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夜白道:“此事必然是他们二人间有误会,既然尉迟雪不愿多说,又见不到洛商铭,不如从他们身边的人问一问。”
柳杨拍了下腿道:“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雪儿有两个贴身婢女,她们肯定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事,我这就再去一趟福王府!”
说着,便窜起来要往外跑。可结果一步也没挪出去,因为被路夜白拖住了:“吃些东西再去不迟。”
现在有了眉目,柳杨想立即就去,可也知道路夜白是关心她,便暂时安耐下心中的急切。恰好这时管家也带着人送来了吃的,便又坐回去了。
柳杨看着丫鬟们摆桌,两菜一汤一碗白米饭,这两个人都不一定吃的完。便对管家道:“麻烦苏管家叫人去请一请清叶姑娘吧,她也还没吃饭。”
苏管家恭敬道:“回夫人的话,清叶姑娘那里,适才小人也叫人送去了饭菜。”
柳杨总不能说这饭菜太丰盛,自己一个人吃不完太可惜。可能大户人家都是这样,不能显得她太不知好歹、太小家子气。所以,含笑道:“多谢苏管家。”
苏管家向二人行了礼带人退了出去。
柳杨看着桌上的这么多吃的觉得压力有点大,看向路夜白道:“你真的不再吃一点了吗?”
路夜白向来不习惯饭后再吃别的,笑道:“吃不完就不吃了,别难为自己。”
柳杨边拿起筷子边道:“我上辈子肯定是个饿死鬼,要不然这辈子怎么总是害怕吃不完浪费了。”
路夜白觉得好笑,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柳杨知道古人吃饭有“食不言”的规矩。平日里她跟路夜白一起吃饭时,虽说也说话,可也不多,因为路夜白常常要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肯回她的话,柳杨觉得自己老是如此有点为难人,所以渐渐地在饭桌上也不说那么多了。
可现在路夜白没在吃东西,所以她也不用注意不要说话了,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你去黄河那里后,那里情况怎么样?灾民安排好了吗?河道定好了整修办法吗?河水退去,被摧毁的那些村庄房子怎样尽快建好当地官员有什么想法吗?”
路夜白道:“灾民都安排好了。一位名叫邢炳文的大人提出一种名为‘堵不如疏’的治河之策,就是在河段狭窄,在雨季承接不了上流下来的大量河水的地方挖掘河道向别处引流,可以用河水灌溉庄稼,也可以修成人工湖,旱季挖沙,雨季储水。”
柳杨大赞道:“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人才!他这样的办法更实际有用!”
路夜白道:“沿岸许多百姓家园被毁,现在居无定所,虽说由朝廷暂拨留宿之地,可等洪水退去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村子重建房屋。所以,我跟邢大人商量,挖河道的工人尽量用在这次洪水中失去家园之人,付给他们工钱,也让他们为自己以后重建自己的家存些银子。”
柳杨放下碗筷,双手给了路夜白两个大拇指,欣喜道:“你们真是太厉害了!人尽其用,也能安稳民心,若是这些灾民没有事做,很可能到处流窜找活儿、甚至还有些可能去偷东西,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要注意及时给这些人发放工钱,不能拖欠人家的血汗钱,不然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路夜白道:“嗯,我会注意。”
柳杨道:“我小时候总觉得你们这些千年前的古人没有我们脑袋聪明,生活上也没有我们在科技社会更便利。但现在却觉得,人的智慧高或者低,不是时间的问题,而在于这个时代的人。”
路夜白不置可否。
柳杨最终努力了也没将饭菜吃完,只得遗憾的放下碗筷,撑着吃得太饱的身子站起来,叫上清叶出门去。
但上了马车,柳杨改了主意,既然尉迟雪有些话自己不想说,那就说明她不想别人知道那些事,肯定也会叮嘱白珠玉珠不要外传。所以,去福王府不见得能得到答案。
柳杨想了下,还是先去了福王府,这次还遇到了在府里忙得团团转的赵嬷嬷。柳杨笑着跟她打了招呼,一句话没多说多问,便自行往里面去了雪苑。
尉迟雪没想到柳杨今日竟然来了第二趟,但没有任何不耐,笑着请她进屋坐。柳杨摆手道:“不用了,这回不是找你的,是想借一借你的白珠。贵妃娘娘邀我去宫里住段时间,我想着得去采买些新衣裳,可我对刺绣衣料什么的都不懂,在这王都又不认识别人,只好来找你帮忙了。”
尉迟雪道:“算不得什么。姐姐不若也将玉珠带上吧,虽说这丫头马虎,可女红却是很好的,连玉珠都没她做的好呢。”
柳杨笑道:“那敢情好啊,买一送一,我真是赚了。不过雪儿你身边没人照料怎么行?只借给我一个就行了。”
尉迟雪笑道:“我不出府,也没什么叫人伺候的,再说姐姐去买衣裳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叫这俩丫头都跟着,给姐姐帮点忙吧。”
柳杨道:“行,就听你的,我会尽快给你送回来的。”
尉迟雪道:“不急,姐姐慢慢挑。”
柳杨带了玉珠白珠没有去什么热闹的街市,而是叫车夫就近去了一处僻静地。清叶下车,去附近巡视,替她们把风,车夫也被她安排去了别处。车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白珠玉珠一看是这个形式,吓得不自觉往一起靠了靠,对视一眼,白珠斗着胆子问道:“柳姑娘,咱不是去买衣裳吗?你怎么带我们来这儿了?”
