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先生。”王兀起身拱手又是一礼,这老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还挺好说话。
“嗯!”老头端坐着受了王兀一礼,端起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茶盅靠近嘴边轻轻的呷了一口,道:“你这后生倒也算懂些礼数,也生的一把子好气力,日后再得老夫一番指点,成这十里八村顶尖的猎手不在话下!今年多少年岁啦?”
年岁?
“呃,晚辈今年十八岁。”王兀恭敬地答道。
“不错!”老头赞赏的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老夫怎么没见过你?父母身体可还健硕?”
王兀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怎么有种刨根问底儿的趋势了?但碍于有求于人,王兀只好继续恭敬的道:“晚辈自幼父母双亡,乃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嗯...”老头低吟一声,将茶盅放回桌面,微微叹息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也是不易,那成亲后你们就在龙潭村盖个屋子好好过日子吧,老夫也会帮助你们的!”
“成亲?”王兀刚刚端起的茶盅“哐啷”晃了晃,急忙道:“什么成亲?”
一边的楚玲闻言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呆呆的问道:“爹,您是不是喝多了?”
“你这丫头,还嘴硬什么?人都带回来了还不好意思!爹同意了!”老头一只大手拍了下桌子,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胡须,一副“老夫已经明白”的样子。
“爹!”楚玲无力的叫了一声爹,然后抬起头瞪着老头,道:“你...!”
王兀有些愣怔,这架势看着有些不对劲,他看着老头胡须一抖一抖的就要发作,不由急忙道:“老先生,晚辈只是借宿一宿!借宿!借宿!”。
“孩子,你大可不必如此!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个当家作主的派头,一家无主岂不要乱套了!”。
老头扶了扶胡须,瞪了楚玲一眼,心道这后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戾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再者这年仅十八的年纪能有这一身好力气着实少见,趁着自己还能动弹抓紧调教一番,日后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自家女儿能有这么个归宿倒也算如意了。
“就这般吧!”老头粗糙的大手“啪嗒”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盅“叮铃铃”跳了一跳,早已凉透的茶水从杯中溅出,滴落在桌面上:“明日老夫到媒人家走一趟,该走的章程走一遍,再挑个好日子,你们就成亲吧!”。
“什么?!成亲?”。
王兀和楚玲“噌”的一声跳了起来,不约而同的将眼睛定在老头的脸上,四颗眼珠齐齐上翻,一时间堂屋里竟是安静了下来。
“嗤...”
安静的堂屋中响起一声剧烈的呼吸声,王兀斜眼一撇,却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男子正用一只大手捂着嘴,古铜色的脸色此时涨的通红,眼珠子一个劲往眼框外凸,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他怎么了?”王兀悄声问道,旁边的楚玲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的道:“谁知道他怎的了,癫狂病发作了也说不定!”
癫狂病?王兀微微皱眉,那人看起来身强力壮,瞧起来中气十足,怎么会有癫狂病?
“你这孽障怎的了?要死啦?”
椅子上的老头皱着眉头喝了一声,老脸上颇有几分不悦。
“呃...没有没有!”那青年男子脑袋拨浪鼓一般摇晃起来,手中拿的物事放在地上,手掌和脑袋一般左右摇摆,脸上憋出来的血色也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哼!”老头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对着王兀和颜悦色的道:“后生啊,让你见笑了,老夫一世英名不知怎的竟养活了这么三个不争气的东西。”
“呃...哪里哪里!”王兀摇头道:“老先生家教如此严苛,怎么会不争气!”
“唉你不必安慰老夫啦!”老头嘴中一股家门不幸的意味,脸色却缓和了不少:“你们的婚事...”。
一旁保持的沉默的老妇人往前几步走到老头身边,伸出手不着痕迹的往老头身上某处软肉掐了一把,道:“你老糊涂了!人家孩子只是到咱家借宿的!当着人能不能给你自家的人留几分脸面!”。
“对对!晚辈就是借宿一晚!”王兀急忙点头道。
老头看了几人一眼,又将目光移到王兀脸上:“孩子,不要怕!世间还是有正义的!你有什么委屈且说出来,老夫给你做主!”
王兀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谁能想到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能遇上这样的事情,若是这老头开口刁难他也就罢了,偏偏还有维护他的意思,让王兀颇为难受,变相的强迫往往最是让人难以消受。
“爹!”
楚玲又叫了一声,好看的眼睛里已经慢慢的泛出泪光,眼看就要决堤,老头终于不耐烦的皱眉道:“罢了罢了!你这个样子做甚!”,说罢对着一遍的青年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孽障!不要以为过年老夫就不收拾你了!你小子需尽快给老夫一个结果!”
那青年一愣,这风向转的也太快了,瞧着老父亲想找个对象撒火的架势不由得一缩脖子,悻悻然缩回角落不再做声了。
王兀终于松了口气,若是这老头再误会下去,那这借宿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借了。
“后生啊,让你见笑了。”老头叹了口气,颇有些意兴珊阑。
“老先生哪里话,为人父母操心些自然是没有错的。”王兀道,他也不好说什么,过去他经常见到吴飞遭遇这种阵仗,原先他还会开导吴飞几句,但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东西人们即使心里明白也还是要去做,还是要去说的。
老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着老妇人道:“让老大媳妇儿再弄几个菜,家里来客人须得招呼,不能失了礼数。”
老妇人点了点头,拉着楚玲出门而去。老妇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这与所谓的家庭地位无关,家庭的和睦来源于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共同维护。而让男人讲话恰恰是一门学问,聪明的女人往往能很好的把握住这一点。
“那就有劳了。”王兀一拱手行了一礼,正好他也有些东西需要知道:“还没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夫叫楚洪。”老头捋了捋胡须,道:“你叫一声洪叔就可。”
王兀起身微微一躬,道:“洪叔。”
“嗯!坐吧,不必拘礼。”楚洪斜眼撇了撇一边的青年男子,道:“那是老夫的二儿子,楚河。老夫育有两儿一女,老大儿子已经成家年余,就是这老二小子和楚玲丫头尚且年轻,让老夫操碎了心哪!”
“呃...老先生也不用过于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王兀劝解道。一边的楚河听了一个劲点头,口中不停念叨着“是极是极”,却不料被老头子瞪了一眼,又缩了缩脑袋继续鼓弄手中的物事,样子严肃至极,想来平时没少被老头子收拾!
“老先生这身强体健的,儿女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这老头给王兀的第一感觉就是精神,相当精神!这种精神不是刻意能表现出来的,而是一种由人的身体机能散发出来的一种感觉,王兀见过很多五六十岁的老人,他在那些老人的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精神,如果这种精神出现在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身上那或许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出现在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身上就让人诧异了。
“唉老啦,老夫今年也已经六十八了,再不抓紧些就没什么精力帮他们了。”老头唏嘘一叹,神情间很有几分英雄迟暮的寂寥。王兀敏锐的察觉到,楚洪在讲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
人果然是经不住岁月的!
等等!
六十八?
王兀惊讶的打量着这个老头,只见这老头面色红润,气血十足,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旺盛的精力,而王兀之所以将他定义为“五六十岁”的老人,乃是因为这老头的须发和眉眼间的风霜是极难作假的,若是将这一头灰白的须发和脸上的皱纹抹去,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快到七十岁的老人?!
真是难以置信!
“六十八...?!”王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老头莫不是在拿他寻开心?
“是啊,老夫这一生怕是快要走完了。”老头唏嘘着点了点头,略微混浊的双眼中弥漫出一丝追忆,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兀的异状。
王兀还想再确认一番,门口处走进来一个相貌端正的女人,手中端着一个碟子,向着屋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