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水镇的清晨,雀鸟和鸣,然而却感受不到一丝晨起的生机与悠然。败栋残窑的千艺堂经过一夜大雨冲洗显得更加不堪,大门口除了勘查现场的差人外几乎没有围观的百姓,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避开千艺堂一段距离,可能是不愿触及心中的悲切,或者说,是不愿看到那颓然坐在树下,将头深埋两膝之间的少年......
雨洗守在这里一整夜,他醒来之后大哭大闹了一阵,直到官差赶来他才像失了神一样,就在那颗大树底下坐了一夜。王大爷也一直在这里陪同,他的酒铺就在千艺堂隔壁,虽然未被大火殃及,但王大爷与金伯交情不浅,自然不能放任雨洗不管。
“哎?王掌柜,又是您?”正在这时,一个差人从废墟中走了出来,正是昨日在官道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一位。
“哦,官爷,是你啊。”王大爷起身道。
差人道:“您看这事闹的,昨天咱们刚见了面,今天就出了这么个事。您节哀吧。不过话说回来,来您这喝了这么多回酒,都没注意旁边这小楼也是您家的。”
“哦,官爷误会了......”王大爷连忙解释道:“这家宅不是我的,这是千艺堂杂货店,掌柜的姓金,是我的老相识......哦不,说起来,现在的千艺堂掌柜应该是这一位吧。”说着,王大爷让看一步,把雨洗亮了出来。
“哦?这不是昨天跟您一起的小娃娃吗?他是千艺堂的掌柜?”差人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道:“不对吧......千艺堂我虽然没来过,但可是有所耳闻,都说千艺堂的小掌柜的一头银发,他这头发比我还黑啊。”
王大爷道:“可说呢,我也挺纳闷,不过你放心,错不了就是他,孩子昨天刚从都城回来,说是去采办一些货物的。”
差人点了点头,对雨洗道:“小掌柜!您节哀,抬头看看我。”
听官差喊着话,雨洗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四目相对,差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是多么悲凉的眼神?真难想象一个仅有十来岁的小孩会有这样的眼神。
“咳咳。”差人定了定神,道:“孩子,你是千艺宗的掌柜?”
雨洗目不聚焦,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昨天是从都城回来?是吗?”
雨洗又点了点头。
“昨天千艺堂里还有什么人在吗?”差人又问道。
听到这话,雨洗的眼泪蓦然从眼眶中喷涌而出,颤巍巍的答道:“爷爷......我爷爷还在里边。”
差人赶忙在小本子上记下雨洗说的话,王大爷看了看差人,压低声音问道:“哎?官爷,可有发现金伯的尸首吗?”
差人道:“里边烧的特别干净,再加上大雨,几乎是什么都没留下......”差人也有些怜悯雨洗,小声道:“就算有尸首,那种大火,也留不住啊......”
“哇!”不料,雨洗似乎是听到了差人的话,放声大哭了出来。
差人一阵尴尬,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像是一块木牌,已经烧的不成样子,递给了王大爷,道:“里边没别的东西了,就找到了这个,估计可能是死者的遗物,您先替小掌柜收好咯。这边查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有进展我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您,走了。”说完,差人招呼着其他官兵,众人蹑手蹑脚的绕过雨洗走了。
足有半晌雨洗才开始慢慢抽泣,哭出来人反倒好多了,雨洗抬起头却看到王大爷正捧着差人给他的木牌,表情异常的凝重。
“王大爷,怎么了?那是店里东西吗?”雨洗问到。
王大爷犹豫片刻,轻叹一声将那木牌交到雨洗手中。木料倒是真不错,不大一块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看形状应该是身份证明一类的令牌。整块木头的外皮几乎全部烧成了焦黑色,唯有中间还剩下一点。就在这指甲盖大小的地方,清清楚楚的刻着一个字。
“狸。”
雨洗定在了原地,微风拂过,脸上的泪痕已被吹干。当今天下,除了玉狸宗,还有哪家宗族会在身份令牌上刻“狸”字?一时间,一股无名之火自下而上猛然灌入雨洗的脑海之中,他不顾坐了一夜酸痛的膝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若不是自己贪图三百两,便不会接下玉狸宗的生意;若不是自己在路上耽搁,兴许就能赶回来把雪银丝交给玉狸宗,若不是......
雨洗的思绪一时间百转千回,但想来想去,千艺堂遭难似乎错都是在自己,是自己不该一心只想着醒灵却忽视了一直关心着自己的爷爷,是自己听到三百两就失去了原则,接下了玉狸宗的生意酿成了惨剧。
雨洗万念俱灰,玉狸宗,这个天下第二大宗门哪里是他一个十岁顽童能够撼动的?到哪里说理去?到哪里去给爷爷报仇雪恨?想到这,雨洗猛的抬头,仰天长啸。
身后便是那棵大榕树,雨洗转过身,疯了似的用一双肉拳捶打着树干。一下,两下,手上便渗出了淋漓的献血。王大爷见状赶紧阻拦,却不知雨洗哪里来的邪劲,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
正在这时,雨洗的左袖处忽然闪过一道微光,随之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雨洗深深吸入一口,只觉得心肺清朗,怒气顿时舒缓了大半,手头的动作也便停了下来。
“嗯?”这一停下不要紧,雨洗忽然发现,这个大榕树的树干上似乎裂开一个不易发现的树洞,里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芒。雨洗伸手进去将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这是一个锦盒,良木打造做工精良,雨洗打开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惊。里面整齐的堆放着几块散银,加在一起怕是要有二百多量。还有一张字条,打开来看,正面仅写了一个“月”字,而背面则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句话。
“孙,雨洗醒灵用资。”
雨洗的泪水不禁再次打湿了眼眶。原来爷爷为了他的灵贤梦想,早就开始为他筹备醒灵用的费用,只是一直还没凑齐。雨洗猛的攥紧字条,已是泣不成声,面向千艺堂的废墟,跪了下去......
