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关键还在洛商铭,只要他打死不愿意娶高雅兰,那这亲就结不成。而洛商铭的关键还在尉迟雪,柳杨觉得,如果这件事只是因为尉迟雪给易田卿送一封信的话,还不至于能气的洛商铭要娶高雅兰。
柳杨问易田卿道:“你见过雪儿了吗?”
易田卿苦笑道:“因为给我传一封信就要闹得人家家庭破裂,我还敢跑去见她吗?”
柳杨心中很是忏愧: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柳杨又道:“那现在宫里知道你们把我偷出来了吗?”
易田卿道:“估计已经知道了。”
柳杨脑子转的很快:“你说‘估计’,是不是因为也没人敢大肆找我啊?”
易田卿道:“将你藏在寒蟾宫都不敢叫人知道,人不见了还敢大肆搜捕,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藏的吗?”
因为尉迟雪的事,易田卿现在心情很是烦躁,所以柳杨的每句话他几乎都能怼回来。
柳杨悄悄拍拍路夜白,示意他不要替她出头。然后笑着对易田卿道:“哈哈,那可太好了,那我就大摇大摆的出门膈应死她!这几天给我送的饭太难吃了!”
易田卿摇头,还真是不明白柳杨这是什么脑回路。不过,他倒还真期待柳杨这样古灵精怪的会怎么整治皇贵妃,不然,都遇到像尉迟雪这样的,恐怕皇贵妃是要上天。
待易田卿走后,柳杨握住路夜白的手道:“他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是替雪儿着急。”
路夜白道:“可将怒火撒在无辜的人身上是不应该的。”
柳杨道:“我也不算无辜人吧,雪儿也是为了救我。”
路夜白道:“你怎么不无辜?若不是受我牵连......”
柳杨没想到竟然绕到这儿了,赶紧道:“哎呀哎呀,别说了,是是是,是易田卿不对!他一个大男人只会跟我一个小女人在这里斗嘴,都不敢去见一面雪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夜白将她抱到腿上,两人现在才有闲空说几句悄悄话:“对不起,你受苦了。”
柳杨眨眨眼睛道:“没有的事,皇贵妃没有对我严刑逼供,也没有对我恶言相向,我就是没人陪我说话无聊了些,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路夜白没说话,他知道柳杨这是怕他更自责才如此说。在柳杨还在沉睡的时候,他就问过清河了,听了清河的描述,他真恨不得将张御史和皇贵妃立即抓进那间小黑屋关上一辈子。
是,在那间狭小的房子里没有严刑逼供,可心灵上的折磨更叫人受不了。
柳杨坐在路夜白腿上摇来摇去,道:“你怎么回来了?黄河岸边那些事处理好了吗?”
路夜白道:“我叫清丰易容成我的样子在官衙呆着。”
柳杨道:“那你可不能在这里多留,万一被什么人看到去王上那里告状,都是麻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就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清河、易田卿,他们都会帮我的!”
路夜白忽然拿出一个墨玉玉佩。
柳杨还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玉佩,好奇的接过道:“这真的是玉吗?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玉佩。”
路夜白道:“这是我当年到昆仑山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一块墨玉,仅够坐成如此大小的一块玉,世间仅此一块。现在这块玉给你,有了它,你可以调用影暗卫做任何事。”
常跟着路夜白的清丰等人倒是识得柳杨,也会按照他的命令听柳杨的吩咐。可只有这几个人在柳杨身边路夜白还是不放心,之前几乎都有他在她身边,那有没有这块玉佩都无关紧要。可经历了这一件事,路夜白觉得,凡事都有可能有意外,他要给柳杨当他不在她身边时足够的保障。
柳杨抓着玉佩上面的线,在眼前转来转去,笑道:“你给我块玉佩,不怕我给你惹祸啊?”
