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在密码柜里翻腾了一阵,然后果然找到了那本有着金色图案的黑色封皮书。他把这本书拿出来,翻开看,只见里面全是一些看不懂的像是符号一样的文字,还有大量奇怪的像是图解似的内容。
“塞巴斯钦,你认不认识这种文字……”夏尔习惯性地去问塞巴斯钦,却在看到他表情的瞬间噤了声。
那是种怎样邪恶的表情啊……他狭长的双眼里透出的红宝石般的光穿透了黑暗,嘴角弯曲成了邪恶的弧度,像是闻到了鲜血味道的吸血鬼一样……满眼都是兴奋的期待。
看到这样状态的塞巴斯钦,夏尔只是略微惊讶了一瞬间,但并没有害怕得向后退缩,“塞巴斯钦,别走神儿了!你认识这种文字么?”虽然从未见过恶魔的真面目,但如果没有那样的胆魄和觉悟,他是不会成为恶魔的契约者的。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人类妄图碰触禁忌……”
据塞巴斯钦说,这本书是从异世界流传过来的,是关于炼金术的书。而爱丽丝仔细做了阅读笔记的那部分内容,正是炼金术中的禁忌——人体炼成。
塞巴斯钦简单地告诉了夏尔关于人体炼成的事情,在那个炼金术的世界里,有无数的人倾其一生研究人体炼成,却从未有一人成功过,那些研究者到最后无一例外均是被炼成阵吞噬了生命。人体炼成之所以是个禁忌,并不是因为它吞噬了太多炼金术师的生命,而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个无法实现的术。
“能够创造人类的,只有人类。”塞巴斯钦显露出了难得的严肃,正因为人类的生命不能随意被创造,所以人类的灵魂才格外的美味。
夏尔思考了良久,然后说,“可是贝利子爵……他复活了。”
“是人体炼成么……”塞巴斯钦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期待而兴奋的光芒。
难道在这个不属于炼金术世界的地方,真的有人打破了禁忌、完成了人体炼成么?真的……是很让人好奇啊。
回到宴会上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场舞。
夏尔对着爱丽丝做出了邀请的动作,然后带着她进入了中央舞池。眼前这个女孩笑得宛若一尘不染的初桃,真的会是她么?以人命为代价利用炼金术的禁忌之术复活了贝利子爵?
听塞巴斯钦说,炼金术的基本规则是等价交换,为了得到某东西就必定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而要炼取生命,与之相匹配的代价只有人的生命。
“夏尔,你在想什么?”爱丽丝突然问。
正在走神的夏尔猛然回神,然后看到了她那双清澈的碧绿眼眸里轻浅的笑,拥有这么干净眼神的人怎么可能会沾染过血腥呢?夏尔摇摇头,“没什么。”
开场舞毕,夏尔松开爱丽丝准备退到后面去休息,不料爱丽丝仍然紧紧地贴着他跟了过来。夏尔环顾了全场,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在场的只有他跟她的年龄比较相仿,所以她才会跟着他。
除了第一支舞,夏尔一直都靠在窗台上,一副很无聊的表情。爱丽丝则站在他旁边,低着头一直在喝石榴汁。良久,爱丽丝才打破了他们两个人间的沉寂。
“夏尔,你很寂寞吧?因为最重要的人都死掉了。”
听了这话后,夏尔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他盯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起三年前凡多姆海伍家的那场大火……在那场大火里,他的家人和宅院全部被烧尽了,就是为了查出当年纵火之人他才不惜以灵魂为代价与恶魔缔结契约……
被眼罩遮住的右眼开始隐隐作痛,原本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的右眼却突然燃起了熊熊火光……就在夏尔猛摇头以摆脱这种幻觉的时候,爱丽丝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又说了一句话。
她说,“夏尔,我帮你复活你的爸爸妈妈吧?”
碧绿的眼睛里明明是温暖的微笑,此时此刻却让夏尔觉得寒到了骨头里。
【その执事、调查】
塞巴斯钦一言不发地听完夏尔的叙述,然后将刚刚沏好的红茶送至夏尔面前。
“爱丽丝小姐八岁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从异世界流传过来的炼金术笔记,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迷恋并独自研究炼金术,但是似乎没什么天分因此一直没有掌握炼金术的精髓。贝利子爵的确已经于一年前遭遇海难身亡,现在的这个假贝利子爵大概并不是人体炼成的结果,因为他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感觉上去更像是一尊不需要吊线的木偶。”
夏尔准备去端红茶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你怎么……”
“身为凡多姆海伍家的执事,如果连主人想要知道的情报都无法提前取得的话,那岂不是太失职了么?”所谓恶魔的美学,就是要扮演好完美的执事。
夏尔沉默了,现在假的贝利子爵并非乔装,因为不可能有人可以完美无缺地假扮另一个人长达一年,塞巴斯钦又说假贝利子爵并非人体炼成的结果……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重新活生生的动起来?
“少爷,宴会已经结束了,其他贵族也已经纷纷返回,您还要继续住在这里么?”
“我们暂时先不离开,塞巴斯钦,你帮我调查出事情的真相。”少年的声音,坚定而执着,只是因为爱丽丝小姐的那句“夏尔,我帮你复活你的爸爸妈妈吧”让他突然间迷惑了,如果真的可以找到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那……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到过去?
