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夜白忽然道:“今晚我们就住这里。”
柳杨听他这么说,竟然开始紧张起来,就像中学时被有好感的男同学无意间点名一样。
在如此紧张的情绪下,柳杨想尽快离开这间房,所以拉着路夜白往外走:“还有什么地方?你都带我去看看。”
与路夜白房间隔壁是他专门的书房,里面还有很多他曾经读过的书,大多是儒家经典、治世之道、前朝皇帝列传。柳杨意外还发现了一本启蒙读本,里面左边是图画,右边是很有童趣的简单几句对图画的释义,都是很清秀的小篆。
路夜白见柳杨看得认真,凑过去一看,往日与王后在一起时的一幕幕慢慢浮现在脑海中。他的启蒙不是像别的王子那样由大月朝最好的儒士来教,而是母后亲自教他。母后教他的第一课不是《论语》这些经典之作,而是她亲自制作的这本小故事书。
柳杨发现这本图画书上的故事也很是童趣,她相信不仅孩子会喜欢,就连她看着也很喜欢。扭头发现路夜白就在身后也在看她手里的东西,便问他:“这是哪来的?”
路夜白接过她手里的图书,低低道:“这是母后为我做的。”
柳杨觉得这位王后娘娘真是位伟大的母亲,图书上的故事从她翻看的这几个来看,应该都是教人做人立德的道理,很显然,在这位王后娘娘看来,做人最重要的不是取得多大的成功,拥有多么渊博的学识,而首要的是先做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有德之人。
柳杨看路夜白要将图书放回去,赶紧拦住他拿过来:“这个就送给我吧,当是母后送给我这个儿媳的见面礼了,将来我们有了孩子特别有用。”
路夜白见她十分珍惜的拿在手中,正看反看,喜爱之情毋庸多说,心中随之也满满当当——还有什么比你所珍爱的东西你心爱之人也是如此珍爱更让人喜悦呢?
书房相邻的这一间是主殿,平日里没什么重大节日,王后娘娘便在此处简单的接受宫妃和朝廷命妇的朝拜。
再往前是王后娘娘曾经的寝宫,这里的摆设与这整座宫殿的模式都很相似,简单朴素,除了要用到的东西,没有多余的过于华丽的陈设。
路夜白在这间房静静地站了许久,柳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陪着他,握住他的手,就算不能与他一起走进那段对路夜白来说人生中最温暖重要的时刻,也想让他知道,她一直在。
最后一间寝殿与路夜白的恰好相对,这间摆设虽简单,但色调活泼了些。一进门,柳杨竟然还看到了一只可爱的老虎布娃娃,爱不释手。
“这里不会也是你住过的地方吧?”
路夜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柳杨疑惑的抬头,这才发现他神色黯然,不禁担心的放下手中的布娃娃。
路夜白对着那只眯着眼冲他笑的老虎娃娃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这间寝宫是母后给我当时还未出生的妹妹准备的,母后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女孩喜欢的模样布置的。”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柳杨没有问,因为如果还有这个孩子的话,路夜白一定不会不愿回王宫,王后娘娘也不会在死后孤零零的一人葬在郊外。
路夜白道:“那个孩子后来因为一个意外没能来到这个世上,母后伤心病重,我记忆里之后她似乎从没再好过。”
总是缠绵病榻,但经常会撑着身体陪他玩。就算精神不济,也会想要他在身边,时时看着他。
柳杨道:“现在母后一定与她喜爱的女儿在一起了。”
路夜白笑了下,虽说明知这是安慰的话,可心中却觉得很暖融融的。
整座宫殿不大,柳杨走一圈下来,却还是流了汗,所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早上稍稍化的一点淡妆也被抹汗水时抹掉不少。所以回房后,柳杨干脆趁着凉水一把洗掉。这古代的妆容就是好,什么都是植物的,不用卸妆,不用洗面脸,只用清水就能洗得干净。
路夜白在一旁笑她。刚他们回来吩咐宫女送上来一盆水,他想洗洗手。没想到他洗了手柳杨却一点不嫌弃,就着拿水,胡乱的洗洗脸。
路夜白拿着巾帕在一旁等着,待柳杨洗好,闭着眼睛要巾帕擦脸时,他将她转转身,面对着他,帮她擦脸。