路夜白道:“你想如何都行。”
柳杨道:“行吧,路庄主一向出手阔绰,今日又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却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回礼,倒显得我小气了。”
路夜白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又在淘气了,刮了下她的鼻尖。
柳杨吃饱喝足休息好,伸伸拳脚,也该出门了。
路夜白给她叫来一个人随她出门,柳杨一看很是高兴,是清叶。而此时清叶已经换下了那身显得她英姿飒爽的黑色劲身衣,换上了一身蓝色普通女子衣裳,也化了淡淡的妆,一下子就显得温婉靓丽的多,可那份英气还是挡也挡不住的。
清叶还像大户人家丫鬟那样给她行礼道:“清叶见过夫人。”
柳杨愣了下,然后赶紧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好你好!”
柳杨小声对路夜白道:“让清叶扮做我的丫鬟会不会太委屈她了?”
路夜白道:“你一人到处走我不放心,清河他们也只能在暗中保护你,有个人在你身边会好一些。”
柳杨觉得也对,总不能叫清河他们跟着她到处走,毕竟他们都是男子,可能有些地方也不方便去。
柳杨点头道:“那好吧。”
然后跳下台阶,向清叶也行了个礼道:“多谢清叶姑娘,以后就拜托你多关照了。”
路夜白觉得,柳杨今日活泼很多。虽说以前她也总是古灵精怪,可今日他总觉得她似乎比以前更活泼了。
柳杨背着手走在前面道:“走吧。”
清叶对路夜白行了个礼,跟在柳杨后面。
柳杨先去的是福王府。
到了府门口,清叶上前去请门口的家丁进去通报。虽说尉迟雪不是福王府的正妃,可她嫁给洛商铭这几年,一直是她在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她性子也温和,对府里人也好,所以整个福王府上下都很敬重她。即便是现在赵嬷嬷在府中掌权,家丁也想办法避开赵嬷嬷等人,去报给了白珠。
柳杨和路夜白在去林余镇剿匪前来过福王府吃饭,所以白珠也是见过她的,而且这次她们小姐给易公子传信也是为了她,所以一听是她,连忙自己跑出来迎接:“奴婢白珠见过柳姑娘,快请进!”
柳杨对白珠没什么印象,但看人家姑娘性子温和,说话也极客气,便笑道:“好的,谢谢。”
白珠像是看出了柳杨不认识她,主动道:“奴婢是福王殿下侧妃娘娘的婢女白珠。”
柳杨点头。
再往里走,柳杨发现了很多人在忙,看到她们有些视若无睹,有些会多看两眼,但不会说一句话。
柳杨觉得奇怪,虽说她不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希望别人喜欢自己、追捧自己的人,但见到人最起码打个招呼是礼貌吧。她倒是想跟那些人打招呼,但她刚开口,人家就将脸扭到一旁去了,明显不想跟她说话。
白珠怎么会看不到这些人对柳杨的态度?尴尬道:“柳姑娘莫见怪,这些人是赵嬷嬷从宫里带出来帮忙布置王府的。”
柳杨点头道:“布置王府准备迎娶高雅兰吗?”
白珠神色黯然道:“是。”
柳杨道:“你们王爷呢?现在还在王宫吗?”
白珠道:“自打殿下赈灾回来进了宫,就没回来过。”
柳杨道:“那雪儿呢?最近可有进宫?”
