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寒蟾宫门口,就能感到宫里阴森森的,没有什么人气。如果放在平时,柳杨肯定不会多此一举,但既然她下定决心要查清当年的真相,那么所有可疑的地方她都要去亲自看一看。
墨菊心细,见主子执意要进去,便走在前面,将门口垂下来的蛛网撩到一边,还不时叮嘱柳杨小心。秋月跟在她们身后,默默地看路。
柳杨提着嗓子,强装镇定走近这座冷宫。冷宫的样子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阴森恐怖,也是宫里的建筑的样子,只是比起其他宫来说,破败许多,也冷清许多。
柳杨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便问墨菊:“这里真的住人吗?”
墨菊点头:“先王的妃嫔或者遭王上厌弃的妃嫔都在这里,奴婢听说这里住着十几个人呢。”
柳杨示意四周:“连人影都没有。”
墨菊总觉得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的话不妥,便再次劝柳杨:“夫人,咱们还是快走吧,奴婢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柳杨这个时候也害怕得很,但鼓起勇气,努力不害怕,含笑问墨菊:“你怕什么?大白天的,还怕见到鬼不成?”
墨菊听她这么一说,吓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往柳杨身边靠,搓着手臂道:“夫人,您可别吓奴婢,奴婢最怕鬼了。”
柳杨好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她们。
柳杨沉默片刻,抬头望了一下天,然后抬脚往里走,边走边道:“走,进去看看。”
墨菊拦都拦不住,她一百个不想柳杨再往里走,因为这里的人听说大多精神都不太正常,这万一伤到主子了,她得懊悔死。无计可施下,墨菊忍不住就想说几句一起来的秋月——怎么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不知道劝着点主子呢?
可秋月在发呆,连墨菊在看她都没有发现,何况是求助的眼神呢?
墨菊在柳杨走出几步后,赶紧碰了碰秋月,小声提醒她:“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
秋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快步追过去。
墨菊觉得秋月好像有什么心事,平时这姑娘都是大大咧咧,眼神都是清澈见底的,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再往前三面都是房子,柳杨犹豫着不知道先进哪个门,最终选择了正前方她觉得给她带来最强烈感觉的方向。
三人到门口后,墨菊看了看柳杨,做最后的努力:“夫人,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回吧。”
柳杨摇头:“我总觉得需要进去看一看。”
墨菊与秋月相视一眼,柳杨已经率先向正门走去。
站在紧闭的正门门口,只有宫墙内外知了声不断,柳杨抬手用力在门缝间推了一下,但紧闭的两扇门纹丝未动。
寂静的院内好像有萧瑟的夏风吹过,柳杨蹦起的脸微微有些垮塌——还真是有些尴尬啊。
秋月上前,对着从里面栓起来的两扇门道:“我家夫人前来看望,还请各位贵人将门打开。”
她说完后仍旧没有动静,但秋月似乎并不在意,原话又喊了一遍,这次,柳杨听到房中的动静了,窸窸窣窣,像很多脚步轻轻地聚合到一块。
秋月待要再喊第三次,柳杨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三人便站在门前等。
夏日的太阳,就算这个四五点钟也热的很,柳杨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想着里面的人要是商量半个小时,那她可能会先热晕过去。
所幸,约五六分钟后,两扇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灰突突的宫装披头散发、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开了一个人空隙的门内,警惕的看着柳杨道:“不知这位夫人来自何处?”
柳杨含笑道:“三王子洛商镛的夫人,来自长安宫。”
女人有一瞬间的怔楞,而后脸上的肌肉有微微抽搐,最后她竭力将这些情绪都掩藏下去,这才对柳杨平静道:“冷宫不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地方,夫人还请回吧。”
柳杨离得很近,看得清楚赶紧道:“还未入内,便赶我们走,这就是寒蟾宫的待客之道吗?”
女人惨然一笑道:“夫人言重了,这里关着的都是有罪之人,来者都是能轻易致我们死罪的贵人,担不起‘待客不周’这样的罪名。”
柳杨还没遇到过如此不留情面的女人,既然如此,那她应该换种方式。于是将手负在身后,仰头道:“既然你称我为贵人,那么请你让开,我要进去。”
女人没有让开,对上柳杨的眼睛,没有半分畏惧:“冷宫乃是不祥之地,夫人虽身份尊贵,但这里的也都是王上谕旨关在这里的人,所以夫人要想进门,请拿来王上谕旨。”
真是油盐不进啊,而且真是厉害,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柳杨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说了,王上的谕旨我是请不来的,这门也就不进了,不过娘娘的名讳可否告知呢?”
女人摇头道:“罪人姓名不足挂齿,不值得夫人知道,多谢夫人海涵,夫人请回。”
说完,立即关上了门。
柳杨明明白白被拒之门外。
墨菊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夫人......”