......
清风倚翠竹,山溪绕石出。不见飞鸟过,但闻林啼声。
青葱环绕之间赫然一条幽静迂回的古道,一位褐发青年慢慢的踱着,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叹。青年接近二十的年纪,容貌英俊硬朗,举手投足间饶有几分侠士风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手腕上佩戴着一串血红色宝珠,映着斑驳的树影,散发出异彩流光。
忽然,路边的树丛中传出一阵响动,青年立马惊觉了起来,只听嗖的一声,一个黑影疾风一般蹿了出来挡在了青年身前。
“大胆贼人!敢闯入千艺宗内宗重地!报上名来!”青年低声喝到,一阵威压随之从他的身上传出。
“......”黑衣人并没有搭话,抬手就是一掌朝青年的面门袭来。
青年自然身手不凡,抽步闪避,同时回以一记凌厉的掌刀。二人立刻叉招换势的打了起来,那黑衣人的力道不如青年,但是身法却异常敏捷,不仅如此,黑衣人似乎非常熟悉青年的功法,总能在其最难招架的空当出掌迎击。
渐渐的,青年竟落入了下风,随着那黑衣人咄咄逼人的连环掌,青年终于出现了失误,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重击。
“咳!”青年吃痛的倒退几步,黑衣人则乘胜追击,又是一掌直接切向他的脖颈。
“哈!”千钧一发,青年一声爆喝,右腕的血红宝珠应声散开,总共一十一颗血珠被一条光带链接,在青年跟前组成了圆形法阵。
“厉鬼嘶天......破!”青年大啸,那十一颗血珠赤光凝汇,化作一道光柱从法阵中心迸发而出。黑衣人仓皇闪避,然而光柱紧紧的贴着他的脸颊射过,蒙住面孔的黑巾霎时间被灼烧成粉芥。血红光柱轰然击中远处的一颗大树,巨大的声浪过后,粗壮的树干竟然被生生击穿了一个窟窿。
“天......天啊!哥!你又进步了!”
“悠悠!怎么是你!”
青年一见那黑衣人的面目不禁大惊失色,谁会想到那黑巾以下竟是一张玲珑可爱的俏脸?不是旁人,正是侠女刘悠悠。
“胡闹!”见是悠悠,青年急忙将十一颗血珠收回手腕,大怒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我现在本来就难以控制御灵器!万一不能及时收手伤到你怎么办!”
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悠悠的兄长,刘阿古。
悠悠被刘阿古凶得一愣,随之委屈巴巴的道:“唔,谁让哥你成天苦着一张脸,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都不理我......这不是就想要逗你一下吗......”
“有你这么逗的吗?没受伤吧......”见悠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刘阿古立马心软,上前安抚道。
“受伤了,心里不舒服!”
“你这丫头......”阿古嗔怪的说了一句,二人便并排走了起来。
“哥,还在为爹爹训你的事情烦心啊?”悠悠道。
“哪里,爹骂我也是为了我好......我只是怪自己太不争气,在灵兵期的瓶颈这么多年都没能突破......眼看就要到封灵大关了,若是今年再没能破境......”说着,又是一声轻叹。
“哥!”悠悠一步蹿到了阿古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能够驾驭这么厉害的御灵器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而且你这么努力的修炼,相信我,很快你就可以破境的。”
“呵呵......”刘阿古苦笑一声,道:“有你的鼓励,我简直信心满满啊......只不过,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就算我能够在封灵的年岁之前成功破境,以我愚钝的天资恐怕也很难有什么大能......他老人家说的不错,把如此厉害的御灵器传给我也许真的是错误......也许,应该让悠妹你,接管宗门的......”
“哥!”悠悠喝止了阿古的话,怒不可遏的道:“你若再这么说,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
“哥......刚刚那一击,比起一个月前咱们比试的时候要强多了!说明你的修为日新月异,每天都在进步......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让爹爹刮目相看的!”
“......刮目相看吗......”刘阿古转过身,轻轻笑了几声,再回过身时脸色也变好了许多。他道:“悠妹你真厉害,我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了。”
“嘿嘿......”悠悠嘿嘿一笑,又道:“对了哥!明天就是醒灵祭了,你去不去?”
“不了,今年宗门等待醒灵的孩子不多,廖老师一人带队足矣,我还要筹备聚贤会的事呢。”
“哎呀!难得我回来一天,你就当陪我散心嘛,跟我一起去吧,咱们躲着廖老师不就行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玩,怎么老也长不大?”阿古嗔怪的道。
“可不是玩啊!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应该也参加这次的醒灵祭,我觉得他很有潜质,如果醒灵成功了说不定能拉进咱们千艺宗哦。”
“哦?是什么人?”
“嘿嘿......保密!你要先答应陪我去!”
“......真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