送水的宫女原本低眉顺眼,什么都不敢多看,但眼角余光注意到路夜白的动作,不仅光明正大的看了,而且眼睛瞪大了看。
路夜白将柳杨脸上的水珠拭净,然后将手中的巾帕掷在水盆里,眉眼不动的淡淡道:“下去吧。”
现在快到了午饭时间,柳杨此时很想连饭都不吃了,直接睡个午觉,但这里不比栖霞山庄,所以她还是小心一点好,便支着头与路夜白玩五子棋。
这次的五子棋更简单,连棋子都不要,棋盘什么的都是在她找来的一张宣纸上现画。
设备简陋,但两人玩的很高兴,柳杨的胜负心虽说没那么大,但也不想从头输到尾,所以打起精神想要赢几次,就这么玩着竟然不困了。当宫女来叫吃饭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
按照之前路夜白的吩咐,宫人将饭菜摆在了主殿。两人走几步就到了,可柳杨实在嫌外面的太阳太大太晒得慌,就一路小跑跑过去。这古代的房子还是很不错的,不但高而且房顶是瓦,所以外面虽然热得很,但里面还可以。
柳杨笑嘻嘻的在门口等信步走进来的路夜白,路夜白看到她笑的傻乎乎的,忍不住也笑了:“傻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坐?”
柳杨眼睛示意在一旁站着的等着伺候他们吃饭的宫女们:“我哪敢啊。”
路夜白便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宫女们行了个礼,齐齐应是,然后小碎步退出去。
柳杨看着她们一连串的动作,对路夜白道:“比着她们,我可真是太不大家闺秀了。”
路夜白道:“与她们比做什么?”
柳杨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说说。可没想到,下午她真见识了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的。
午饭后,魏总管亲自前来传话,说王上召见三王子,这次说的很清楚,没提到柳杨半点。柳杨想着,就算王上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但也总不会在路夜白不在的时候毒杀了她,所以便叫路夜白自己去。
路夜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柳杨却不大在意:“我就在这里等你,王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说我是那忍气吞声的人吗?”
路夜白犹豫了下,临走前低声道:“清丰他们就在附近,只要你觉得有任何危险,就喊人。”
柳杨没想到王上竟对路夜白如此忍让,还让影暗卫出现在宫里。
路夜白走后,柳杨便去了路夜白那张大床,真的是好大一张床,她在上面打滚都掉不下来。
陌生的地方柳杨一时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却有宫女站在门外禀报:“夫人,贵妃娘娘差人来请夫人去宫中说话。”
开始柳杨还以为是梦里面听到人说话,所以没应声,再一次听到,意识清明了些,知道是宫女在外面说话。很不想起来,没睡着头有点疼,但既然是皇贵妃有请,她还是得去的。
对外面说了句:“这就出来。”揉揉脑袋,一个深呼吸从床上下来。
再次梳洗后,柳杨觉得自己准备好去皇贵妃的安乐宫了,出门的时候,却有一个宫女跟着她,仔细一看,是上午送水的那个宫女。
柳杨疑惑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宫女道:“奴婢伺候夫人。”
柳杨想了想,好像是应该这样,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古代女子不管去哪里,闺中还是已为人妇,身边都带着一两个丫鬟,柳杨曾经以为,这些丫鬟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帮主子去掌别人的嘴。
柳杨虽说不用给自己打一个女打手,但想了下还是带一个好,不是她小人,而是皇贵妃的第一太明显,万一有什么事还能有一个人去报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叫清丰他们出来。
柳杨问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温顺答道:“奴婢墨菊。”
