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婉得了信,在阮嬷嬷的帮助下,细心打扮起来。
一袭淡绿罗裙,外罩月白广袖纱衣,上头绣着清雅的玉兰,瞧着分外雅致。
现在天气热起来了,即将进入三伏天,赵云婉素来怕热,平日里都是穿着透气的麻衣,这会儿突然穿上滑不溜秋的纱衣,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时不时探手去扒拉。
春云慌忙帮她扯平了身后的衣角,凑在她耳边轻声嘀咕:“少奶奶,时不时昨夜没得安寝,这会儿困倦了?”
赵云婉朝后讪笑了一下,默然不语。
也不知怎的,她今早起来就眼皮直跳,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也不知今日老太君找她过去是要做什么。
前些日子才刚免了晨昏定省呢,她才缓过神来,这会儿又恢复了“规矩”?
看来她真的不能太实诚了,长辈们所说的“体谅”,也不过是建立在后辈“懂事儿”的前提下而已。
赵云婉沉沉一叹,提着裙角跨过月门,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园中欣赏睡莲的大夫人和二房的惠姨娘。
惠姨娘正是大姑娘的生母,原本姨娘是不予出院的,不过二夫人性子怯懦不讨喜,老太君素来不惯召见她。倒是这个惠姨娘,颇有手段,多年来把控二房,吃穿用度皆与正房无异。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大姑娘的推波助澜!
不过,大夫人素来争强好胜,自诩名门出身,从不把那些卑贱的姨娘偏房看在眼里,今日怎的和她最看不上眼的惠姨娘站在一处?且看那气氛颇好的样子,倒真像是感情甚笃。
赵云婉暗自哂笑,扎眼就换成了和熙的微笑,上前盈盈一拜:“母亲安好。”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淡淡应了一声。惠姨娘直接装作没看见,捂着嘴嘻嘻笑起来,继续跟大夫人说笑。
赵云婉也不在意,矮了身就错身而过,进了《送云居》。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
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倒是比外面的虚情假意来的真切。
那笑声仿佛充满了感染力,让赵云婉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大少奶奶来啦!”
引路的小丫鬟笑着进去通报,笑声渐止,赵云婉垂眉低眼地上前,给老太君行了个正正经经的礼,掷地有声:“孙媳云婉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安康。”
“快起来!”老太君笑盈盈地冲她招了招手。
赵云婉抬眼看去,见老太君身旁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贵妇人,年纪倒是不大,却仿佛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未免让对方觉得失礼,赵云婉也没敢细看,只乖巧地走过去矮了矮身:“妾身有礼了,不知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那贵妇人满头金色簪翠,通身的气派,比之大夫人还要贵气几分,赵云婉倒是一时想不起谁了。
“这是你小姑母,当今宣王妃。”老太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骄傲。
赵云婉初时还愣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宣王妃意味着什么,慌忙拜倒在地,神情拘谨,“民妇失礼了,让王妃娘娘见笑!还请王妃娘娘责罚!”
老太君顿时笑了起来,冲宣王妃解释:“这孩子才刚回府没几日,没见过你,怕是要被你的威仪给吓着了。”
宣王妃笑着点头:“女儿省得!知道您心疼孙媳,女儿哪敢吓她!”
说着又转向赵云婉,朝她抬手虚扶:“起来说话,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不知者无罪。”
闻言,赵云婉仍旧有些无措,抬头看了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民妇不敢!谢王妃娘娘。”
直到阮嬷嬷亲自过来扶了,赵云婉才起身,虽有些慌乱,却并不怯弱,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时慌了手脚。
老太君和宣王妃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妥,毕竟赵云婉是乡下来的,能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了。
遂招呼她自己在下首找个位子坐下,也不必起来伺候。
赵云婉这才定下心神,脸色恢复平静。
这位宣王妃,便是老太君膝下次女,自幼被皇后带着养在宫中,尊贵无匹。
前世也不过是因为重远,才得幸见过两回,倒是没说上话。
没想到在这一世,竟然提前见面了,而且看上去似乎并不像印象中的那么高冷。
当初她带着重远逃出护国公府,本就是想要去宣王府寻求庇护的,只是没想到,大夫人的手竟然伸得那么长,还能越过重重保护将她迫害至此!
一想起这些往事,赵云婉低垂的眉眼里便添了几许阴郁。
太老君两母女正说着话,不知怎的又想起赵云婉来了,唤她上前说话:“云婉啊,这些日子怕是闷坏了吧,过几日你姑母府上举办‘芙蕖会’。”
“你不是素喜捯饬花草么?就陪你母亲一道去吧!”
赵云婉顿时绷紧了神经,笑着应答:“是,孙媳知道了,定要借此机会好好涨见识。”
“嗯,我与你姑母还有些贴己话说,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已经与你母亲说过了,她会安排好的,去吧!”老太君交代好后,也没再理会赵云婉,兀自与宣王妃说话。
赵云婉自然不敢叨扰,告辞后就径直出了院子。
方才还在与惠姨娘赏莲的大夫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匆匆回了《清心居》,赵云婉便整个都瘫在榻上,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没想到这一世的“芙蕖会”提前了那么多,上一世参加“芙蕖会”的时候,重远都已经过继到她名下了,怎的现在重远还没来,“芙蕖会”就要来了呢?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参加那种场合!
上一世的“芙蕖会”,她被一起子自诩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围了个瓷实,什么难听话都往她身上丢。
那便也罢了,不过是在后花园偶遇到某个贵族子弟,偏偏被人攀咬上,还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外男……
为此,她还被大夫人借机抓着小辫子,狠狠修理了一顿,身受了二十杖家法!
现在想想,屁股蹲儿上还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
可是好歹那会儿有重远在,她多少能得些安慰,这下可如何是好?
偏生这个时候阿大又出门了,她要找谁说去?
春云也看出赵云婉郁郁寡欢,想开口问两句,又有些不敢,只能拉着春兰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
正巧这时院门外来了人,说是求见赵云婉,便是再不喜,赵云婉也得端出不甚欢喜的样子,让人请进来在正厅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