白珠摇摇头。
柳杨便不再多问,跟着白珠去了尉迟雪的院子,到了院门外,柳杨抬头就看到这处院子的名字“雪苑”。再往里走,院子里花草倒不多,但却有几颗粗竹,再有就是有一潭清澈的湖水,水中养着一些漂亮的金鱼。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别的。
柳杨上次跟路夜白一起来是在正厅跟洛商铭、雪儿吃的饭,但这个院子她却觉得熟悉,因为这两天她住的易田卿的那院子布置也极其简单,也几乎只有这几样东西。再联系两人的过去,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柳杨在心中暗暗感慨,这世间最叫人幸福快乐的是情感,可最伤人的也是这个东西。
尉迟雪房间的门没关,柳杨看到她就坐在房中的圆桌前在做女红。恰巧,尉迟雪也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对,柳杨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尉迟雪先是一愣,而后也笑了。
白珠玉珠上了茶后就按尉迟雪的吩咐先出去了,柳杨请她们带清叶也出去坐坐,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柳杨起身郑重向尉迟雪行礼道:“多谢雪儿救命之恩。”
尉迟雪赶忙扶她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帮。”
柳杨道:“我都听易田卿说了。”
两人重新落座,柳杨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
尉迟雪摇头道:“姐姐莫要如此说。我与王爷本就有矛盾,不过是被人利用挑拨才导致了现在如此,与旁人无关,姐姐莫要多想。”
柳杨也不是那么拧巴的人,非要跟尉迟雪争论出此事她有多大的责任,因为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阻止这一场婚礼。
柳杨问尉迟雪:“你真的想让洛商铭娶高雅兰吗?”
尉迟雪笑了下,看着面前杯中的水含笑道:“在大月朝,有哪位王公贵胄没有正妻的?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一位正妃了。”
柳杨道:“道理上是如此,那你怎么想?你想他娶别的女人吗?”
尉迟雪道:“我如何想并不重要。”
柳杨坚定道:“不,很重要,因为我看得出来洛商铭是真心爱你的,他之前不娶别的女人,现在同样可以为你不娶高雅兰。”
尉迟雪道:“以前可能是如此,现在却不一定了。”
柳杨道:“你去问过他吗?”
尉迟雪摇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早晚都会娶一位正妃,所以是不是高小姐关系也不大。”
柳杨觉得尉迟雪的言语里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她好像对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已经没有了想要改变的愿望。
尉迟雪见柳杨没说话,笑了下道:“姐姐可能会觉得我这样很没用吧。”
柳杨摇了下头,在她的观念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大多数人也都在为让自己的人生更美好在努力。有时候可能你在某一阶段比别人成功,可这不是你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依据,因为你不是别人,假如人生可以互换的话,可能你还不如那个你看着混得不好、若你是他你可以比他更好的人。
尉迟雪道:“我的母亲是父亲的三娘子,性格软弱温和,是个极好的人。本来也是位私塾先生家里的掌上明珠,不仅会识文断字,也会写文章。只因为外公后来身体不好,诊病拿药所耗不菲,母亲那时年纪尚小,便不得不撑起整个家。”
“母亲之所以会嫁给父亲做三娘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父亲给的彩礼多。”
“母亲在生下我后,身体便不大好,父亲惧怕大娘子,所以就算大娘子不给母亲找大夫治病,也不敢多说什么,母亲便撑着不适每日里忙着我的衣食,教我读书识字。”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没有办法,我去求过父亲,求他给母亲找一位大夫,父亲没理我。我去求大娘子,被她房里的老妈妈赶了出来。当回到我们的小院子的时候,我痛恨上天对母亲太残忍,想着以后一定要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家,再也不会去。可当时的我,除了哭,除了求人,没有别的办法。”
“母亲离开后,在一次灯节上,我认识了易田卿,我们是一见钟情,也曾海誓山盟。可当他跟家里说要娶我的时候,易家却认为我一个庶女的身份配不上他们最疼爱的小公子。恰好,这件事被大娘子的女儿,就是我的姐姐知道了,跑去跟她母亲说想要嫁给易田卿。”
听到这里,柳杨觉得,尉迟雪这前半生真是太累了。
