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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在陈靖宇离开的这一年里,大家都渐渐的学会了习惯。

大年除夕,围坐在一桌的年夜饭上,却唯独少了他。那个每年除夕都会举杯庆祝,喝到尽兴的陈靖宇,那个在家里活蹦乱跳,逗大家开心的陈靖宇。虽然这一年里,家人都和陈靖宇保持着联系,可是心里的牵挂和思念怎么能通过电话或者视频一两句就能说得完。大家心里都很挂念,一直在为这件突然的“离开”而耿耿于怀。但是都默契的选择了支持,因为这是他的梦想,这是他和爷爷之间的约定。想通这一点,他们都不再去抱怨和担心。

陈凯敏经常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天气好时对着蓝天白云发呆,天气坏时对着地板发呆。眼里是等待,是盼望,是抱歉。陈芸陈霞时常会在母亲黄晶晶身旁安慰着她,但是彼此都在回忆,回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最痛苦的应该是江梓柔吧。

坐在书桌前,坐在饭桌前,坐在教室里……她没有停止过想念,想念过去的一切,想念陈靖宇的样子。她尝试来到高中寻找回忆,站在操场上,站在走廊上,走在每天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坐在曾经的教室里。好像陈靖宇就在自己身边,好像那个少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大家都在说着等待一个参军的人回来是多么的痛苦,她的心里是失落的,是难过的。是啊!等待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的煎熬。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江梓柔站在天安门广场前,望着红旗飘扬,仿佛当时那个穿着军装,在将要离开自己的时候,对自己敬礼的陈靖宇又出现了。

但是在和陈靖宇联系的时候的她,却是那么的坚强,她总是轻松的说着“一切都好,学业顺利。”那一句“我爱你”,“我想你”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盛家洛和许薇薇经常陪在江梓柔身边,这也算是梓柔最后的心灵安慰了。母亲李枫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在靖宇离开的几个月里,她连夜坐着动车来到了北京,在她的学校外面住了下来,一边照顾江梓柔,一边开导她。

在队伍里的陈靖宇终于找到了自信和年少的那颗初心。每天早起晚睡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他更加懂得了当初爷爷的叮咛。原来,戴上军帽,穿上军装的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陈靖宇在日记里这样写着:

爷爷,我完成了你对我的期盼。我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辜负我自己。虽然离开了梓柔和爸妈、姐姐们我很难过,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只有选择这条路我才能重新的站在他们面前,我才能找回以前的我。放心吧爷爷,我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的。为了梓柔,为了爸妈,为了所有在乎我的人。

这一年,江梓柔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常。

她经常会在半夜里肚子疼的惊醒,经常会头晕眼花,经常感到体力透支。她没有停止吃药,没有停止运动,没有停止想念陈靖宇。她以为是自己太想念陈靖宇,所以并没有选择去医院检查,她一个人撑了好久。

直到有一天,在做实验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大家都害怕极了,所有人都围了上去,着急的喊着:“梓柔,梓柔,你没事吧?”

倒在地上的江梓柔早已不省人事,脸色苍白,身体消瘦。

许薇薇着急的抱着她,担忧的喊道:“梓柔,你醒醒……”

接着就有人喊着叫救护车。

昏迷过去的江梓柔是那么的憔悴,她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的许薇薇,她无力的说道:“你陪着我,薇薇,你陪我,我害怕……”

许薇薇拼命的点头,眼里是害怕,是担心,是着急。嘴里不住的安慰着她:“没事的梓柔,我陪你,我陪你去医院……”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江梓柔被抬上了担架,许薇薇害怕的紧跟其后。这一路上,许薇薇一直抓着江梓柔的手,鼓励着那个憔悴无力的江梓柔。

她坐在医院急诊病房的走廊长椅上,手里紧紧握着手机,额头直冒冷汗,身体止不住的在颤抖。她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梓柔的疼痛,好像看见了梓柔在痛苦的喊着她很疼。在半个小时前,她已经打过电话给家洛了,此时盛家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而江梓柔还在拍x光,她还在痛苦的挣扎着。

