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会因为相貌而忽略很多问题。
比如赵云婉自己,她如今不过十六岁,行事再稳妥,再沉静,这副稚嫩俏丽的容颜,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真正的本事。
相貌对于她而言,有利有弊,既能迷惑对方降低戒心,也会让别人产生不信任感。
不过赵云婉并不担心这个,现如今她的手腕和心智,早已挣脱年龄的限制。
大家看到的只会是她的雷厉风行和果敢,看到她遇事沉着冷静、睿智豁达的一面。
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形象塑造得更加高大,让人望而生畏。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便是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冬。
杨采莲亲手做了两床棉被,和两套可供换洗的棉袄,想要送去书院。
可是路途遥远,又下了这么久的雪,天寒地冻的,实在行走不便。
于是,杨采莲便过来缠着赵云婉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云婉最近很忙,章柳氏恢复授课了,章掌柜也恢复了,目前已经回到布庄打理生意。
她既要负责整理所有的生意,还要抽出时间来上课,又要考虑花店开张的事情。
可是临近年末,田地里的活计没有了,庄上的事情却不少。
这一年以来田产铺子的收支和各方面的详情,都需要整理出来,做个总结。
再者,各处田产明年的种植物分配,也需要她拿出一个章程来。
点翠、扶余和虚谷都已经种植完毕,已经搭棚了。
像牡丹和芍药这些不耐寒的珍稀花种,都需要好生护理。
一想到这些,赵云婉又蹙着眉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女儿啊,你看,咱们都很久没见辰儿了,难道你不想辰儿吗?”
杨采莲想要极力说服她,毕竟她对辰儿的关心和疼爱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是她都说了这么久了,赵云婉始终盯着手里的公文,无动于衷。
杨采莲忽地有些恼怒起来,嗔怪地哼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现在天气这么冷,你难道想让辰儿冻坏么?”
赵云婉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的疲惫:“娘,早在下雪之前,我就已经派人给辰儿送了新的棉被和衣服鞋子。”
“而且还送了些银两过去,嘱咐那里的舍管好生照料,他并不曾短缺什么。”
“您若是真的想见他,索性再忍耐几日,等他休沐回来再好好叙话。”
杨采莲顿时不悦地站起身来,恨恨地扔开怀里的汤婆子,嘟嘟囔囔地转身离去。
见状,赵云婉觉得头越发疼了几分,捏了捏额角,眉尖紧蹙,满是烦躁之色。
她还是太稚嫩了些!
如今《徐家庄》的产业越来越大,刚开始还面前能够支撑,现在却觉得有些吃力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杨采莲又来闹她。
她实在没心思去应对这些了!
只是她也很清楚,杨采莲势必不会就此断了心思,她只会犟着脾气自己想办法去。
所以,杨采莲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叫来了春云,让她悄悄跟上。
一旦发现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并派人准备马车,让史方送杨采莲去青山书院。
果然不出她所料,杨采莲才刚回了家,就招呼平儿收拾行礼。
原以为赵云婉会毫不犹豫送她去青山书院,不料她如今倒是有几分大少奶奶的架子了,一味只顾着打理生意。
杨采莲一边因失落而感叹着,一边又觉得骄傲。
那是她的女儿,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现在有了当家太太的气派,她本该高兴才是。
可是她却忽然觉得,这样真的就是好事了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味埋头苦干,连与亲人见面的时间都失去了。
而后杨采莲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那个美丽的牢笼里。
终其一生,她的女儿,都只能在那个桎梏里纠缠一生。
杨采莲的怒意忽然就这么消退了,本来就是她小题大做,非要在女儿最忙的当口去烦她。
可是她还是想去看看儿子,身为母亲,她会担心自己在外远行的孩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
这无关赵云婉有没有打点,只是身为一个母亲最基本的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最是人之常情不过。
所以,杨采莲还是去了,不过,她亲自去请《徐家庄》的侍卫护送她一道去的。
春云把事情经过通报给赵云婉的时候,她当场就愣住了。
原以为杨采莲还要闹上一会儿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消了气,虽说目的不变。
赵云婉勾唇浅笑,垂首继续奋笔疾书。
春云不解地看着她,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水,捏着墨条继续研磨。
“少奶奶不担心?”
赵云婉笑了笑:“不担心,娘亲懂得分寸,史方送她去就是了,派人好生照料。”
春云矮了矮身:“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着,便退了出去,让人传春香过来伺候。
听得门外传来的动静,赵云婉不禁抬眸暗忖。
她倒是好些时候没见春香了,也不知她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赵云婉向来不喜欢苛待自己的奴仆,特别是跟自己很亲近的奴仆,所以春香春云她们四大丫鬟,她也从来不拘着。
春兰最为稳重,有谋略,却太过小心,所以她让春兰去管庄上所有的小丫鬟,俨然已是《徐家庄》的管家。
张嬷嬷毕竟思想更为保守,太多规矩束缚,反而让赵云婉觉得束手束脚。
这也是她一直把张嬷嬷放到管理内院杂务的原因。
若正算起来的话,现在春兰的职权,已经超过张嬷嬷了。
而春兰和春香,一直近身伺候着赵云婉,少有分派她们其他的任务。
对于这几个丫鬟,赵云婉一向采取放养的方式。
正想着,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争吵,似乎还夹杂着啜泣声。
这是谁在吵架?还哭了?
赵云婉不禁竖起耳朵细听,却又什么也没听到了。
门扉轻叩,春香端着一杯茶进来,放到离赵云婉左手边不远的地方。
既不会妨碍到她的工作,又伸手可及。
赵云婉不经意地抬眸瞄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眶和鼻尖都发红,脸色有些发白。
这是怎么了?
赵云婉瞄了她几眼,见她嘴唇微微抖动,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禁失笑:“说吧,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本来还没什么,听赵云婉这样说,春香“哇”的一下就咧嘴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