尉迟雪接着道:“大娘子也是看中了易家家世,便去为自己女儿周旋,还将我关在房中不许出去跟易田卿见面。可易田卿也不同意娶大娘子的女儿。”
“后来,大娘子和她的女儿想了一个办法,也跟易田卿的爹娘商量好了,假意答应易田卿娶我,等到成亲的时候,上轿的换成我姐姐就行。”
“我姐姐再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不说我能不能嫁给易田卿,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受人蒙骗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所以就想办法告诉他这个消息。”
“可最终消息没能传出去,还被大娘子和姐姐发现了,便干脆跟父亲说了,将我送去了福王府。”
“后来我听说,易田卿在牵新娘下轿的时候发现了新娘子不是我,立即掀了姐姐的盖头质问我在哪里。”
“洛商铭很好,他是真的喜欢我。大娘子用香将我迷晕连夜送到福王府,可洛商铭在床前守了我一夜没有动我半分。我醒来后,虽然很清楚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但也知道这辈子跟易田卿是有缘无分了——就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我在乎别人怎么说他。”
“我在福王府便暂时住下了,易田卿来找过我,为此还不怕得罪洛商铭。洛商铭完全尊重我的意见,开始我不愿见他,两个伤情的人就算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造化弄人,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他却不肯放弃,屡次来,我醒悟过来,不见也是不行的,说清楚了对我和他都好。”
“易田卿最终还是被我说服了,答应从此各不相扰。在福王府住了一年多后,我嫁给我洛商铭,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因我是庶女看轻我,给了我娶侧妃该有的所有荣耀,甚至坚持让我从正门进府。”
“在外人眼里,我遇到了两个非常好的男子,他们是很多王都贵女都想嫁的人,却偏偏喜欢上我这一点不耀眼,像灰尘一样的女子。可于我来说,我宁愿他们谁都不曾遇见我,不会因为我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我如今日一般,一个一直不娶,一个就只守着不会给他任何助力的没什么能耐的小女人。”
柳杨心里很难受,她不是尉迟雪,所以不能说在她的叙述里能与她感同身受。可她真的是心疼这个从小被迫成长、被生活伤害了很多次却仍保持一颗善良的心的女孩子。
柳杨道:“我知道了,你现在不敢再有期待,因为受过的伤告诉你,期待越高可能伤得越深。没有期待,可能生活中还会有一点小幸运。”
尉迟雪道:“姐姐豁达,多谢姐姐听我说这么多。”
柳杨道:“雪儿,生活中固然很多不容易,可那些我们不能改变的称之为命,那就算了,可如果是能够改变的,就不要让那些你不喜欢的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从福王府出来,柳杨立即叫车夫赶车去了王宫。到了王宫门口,从马车上跳下来,还不等守门的王宫护卫询问,清叶便拿出了路夜白出入王宫的令牌。护卫们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出入宫门的令牌自然识得,于是,柳杨顺顺利利的进了宫。
来时的马车上,柳杨还有点遗憾今天在福王府没见到赵嬷嬷,否则现在皇贵妃一定知道她肯定会找上门。知道她要来却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却又没合适的理由拦住她......一想到这些,柳杨就很高兴。
柳杨没有最先去安乐宫,而是先去了勤政殿门口,请门外的小太监去通报一声。随后魏总管出来,见是她微微有些吃惊,道:“姑娘怎会来此处?”
柳杨道:“求见王上,有些事想要告知王上。”
魏总管道:“姑娘稍等,王上正批阅奏章,待王上闲了,再请姑娘进去。”
柳杨含笑道:“多谢魏总管。”
柳杨和清叶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魏总管才出来叫她进去。柳杨叮嘱清叶在外稍等,便跟着魏总管进门了。
宣武帝端坐在龙椅上,神态严肃却见疲累。柳杨恭敬叩了头,宣武帝道:“你不是出宫去了吗?且当日敬王来找寡人说情时还说再不会带你进宫来了,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柳杨在咬文嚼字这些方面还是有些自己的小技巧的,闻言笑道:“王上说的是,敬王殿下确实没带民女回来,是民女自己回来的。”
宣武帝忍不住笑道:“伶牙俐齿。”而后道,“既然回来,还专门来找寡人,是有什么话要跟寡人说吗?”
柳杨道:“王上英明。民女其实也想出了宫便不回来了,可却不得不回来。”
宣武帝眯了下眼睛道:“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