这王宫之中,莫说有身份地位的了,就连宫女宦官也常不把冷宫的人放在眼里,可就是这样在王宫中地位最低下的冷宫之人竟然两次三番将柳杨拒之门外,而且言语中绵中藏针,一般人肯定都会生气。
但令墨菊没想到的是,夫人“哼哼”一笑,转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对她和秋月道:“走。”
一直走到寒蟾宫外,墨菊不太放心的劝道:“夫人,您莫要放在心上,寒蟾宫里的大多以前也是身份不低的后宫之人,长年被关在这冷情的冷宫,脾气古怪也是有的,请夫人莫要生气。”
柳杨边走边笑道:“我没有生气啊。墨菊,你认识那个人吗?”
墨菊低头道:“她原是王上的贤妃,奴婢进宫时,贤妃娘娘虽说不像现在的贵妃娘娘这般荣宠,但除去王后娘娘,也是最受王上宠爱的娘娘,就连现在的贵妃娘娘见了也要行礼。”
“那她为什么获罪?”
墨菊摇头道:“奴婢不知,王后娘娘病重时,因为贤妃娘娘常去探望,不知怎的,后来与王上在自己宫里与王上发生争执。宫里许多人传说是贤妃娘娘为了王后娘娘与王上大吵。”
“后来,王上几乎不去探望王后娘娘,贤妃娘娘也日渐受到王上的冷落,反倒是贵妃娘娘开始受到宠幸。王后娘娘离世后,不到一年,贤妃娘娘突然被打入冷宫,到现在十几年了。”
柳杨疑惑道:“当时的圣旨上是怎么说的?”
“是魏总管亲自去贤妃娘娘的贤德宫传的圣旨,说是贤妃娘娘无视宫规,目无君上,张狂跋扈,立即下入冷宫。”
柳杨摇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宣武帝在对自己老婆下手的时候还真是半点不留情面啊。不过,从圣旨里也能看得出来,这位贤妃是真的将宣武帝惹恼了,连“目无君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宣武帝当时有多生气。不过,这位贤妃也真是个厉害人,能将一国之君气的非要将她治罪不可。
柳杨倒是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令当时身份证尊贵的贤妃被下入冷宫呢?
成妃的荣德宫宫门已经看得到了,柳杨用衣袖擦擦汗,攒起精神,对墨菊道:“走,去见识见识这位新晋荣升的成妃娘娘。”
柳杨现在反倒不到确定宣武帝物色的对付皇贵妃的后宫之人是不是成妃了,因为她见过成妃的那一次,觉得这位娘娘虽说不是笨人,但有些锋芒显露了,这样最容易遭来皇贵妃的针对打压。如果这是成妃的计策,想要很快让王宫之中的人知道她重新获得圣恩,这无疑是条捷径,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那柳杨觉得不是宣武帝眼神不好,就是他太看轻皇贵妃。
宫女一听是长安宫来的人,赶紧去里面通报去了,柳杨领着墨菊秋月站在外面等。柳杨忽然觉得秋月好像今天没怎么说话,便转向她打量她的神色,只见秋月神色严肃,眉心微微蹙在一起,看起来神色不太好。
柳杨担心道:“秋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秋月猛然反应过来柳杨是在跟她说话,赶紧道:“没有,奴婢没有身子不舒服。”
柳杨看着秋月,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但秋月却躲避她的眼神,低着头也能看出她眼神四处躲闪。柳杨最终没有追问,而是道:“天气热,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早点说,不然中暑的话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墨菊和秋月一起答“是”。
进去通报的宫女很快回来,请柳杨她们进去。
墨菊和秋月跟在柳杨后面两步处,墨菊悄悄拉一下秋月的手臂,低声道:“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是走神?”
秋月笑了下,道:“可能是天太热了,姐姐我没事。”
墨菊点了下头:“要是不舒服就跟夫人说,如果没有不舒服,就打起精神,不要再让夫人为你烦心了。”
柳杨其实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因为就那么两步远,而且她听力还可以。听后心中忍不住无奈,生在王宫,还真是不容易啊。
柳杨正正经经跟成妃见了礼,成妃似乎也很高兴她能来她这宫里,热情的叫宫女上茶上点心。
柳杨落座后,看一圈这宫里的人,发现除了跟在成妃身后的像是跟了她不少年的那个宫女年纪大一些外,其他都是跟墨菊秋月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成妃也不问柳杨为什么突然来她这宫里,而开始闲话家常,问她在这宫里住的惯不惯,平日里都做什么,如果闲的话可以经常来荣德宫玩。
柳杨一一答了,然后状似疑惑道:“娘娘这宫里人还真不少啊,不像长安宫,没几个人,上回我想将宫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还是找贵妃娘娘借的安乐宫的人呢?”
