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我纠缠他们干嘛？”他没好气的说道。
“对不起，蒋爷爷，是我没有搞清楚状况。”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既然不对我好，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他的牙齿“咯吱咯吱”地磨着，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猛然抓上了我的咽喉。
“我们…还可以再好好谈一谈，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你先把手给放了…”我艰难的说。
我的手上不是没有可以对付他的武器，只是我想他都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而且是凄凉死去的老人家，冤家易解不宜结，能不出手还是尽量别出手的好。
“少在这里说屁话了，阻挡我的人全都要死！”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眼里透出凶狠的光。
我被他搞得也有点发火了，可是又回想到刚才梦中的场景，我心里的气又消了。
那看起来固然只是我所做的一场荒唐的梦…却代表了他们这些所有死去的老人家的心，我不得不承认，蒋家人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
“那你…再跟我说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行吗？也好让我死个明白，别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死去了。”我灵光一闪，对他说道。
但凡是老人家，都挺喜欢讲过去的故事的，把心里的怨气倾诉出来，也许就会好的多了呢？
他犹豫了下，果真放开了手，束缚着我的力量消失了，我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还没等我调整好呼吸，他又忽然抓住了我的脚脖子，很暴力的把我一路拖回了庙里，遇到台阶也没停。
等到进了庙，我满脸都是沙子泥巴，身上也脏的不行，一条命就只剩下一半了。
“哎哟…你倒是轻一点吧，我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石头，经不住你这样磨。”我拂了拂身上。
“外面太冷了，我是个鬼，冷不冷的都习惯了，不过我想你会怕冷的，所以我带你回来。”蒋爷爷说道。
得，您倒是够贴心的，我心想。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所经历的一切包括我的心理活动，刚才都已经在那场梦中说得差不多了，现在你既然还希望我亲口说一遍，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吧…”他开了口。
他说话的风格，很有一种干部的味道，所谓“简单说两句”，从前半夜一直说到了后半夜，我符纸加持着的火堆都添了两遍柴。
听完之后，我必须承认，蒋爷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当我来到庙里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20岁的青壮年，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对于“孝”字也没有什么概念，来这里的目的不过是受人委托，解人难关来的，所以他只露了一面，就不愿意理我了。
可是当我自己落进了那个陷阱里，看到了陷阱中的景象，在梦里跟自己倾心过的女人结过一次婚，急匆匆地过完了一生，最后遗憾而终，我已经不再是那个20岁的张铁柱了。
我尝过了当丈夫，当父亲的滋味，这时他才真的愿意跟我正面沟通，我也能深刻理解他的怨气。
他的人生跟我梦里显示的一样，妻子是个非常勤劳又温柔的女人，只是太过勤劳也不好，因为操劳过度，她走在了他的前面，走的时候还不到60岁。
相互扶持的妻子去世之后，他的生活空了一半，身体也更加虚弱了，某个冬天晚上，儿子一反常态，很晚都没有回家，他心里着急，打着手电筒出去找，最后才知道是在同学家喝醉了，他就拖着他回去，又累又冷之下，受了风寒，经过一个冬天的调理，到了开春时不仅没有好，还转化成了肺炎。
花光了家里的钱，半死半活的熬了一年，还是没有好清楚。
医生说如果继续治疗下去也没有多少用处，只是白白耗费时间而已，还有传染的风险，但是不治，那就是死路一条。
也有老人家在看望他的时候背地里偷偷劝过，干脆让他死了算了，不要再拖累自己的子女了，也能让家里省些钱，可是他怎么愿意呢，这是自己的命啊！
蝼蚁尚且偷生，他怕死，从小到大都很怕，一想到自己被火烧成灰烬，放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永远埋在冰冷的地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再也看不到升起来的太阳，他害怕得毛骨悚然，能多活一天，多吃一碗饭，就算是带着全身的病痛，他都觉得好。
儿子媳妇两个人的脸色就像是跟他们兜里的钱绑定在了一起一样，为生病而花的钱越来越多，他们脸色越差，一日三餐虽然是伺候着，却一天比一天没有耐心，有时烧得滚烫的粥，连吹都不吹，就直接往他嘴里塞，好像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把自己拉扯大的父亲，而是一条奄奄一息的流浪狗，除了留他一条命以外，再也没有想过要额外多关心他一点儿，孙子想来看看他，也是不行的。
“你要是也被传染上了那个病，我就再也不认你做儿子了，把你丢到路边去，让你被鸟抓走。”
他们总是这么说，久而久之，孙子也不敢来他房间看他了，他也能够理解，孙子是家里的血脉，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
蒋爷爷还告诉了我很多关于那一年他是如何被他们漠视和虐待的细节，说的非常仔细，我想，如果是出版成书的话，都能分出上中下三季。
就在天空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他最后一餐药也吃完了，半夜，他就要被送走了，是被强行送走的，他根本就不愿意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所以一直挣扎，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把孙子都给惊醒了，孙子想要阻止，但是被儿媳吓唬住了。
“这样不行啊，老公，你把爹的嘴封起来，身上也用绳子捆着，不然惊扰了街坊四邻，人家岂不是都要笑话我们？”
“现在太平盛世的，还有几个人会把自家的老人送上去？他们笑话我们也是应该的。”
“呸！还不是因为你没钱！”
“你们这样对我，迟早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我就算是死也要烂在家里，管你们出不出钱为我看病，煮不煮饭给我吃，你们都不能把我送走！你妈还在天上看着呢，我要回房间…我不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