盛家洛急匆匆的赶来了,他第一眼看到的许薇薇是流着眼泪的,惶恐的看着自己。他一下子冲了过去,抱住了许薇薇,着急的喊道:“发生什么了,你不要哭啊,不会有事的。”

许薇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搂住了他,难过的说道:“我看见梓柔痛苦的样子,我看见她很痛苦,我好害怕……”

家洛不停的安慰着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担心着。

而此刻的陈靖宇,身在几十公里外的他,竟然感受到心脏在隐隐作痛。

那一天,噩梦笼罩着江梓柔,笼罩着许薇薇,笼罩着盛家洛。

2020那年的冬天,全中国人民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新年到来之际,一场与病毒作斗争的战役悄悄拉开了帷幕。一种称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疫情,降临在人类面前。武汉这个城市瞬间从繁华转为凄凉。

原本喜庆热闹的一个新年,却被阴霾笼罩着。大家都将自己隔离起来,关在家里不敢出门。然而正是这一场战役,激起了全中国人的斗志和爱国信念。一位位勇敢的逆行者,一个个无畏的身影,一件件振奋人心的新闻,充斥了整个冬天。全国人民都在唱着一首“起来”的歌,团结一致,众志成城,齐抗疫情。

江梓柔和许薇薇坐在书桌前,正全神贯注的在一张信纸上写着字。现在的她们是医院里的医生,早已经不是那个在校园里,青春洋溢的模样,脸上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此刻的她们,写下请战书,脸上是坚定,是无畏。在这个特殊时期,两人都选择了奔赴前线,支援武汉。

江梓柔和许薇薇面对面的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身上都穿了一身洁白的护士服。江梓柔头发披散着,面色有些憔悴,如今的她看起来十分消瘦。她的眼里充满了哀怨,她手撑着下巴,看着许薇薇说道:“突然间有点害怕,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许薇薇忧心忡忡的接道:“梓柔,你真的想好要去了吗?可是我好担心你的身体……”

江梓柔立马打断她,坐正身子,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了,现在每天支持我活下去的就只有我妈妈和靖宇了。现在国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用我最后的一点时间,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说完,她的眼眶立马湿了。

许薇薇站了起来,将她的头搂进怀里,深沉的说道:“你再坚持坚持,还有半年,你的靖宇就要回来了。你放心,接下来这场战役,我陪你一起上。”

两人满脸愁容,心事重重。却还是依然坚定的选择前往武汉,在这个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她们舍小家为大家,这是当时千千万万个医护战士们的真实写照。江梓柔和许薇薇虽然是众多战士中的一员,可是她们两个的故事在接下来的疫情中,被全中国人所熟知。

夜晚更深露重,这个城市竟然变得那么的空旷和安静。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喧哗热闹,剩下的只有寒冷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江梓柔按下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站在房间的窗户前,望着楼下的城市,满眼哀伤。

电话接通了,对面是温柔的、深情的声音。

“梓柔,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很好,”江梓柔吸了一口气,拉紧身上的外套,“靖宇,我要和你说件事……”

“你说,我听着。”

“我报名了去前线支援,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话语刚落,接着是好一阵子的沉默。陈靖宇许久没有发声,或许是被怔住了。

“靖宇,我应该去的……”梓柔打破了沉默,轻声的说着,眼里是坚定的,是失落的。

“虽然……”靖宇突然停住了,接着是一声抽泣声,“虽然我不想你去,但是我知道,这是你的使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跟组织请示,前去支援。”

“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个时候,我们都应该挺身而出。你要来,我等你一起战斗……”说着说着,泪水突然滑落脸颊。江梓柔赶紧擦了擦,继续说:“好了,我得休息了,今天还是想你,爱你……”

电话挂完之后,江梓柔陷入了绝望的痛哭当中,她伤心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挠着头发,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半年前,在医院里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阴冷的病房里,许薇薇搂着正在怀里大哭的江梓柔,盛家洛站在门口,双手插着口袋,低头看着地板,满脸哀愁。许薇薇小声的抽泣着,不住的抚摸着江梓柔的头发。

十分钟之前,医生跟他们公布了一个致命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们从此陷入了绝望当中。