柳杨笑道:“你们别怕,衣裳可以先不买,我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你们。”
二珠对视一眼道:“姑娘有什么话请问吧。”
柳杨道:“你们想让福王娶高小姐吗?”
玉珠心直口快道:“自然不想!”
玉珠悄悄拉了拉她,然后道:“主子们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能做的了主的,愿不愿什么的,也是没什么用的。”
可话虽说得婉转,意思却也差不多。柳杨心中有数了,然后道:“我也不想福王娶高雅兰。实话跟你们说了,雪儿有今日这样的事,与我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想帮她,可雪儿有些话又不跟我说,所以我只能找你们了。”
二珠一听她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玉珠道:“只要能让福王殿下不娶高小姐,柳姑娘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二言,柳姑娘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白珠毕竟稳重些,就算看起来很激动,可稍稍冷静过后,担忧道:“柳姑娘,王上赐婚诏书已下,赵嬷嬷也在为新人准备新房,这婚事岂是说不结就不结的?”
柳杨道:“努努力还是有可能的,可如果什么也不做,那福王可是娶定了高雅兰。”
玉珠拉了下白珠道:“哎呀,你现在还顾及这么多做什么。”然后对柳杨道,“柳姑娘,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柳杨道:“我听易田卿公子说雪儿为了救我给他传了一封信,这件事应该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然后说给了福王,是吗?”
白珠点头道:“是。上午给易公子传的信,下午我们小姐便被贵妃娘娘叫到了宫里。当日我们小姐还被允许去见了福王殿下,可出来的时候,小姐明明哭过了。”
柳杨蹙眉道:“你们小姐和易田卿的事上午我听她说过一些,可这些事福王也是知道的,他以前也没像现在反应这么激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就反应这么大呢?”
这个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了。白珠玉珠也没听她们小姐说过,所以也不知道,三人俱都沉默。
沉默之中,白珠的声音犹豫的响起:“或许是因为小姐嫁给王爷这么多年没给王爷添一子半女?”
柳杨看向她道:“此话怎讲?”
白珠道:“我们小姐嫁到福王府后,将我们二人也带来了。王爷是真的待我们小姐好,见我们小姐用着我们顺手,便将以前身边的人都放到别的院子去了,平日里也只让我们伺候。有一次,奴婢给小姐和王爷送点心的时候,到房门外听到王爷问我们家小姐为何成亲许久还没有孩子,小姐说孩子是与父母的缘分,急不来。奴婢想着王爷是想要孩子了,也奇怪我们小姐竟然比王爷还不急,别家的侧妃都想赶快剩下一男半女稳定住自己的地位,可我们小姐却从没为这件事着急过。”
“有一日我们一起刺绣,奴婢感念小姐待我二人好,也替她着急,便委婉问小姐怎么不想要生个孩子,小姐说,孩子的事,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没有也没什么。奴婢听了觉得奇怪,可看小姐当时神情,也不敢多问。后来思来想去,以为小姐身体有什么不利受孕,便在小姐风寒时请大夫帮小姐诊脉后也询问了这方面的事,那大夫说,小姐身子无恙。可直到现在,小姐还是没有孩子。”
柳杨想了下道:“雪儿可有什么常戴的首饰?”
