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云凌来到医院的,他们看见许多狗仔队的车停在医院附近,看见很多记者围着医院的门口,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很多路人,这些路人,未必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云诺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见很多护士,看见很多来医院看病的人。
医院,是她最讨厌的地方,这里,天天都充满生老病死,人世的一切起点和终点都在这里。欢笑,悲痛,痛苦,绝望,麻木。
这里可能是疼痛汇聚得最多的地方了。
她看见关浩的母亲在痛哭,看见关氏家族的很多人都在这里,一脸沉重,不是在低头,就是在叹气。云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浑身都是轻飘飘的,从来没有感觉这样过,连灵魂都要离自己而去,飘到上空,俯视着这人间的一切。
她感觉不到真实感。
直到,她看见关浩的脸。
起初,她觉得这不是关浩。因为关浩的脸上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让她如此陌生的表情。
没有任何情绪,眼睛紧紧的闭着,是那么安静,安静地叫人害怕。
她眼里的关浩,从来都是温柔的笑着,宠溺的看着她,叫她一声“傻瓜”。或者,关浩总是那么沉稳,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却永远是炯炯有神,明亮而坚定的,叫人一进去就无法离开了。
可是,这个人,却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云诺揉揉眼睛,再去看第二眼的时候,她却一下子认出来了,这就是关浩,她的关浩啊。
没有任何人有他那样的鼻子,他那样的面孔,没有人有他那种嘴唇。
云诺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眼睛,和耳朵,动作轻柔,似乎怕弄醒了他。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有感觉的。
云诺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看着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她有一种冲动,她想把这些白色的东西全部扯下来扔掉,因为白色,是她最讨厌的颜色。冰冷,无情,冷冰冰。
就像,躺在床上的关浩一样。
她喜欢红色,绿色,蓝色,紫色,唯独讨厌白色。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诺诺,诺诺。”那声音那么温柔,他知道,肯定是关浩在叫她,关浩在逗她玩呢!
这个可恶的关浩,总是喜欢逗她玩,跟她开玩笑,每次当她生气的时候,又跑来哄她。
云诺这次可是真的生气了!她要让他看看自己的暴脾气,让他以后再欺负她!
不对,不对,她再听听,发现不是关浩,而是云凌在叫她啊:“诺诺,你还好吗?”
云诺摇摇头,摇摇头,不。这不是真的。
关浩就躺在她的面前,可是却一动不动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对她笑,抚摸她的头,逗她玩,再也不会温柔的顺着她,想做什么做什么了,他再也不会动了!
云诺的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仿佛泪腺不是自己似的,眼泪像隐藏在身体里的洪水,终于冲破堤岸似的,一股脑的涌出来。
她蹲下来,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哼哼着。
“诺诺,诺诺,你没事吧?”有一个担心的声音传来。
云诺感觉自己被人扶起来,又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它们的功能,完全麻木着,所以别人只好拖着她,要把她拖到哪里去呢?
她哪里也不想去啊,只想陪在关浩身边。陪在她的爱人身边啊。
她好想喊,好想叫,好想大声地吼,叫别人别动她,别碰她,她那也不去,只想陪着关浩啊。等关浩醒来,看不见自己怎么行呢?
可是,喉咙却偏偏不争气,发不出任何声音出来,只有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流下来,浸湿了她前胸的衣服。
她感觉到胸前一片湿润,很快就变得冰冷。
在真的闷热的季节,真的闷热的医院,这么多人的地方,她竟然觉得浑身冰冷,甚至想要打哆嗦了。真是奇怪,不是吗?
云诺最后的意识就是脚底的路,医院的地板也是白色的,她不喜欢。
云凌看着床上的云诺,内心同样悲痛不已。关林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而关浩,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大晚上开车去z城呢?
他知道关浩最近一直在调查杜小康,应该是跟踪杜小康的行踪吧?关林也许是担心他,才跟他一起去的。
可是,谁会想到会在路上发生这种事呢?
警察说,事故是因为司机的刹车坏了而引起的意外,关浩在摔下悬崖的过程中多出碰伤,内出血抢救无效,而关林要稍微幸运一些,伤势稍微轻一点。
可是,真相真的如此吗?
会不会是关浩的调查引起了某些人的忌惮,所以才实施的报复?
云凌此刻已经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了,他只希望病床上的关林能够早日脱离危险期,他心爱的女人可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再一次对他微笑。
他们才刚刚结婚不久,甚至连蜜月都没有好好的过完就赶回国了,结了婚以后他甚至还没有好好尽丈夫的责任和义务。还没有给她做过饭,还没有带她出去玩过,他们还没有可爱的宝宝,还没有一起出去野营,还没有陪着彼此的父母一起去逛逛超市,还没有……
他们还没有做的事太多太多,人生还那么长,上天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求求你了,老天爷,一定要让她平安无事啊,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她平安醒来。
关浩已经死去,再也不会醒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难道老天爷还嫌不够吗?
云凌痛苦地一拳砸向医院的墙壁,他听到骨节响的声音。
不,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他必须要振作,他必须顶住,云诺比他还要痛苦呢,自己作为男人,作为哥哥,更要坚强才行。
这一晚,他没有睡着。
他死死的盯着重症监护室的门,盯着那灯光,直到半夜,疲惫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医生张开嘴说:“平安脱离危险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