提出寻找少主你,当这剑宗宗主,结果那个畜生洛孤城一面假仁假义寻找,一边又对我暗中出手,这把剑就是他的,他不杀我一方面是为了从我嘴里知道你的消息,一方面是为了龙鱼大人。”
“少主,此番离去后,便去碧凌谷寻你姨娘,寻求庇护,等你成长起来再来诛杀那个畜生!”
“尹爷爷,我姨娘能救你吗?”张落尘说道。
“老朽时日无多,和蛮儿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尹中愁叹道。
“蛮儿?”张落尘疑惑道。
“蛮儿也是你父亲早年带回来的灵宠,后来为了寻你,硬闯那片领域,受伤极重,本来有它在洛孤城还不敢对我出手,可惜...”说道这里,张落尘身后的庞然大物一声呜鸣,用半个脑袋,温柔的拱了拱张落尘后背。
张落尘一转身,看清了眼前的巨兽,顿时鼻子一酸,双手抱着了巨兽的脑袋,呜咽的抽泣着。
“少主,让我看看你的另一件本命法宝可以吗?”尹中愁说道。
张落尘下意识的祭出了破烂的麻布衣,可是他没想到这一祭却是他和尹中愁及蛮儿的永别。
“哈哈哈!两件本命法宝!主人主母,你们看到了吗?尘儿乃是天选之人,前途不可限量,一定会为我报仇的!蛮儿!还在等什么!献祭!”尹中愁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浑身散发异样的光芒,插在身上的剑也被逼飞,然后猛的将手指向张落尘。
“不!不要!你们不要!”张落尘当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是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了。
只见蛮儿,浑身剧烈的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火照亮了整个崖底,连天空仿佛也被染红一般,绚烂而夺目,不一时,从烈火中窜出一只小巧的龙龟,径直往张落尘身上的本命法宝飞扑而去,一头扎入,没有半点犹豫。
霎时间破烂的麻布衣,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不时间有龙鸣低吼,异象环生,浮在空中的一团血红色的火焰也涌向张落尘全身。
“尘儿,不可这般软弱,不要辜负了我们!”见张落尘还在抗拒,老者一声大喝,毕生的修为连忙形成光圈将张落尘包裹起来,一根似苹果枝的东西连忙塞入张落尘的嘴中。
“我和蛮儿去见主人主母了,少主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
张落尘大叫,想伸手抓住老者,视线却渐渐的开始模糊,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