成妃微微一笑道:“若柳姑娘不嫌弃,只要有用得着本宫这宫里的人,尽管去用。”
柳杨摇头笑道:“怎么敢劳动娘娘大驾呢?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成妃笑道:“贵妃娘娘吩咐,柳姑娘是贵客,本宫是绝不敢怠慢的。本宫说的是真心话,若是柳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杨忙道:“那就先多谢娘娘的好意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担心下回想打扫长安宫时人手不够呢?魏总管就给了那么几个人,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贵妃娘娘,既然娘娘您说了这话,我可真就当真了,下回就找娘娘来借人。”
成妃笑着点头:“想用几个你尽管说。”
柳杨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两人正说话,成妃的儿子八王子出来了,先是看看柳杨,没敢说话,成妃便有些责备道:“邛儿,这位是柳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
路夜白的八弟,洛商邛这才跟柳杨行礼,小声道:“柳姑娘好。”
柳杨也起身给他回礼:“见过八王子。”
成妃并没有对她这一回礼作何评价,而是笑着对她的儿子道:“怎么出来了?叫你写的字都写完了?”
柳杨自己坐下。
洛商邛点头:“都写完了,请母妃查阅。”
成妃抚了抚他的头道:“母妃这里有客人呢,等会儿去看。”
柳杨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立即起身道:“娘娘去看八王子的字吧,我就先告退了。”
成妃挽留道:“那倒不急,柳姑娘难得来一回,怎么不多留会儿?”
柳杨笑道:“娘娘热情好客,我改日再来。”
从荣德宫出来,柳杨跟墨菊秋月直接回长安宫。而荣德宫里,看着离开的主仆三人,跟在成妃身后的年纪大的宫女冷哼一声道:“如今娘娘位份高了,连这位贵客都来奉承娘娘了。”
成妃看着没怎么听明白这话,一脸懵懂的洛商邛道:“这宫里的人啊,是这世上最会见风使舵的,贵客不也是人吗?何况所谓的‘贵客’也不过是王上对敬王的安抚罢了。今日高丞相的孙女进宫了吗?”
“没有,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位高小姐近日闭门在家念书,甚少出门。”
成妃冷哼一声:“贵妃想让福王娶高小姐为正妃,拉拢高丞相的势力,这事以前可能还会水到渠成,可现今三王子回来了,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高丞相那样的人是不会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位王子的身上的。”
“娘娘的意思是?”
“咱们的敬王殿下不也没有正妃吗?”
柳杨回到长安宫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寝殿,她跟墨菊说要静一静,没什么事不要打扰她。
路夜白回来的时候,寝殿的门还在紧闭着,听墨菊说了柳杨的吩咐,忍不住笑,然后推开门悄无声息进去,就看到柳杨在床上睡着了——这还真需要静一静。
已经是傍晚了,路夜白担心柳杨白日里睡得太多晚上睡不着,便叫她:“杨扬,起床了,该吃饭了。”
柳杨正做梦,不太情愿的掀起重重的眼皮,含糊道:“吃什么?”
还真是吃的最重要啊。路夜白忍不住笑:“你想吃什么?”
柳杨吐出一个字:“肉。”
路夜白道:“那要先起来啊。”
柳杨沉沉的眼皮终于睁开了,见路夜白坐在床边,自己往上挪了挪,头靠在他腿边,眯着眼睛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夜白捋着她额前的发丝道:“刚回来,晚饭快上来了,起来吃点东西。”
柳杨好一阵没说话,瞌睡都没有后才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吃完饭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路夜白道:“好啊。”
柳杨抬眼看他:“不问去哪就答应,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路夜白捏捏她的鼻子道:“就算要把我卖了,你肯定也会卖个好价钱。”
柳杨捉住他的手亲了下:“真聪明。”
夏日天长,晚饭后天还很亮,柳杨没再提去哪,路夜白也不问,两人便一起去书房打发时间。
进了门,柳杨摆手叫路夜白去看书,然后自己贴着墙站着:“我得贴墙站一会儿,促进消化。”
路夜白笑道:“这是什么新奇的办法?”
柳杨目不斜视,使脚跟屁股和脑袋都贴着墙壁,全身都在用力:“这是我们那里的办法,你要不也来试试?”
路夜白摇摇头:“我去看书。”
柳杨坚持了十分钟觉得太累了,便爬到了软榻上休息。
路夜白在书案前看到了,便道:“饭后不久便躺着对消化不好。”
柳杨摆摆手道:“刚才我已经消化完了,得歇一会儿。”
路夜白好笑:“不怕长肉了?”
柳杨纠结着不想起来:“怕长肉,明晚就不吃饭了。”
路夜白放下书,过去将人抱起来。
柳杨揽住他的脖子,疑惑道:“干嘛?”
路夜白道:“你靠着我站一刻钟再躺着。”
柳杨美滋滋的,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笑道:“多谢多谢。”
“明晚不许不吃饭。”
柳杨有点发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