玉珠道:“小姐最喜欢福王殿下送的金丝玛瑙翡翠镯,也常戴贵妃娘娘赏赐的金玉镯。”
柳杨心中一跳道:“那镯子是贵妃什么时候赐下的?”
白珠道:“在小姐嫁给福王殿下当晚就叫赵嬷嬷送到府里了。”
柳杨心道:不会吧,皇贵妃竟然对尉迟雪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但现在一切都还是猜测。
柳杨道:“白珠,你能想个法子把你们小姐的两只镯子拿出来叫我瞧一瞧吗?”
白珠道:“姑娘想要何时瞧?”
柳杨道:“现在。”
白珠道:“小姐这段时日不出门,这些首饰也用不上,奴婢这就回府去给姑娘拿。”
柳杨道:“好,多谢,我会尽快归还。”
白珠回去的理由柳杨也替她想好了:料子已经挑好了,只剩选花样了,所以先叫清叶送她回去也好尉迟雪用人时不至于身边没有一人。
白珠借口要送给清叶一个帕子做专门送她回来的谢礼,在尉迟雪在外面陪清叶说话的时候,趁机去了她房里,拿了两只镯子,出来趁送清叶的时候悄悄给了她。
柳杨拿到两只镯子立即飞奔回到易田卿的院子,恰好易田卿也在,一看到玉珠,愣了下,然后蹙眉道:“你怎么把她也带回来了?”这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更是对尉迟雪不利。
柳杨随口答他一句:“有用。”然后急忙从怀里拿出用帕子包着的两只镯子给路夜白,“你帮我看看这镯子有没有什么小机关。”
路夜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举动,但也不多问,接过镯子仔细瞧了起来,他先看的就是皇贵妃赐的那只金玉镯。
柳杨看他拿到鼻下先闻了闻,眉头微蹙,从前到后闻了一遍,然后在一个地方仔细瞧起来。谁都看出这镯子肯定有蹊跷了,易田卿见跟住玉珠就知道肯定是跟尉迟雪有关系。平时话那么多的人,这个时候也是屏息凝神的等路夜白给出结果。
路夜白在一个看起来与别的地方并无不同的地方轻叩一下,然后这看起来天衣无缝的镯子发出细微的“卡塔”声,然后一块指甲大小的金属片掉下来,随后里面一块黑色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柳杨伸手要去捡起桌上那个黑色的东西,却被路夜白拦住:“你别碰。”然后自己捡起来放在鼻下闻一闻,之后递给易田卿道,“你可认得此物?”
易田卿闻了下,随即脸色大变:“黑珍珠!”
柳杨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们谁来赶快解释一下。”
路夜白道:“这东西名为‘黑珍珠’,却与常见的珍珠大为不同。之所以名为‘珍珠’,是因为它常被用于女子身上,又因为它是黑色,所以取名为‘黑珍珠’。”
柳杨道:“你说它常用在女子身上?那它的作用是什么?”
路夜白道:“它是许多极寒的药混在一起炼制而成,常出现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女子闻它的味道时间长了会体虚宫寒,不易受孕。”
柳杨心下一沉,道:“可有医治之法?”
洛商铭道:“这要看那人佩戴她多久,现在身体如何了。”
柳杨拿起另一只镯子给路夜白,道:“你赶紧也看看这个。”
路夜白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样。
柳杨看着那金玉镯,叫路夜白将它恢复成原样,但里面的东西却是拿出来了。回头交给玉珠道:“现在你把镯子还回去,但你在这里听到的这些话一定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我自有计较,知道了吗?”
玉珠惨白着脸点点头。
易田卿像丢了魂似的走了,柳杨对着那块“黑珍珠”好一阵都没有说话。路夜白便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她。
半晌,柳杨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狠毒至此,会想出这样的办法让人家不能生孩子。”
路夜白从小在宫里这样的事就算长安宫没有,可也听别人说过不少,所以最知道宫里人那些卑劣的手段。
柳杨道:“尉迟雪真可怜,这么多年洛商铭只是想要个孩子,她肯定自己也想吧,但却一直没有,肯定心里不好受。”
路夜白沉吟片刻却道:“‘黑珍珠’虽说在普通人家里不常见,却是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有的东西,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会有一些。我听你说尉迟雪母亲身体不好,她从小跟在她母亲身边,各种药材应该是了解过一些。这‘黑珍珠’虽说气味浅薄,却不是无味的,她带着身边这么久,若说毫无察觉,原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