柳杨点头:“那墨菊,就多谢你了。”
墨菊忙道:“奴婢惶恐。”
柳杨道:“你不要害怕,我没别的意思。”看墨菊诚惶诚恐的模样,柳杨也不再多说什么,“好了,走吧。”
到皇贵妃的安乐宫后,墨菊上前请宫里的宫女去通报,那宫女看了一眼她们,没什么表情道:“稍等。”
这个稍等时间可真够长的,柳杨估摸着得有二十多分钟,而安乐公里皇贵妃的寝殿前又没有一棵树,一点凉荫,所以即使是站在房檐下也觉得像抱着一团火——夏日两点左右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就在柳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的时候,墨菊凑近她道:“夫人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柳杨被热的实在不喜欢这个词,便蹙着眉点点头,话都懒得说。
但墨菊没有骗人,她来回没用十分钟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丝绸扇,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将手中的扇子给柳杨扇风:“奴婢帮夫人扇扇风。”
柳杨没想到她竟然是回去给她拿扇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墨菊手中接过扇子,侧了侧身,挥着扇子道:“我俩一起扇。”
墨菊忙退后一步,惶恐的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柳杨拉她起来:“只是一起扇扇,没有要打你罚你,快起来。”
墨菊这才起身,柳杨拉她起来时握住她的手臂没动,并且对墨菊道:“你不热吗?别动,我帮你扇也没什么。”
墨菊从来没遇到像是柳杨这样的主子,吓得一动不敢动。柳杨扇了一阵,右手有点酸,就转转身,换到左手。墨菊赶紧道:“奴婢帮夫人打扇吧。”
柳杨道:“我再扇一会儿你扇,看样子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轮流扇,好歹凉快一点。”
墨菊没敢再说什么。
这次过了不到两分钟,墨菊像是抢一般,从柳杨手中拿过扇子:“该奴婢给夫人扇了。”
柳杨笑道:“行吧,那辛苦你了。”
墨菊眼睛亮晶晶道:“奴婢一点也不辛苦。”
又等了一会儿,之前去里面通报的宫女出来,不冷不热道:“娘娘有贵客,还请两位再等一等。”
柳杨很想问一问这个宫女,皇贵妃在里面招待客人,她是去旁听了吗?但最后还是算了,在这王宫中,她与路夜白完全是外人,这宫女明显是狗仗人势,至于这到底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她还是别给路夜白找那么多麻烦了。
这一等等了快一个时辰,柳杨觉得自己里面的中衣都湿透了——大月朝的女子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竟然还要穿好几层,才有人来叫她们进去,而且竟然是雪儿。
雪儿对柳杨道:“柳姑娘,母妃请你进来。”
柳杨听得懂话中的意思,便对墨菊道:“你到里面等我。”
之前进去的传话的宫女在一边道:“墨菊还是与奴婢在外面等吧。”
柳杨盯着她,似笑非笑道:“这位......是要替我教训我的宫女吗?”
雪儿冷了脸色,对那宫女道:“休得无礼,柳姑娘是母妃的客人,怎容你出言忤逆?还不快给柳姑娘赔罪?”
那宫女应该是平时跋扈惯了,竟然一脸不服气的站着不动。雪儿却也不怕她:“难道要我告诉母妃亲自来发你吗?”
那宫女这才显出一点害怕之色,不情不愿的对柳杨道:“请柳姑娘恕罪,是奴婢的错。”
人家如此狗眼看人低,柳杨也没道理给她留颜面,便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宫女没想到柳杨竟然会戏弄她,下意识的就要犟嘴,却被雪儿的一个眼神吓回去,抬高了声音道:“是奴婢的错,请柳姑娘恕罪!”
柳杨道:“这次还算可以,行吧,恕你无罪。”
雪儿笑道:“柳姑娘大人有大量,请随我来吧,母妃在等着了。”
柳杨安排好墨菊,这才跟着雪儿去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