“江小姐,我很抱歉的告诉你,我们通过各方面的检查,你可能得了子宫癌!”医生拿着病历报告单,像个死神一样站在他们面前宣告着江梓柔的死亡。

那一瞬间,江梓柔呆了,许薇薇呆了,盛家洛呆了。江梓柔一下子站不稳脚步,犹如晴天霹雳,她跌在家洛的怀里,眼睛通红。家洛一把握住梓柔的双臂,用力的,坚定的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倒下!”许薇薇已经悲伤到喘不过气来。

医生继续说道:“已经是晚期了,为什么不早点送来检查,那说不定还有机会……”医生的声音是沉重的,他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江梓柔已经情绪控制不住了,脑海里一下子想到了这么久以来,自己每天忍痛上课,吃饭,学习的生活。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得了癌症。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她只有哭,不停的哭。

许薇薇抽泣着搂着她的头,说道:“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死的。你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老天怎么可以给你这么大的打击……”

家洛站在门后面,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件事要不要和靖宇说……他要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呢?”说着说着,盛家洛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江梓柔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擦掉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满眼通红,但是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脆弱。

“不,绝不可以!”

回忆再次涌入脑海,那个对自己至死不渝的陈靖宇,在雨天为自己撑伞的陈靖宇,在夕阳下奔跑的陈靖宇……这个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的男朋友,此刻却仿佛站在自己面前,在对着自己呼喊。她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握紧了脖子上的“鲸鱼”项链,哀怨的说道:

“他还有梦想没有完成,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不可以伤害他,我不想看见他难过……”江梓柔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家洛的手,“我没有办法,我已经脑子不清楚了……我好累好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你答应我,绝不告诉他。”

家洛哀怨的看着江梓柔,说道:“你以为你可以一直瞒下去吗?”

“我不管,”江梓柔不住的摇头,“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朝着许薇薇跑过去,蹲下身子,抬起那双泪眼,看着许薇薇说道:“还有我妈妈,你也不要告诉她。总之,一个人都不要说……我求求你们了……”

在那一声声的祈求声中,她的眼泪没有停止过。终于,在江梓柔的哀求下,他们两个选择了隐瞒。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正值青春的他们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江梓柔靠着最后的意志还有医生开的药,度过了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的身体都在悄悄的变化,体内的疼痛时常纠缠着自己。生活还是照常下去,依旧每天和陈靖宇互报平安。

她看着过去的照片,还有那些充满回忆的礼物,开始惊醒。她更加珍惜剩下来的日子,因为不知道自己那一天会离开。周末的时间她也尽量多抽出来陪陪李枫,或是和许薇薇、盛家洛呆在一起。她开始往靖宇家里跑,陪着他的父母,不让他们孤独。

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那么的坚强和善良。每当夜深人静,她就开始坐在书桌前,认真的给陈靖宇写信。这一封封她都锁在了柜子里,等待自己离去之后的陈靖宇亲启。

时间慢慢的过去,她在等待陈靖宇的日子里,也在慢慢的等待死亡的到来。直到毕业,直到上班,直到今天,她依然等待。这个癌症也好像和她成为了朋友,慢慢的不再折磨她,而是藏在自己的身体里,等待时机的到来。

江梓柔深深的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投入李枫的怀里。

李枫抱着自己的女儿,心疼的说道:“你马上就要去支援了,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了。你害怕吗?”

江梓柔抱得更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此刻内心平静了许多,她轻声的说道:“我不怕,我要和靖宇一样,成为一个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有用的人。这样我才能和他站在一起。”

“可是,你这一走,我就要陷入无边无际的担忧和思念中了。”李枫忧心忡忡的说道。

“妈,”江梓柔坚定的说,“你放心,我答应过靖宇,我现在也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病毒有机可乘。”

对于江梓柔来说,这个病毒已经让自己毫无畏惧了,还有什么比当时的噩耗还让她绝望,自己已经是个面临死亡的人,在死神面前,她希望能够多救一些人。

现在她有了母亲和陈靖宇这两个精神支柱,就算前方再危险,也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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