塞巴斯钦看着少爷,虽然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触动了少爷,让他管起了以前绝对不会干预的闲事,但是像这样随便决定了什么事情然后就统统扔给自己处理……还真是任性啊!
虽然塞巴斯钦说爱丽丝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可以复制假人的特殊能力,但是她毕竟是唯一的知情者,因此如果想要了解真相的话唯有从她身上套取情报,而最好的接近对象就是夏尔。
“少爷,真的不需要我跟过去么?”塞巴斯钦跟在夏尔后面,做最后一次确认。
“嗯,不用。”
夏尔从塞巴斯钦手里接过马鞭,然后向庭院里的棕色骏马走过去,爱丽丝早就已经等候在马旁边了并且一直在冲他招手。
是爱丽丝说闷在庄园里很无聊,想让夏尔带她去骑马踏青,而希望从她口中得到情报的夏尔自然无异议地答应了。自从那日晚宴上她提起要帮他复活父母以后,她就再没有说起过这件事情……
夏尔先把爱丽丝扶上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去。塞巴斯钦把缰绳交给他,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如果出现紧急状况的话,你知道怎么叫我吧,少爷?”
夏尔看了他一眼,扬鞭而去。
坐在前面,被夏尔双臂圈起来的爱丽丝侧过脸,问他,“夏尔,你的执事对你真好。”
“是么。”换来的仅是声音低沉的简单应答。
只有夏尔知道,塞巴斯钦是为了他的灵魂所以才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只要他摘下眼罩睁开右眼然后叫塞巴斯钦的名字,他就会随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听从他的命令,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靠着契约而维持。但是塞巴斯钦那只恶魔,却总是把戏做得好像真情流露一样,总是让他错觉他好像真的在关心他……或许这只是恶魔的恶趣味而已,但是他却觉得很难受。
夏季总是会有突如其来的暴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转瞬间就电闪交加大雨倾盆了。
荒郊野岭完全没有避雨的地方,夏尔和爱丽丝只好先暂时避到了树下。因为雷声太大,马受到惊吓已经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剩下这两个人可谓是孤立无援,即使雨停了,大概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返回庄园。
当着爱丽丝的面,夏尔又不能利用契约叫塞巴斯钦过来,所以正在想怎么办才好。办法还没想出来,他先察觉到身边的爱丽丝在发抖,于是脱下自己的外衣顺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
谁料这个举动反倒让爱丽丝更加攥紧了他的衣角,见她抖得厉害,夏尔只得试着伸手去抱紧她,“你很冷?”
爱丽丝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过来好半天才哽咽地开口,“哥哥死的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雷声,我一个人在庄园里等哥哥回来……”
机会!夏尔虽然立刻敏锐地发觉了这个绝佳的套话机会,但却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样趁人之危实在是有些卑鄙吧……所以他只是轻拍着她的背,并没有说话。
“但是哥哥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我讨厌雷声,讨厌……是它抢走了哥哥不让哥哥回家……”爱丽丝继续哭。
女孩子的哭声让夏尔浑身难受,只想说点什么能让她停止哭泣,“别哭了,你哥哥不是最终还是回来了么,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回庄园,你哥哥在那里等你。”
“那不是真的哥哥,是墨多做出来的……我一直很努力想学会炼金术,用人体炼成炼成哥哥……但是我……”
是墨多做出来的?夏尔怀疑是不是雷声太大导致自己刚才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墨多似乎是她的那只黑猫的名字啊!
雨仍然没有停止的意图,电闪交加持续到了接近午夜。
爱丽丝终于在夏尔怀里昏睡过去了,而这个时候,夏尔用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揭下了右眼的眼罩……
“塞巴斯钦……”
【その执事、木偶】
夏尔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白色的光线进入视线里,以驱赶那些泛着火光的可怕梦魇。
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就感觉一只没有温度的手触摸上了自己的额头,接下来他听到了唯一能让自己信赖的声音。
“仍然没有退烧。”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执事站在床边,他的手上是弄湿的毛巾。
夏尔看到塞巴斯钦,又重新闭上眼。是啊,看到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他竟然会让自己有一种可笑的安全感?谁能相信,凡多姆海伍现任当家唯一可以信赖的对象竟然只有恶魔,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只恶魔冰冷的怀抱。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在爱丽丝昏睡过去之后利用契约叫来了塞巴斯钦,几乎才刚刚呼喊了塞巴斯钦的名字,他就感觉自己落入了冰冷的怀抱,耳畔是熟悉的声音——“少爷,我在这。”
之后夏尔就晕了过去,都没来得及给塞巴斯钦下达带他和爱丽丝回来的命令。但是,他们仍然被带回来了。这让夏尔有些奇怪,塞巴斯钦没有得到指令明明是不会行动的,但是为什么会主动带他们回来?
就在夏尔晕晕沉沉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塞巴斯钦把毛巾搭在了他的头上,他的表情也有些过于严肃,“少爷,您应该再早一些叫我,比如在刚刚下雨的时候。”
“如果我不叫你……”夏尔的嗓子同样受了寒,因此发出的声音很嘶哑,“……你就不知道我在哪里么?”
可是很明显,塞巴斯钦打算回避这个问题,他转移了话题,“我用梨子煮了冰糖水,应该能缓解您嗓子的炎症,我这就去拿过来。”
塞巴斯钦刚出去,夏尔就抬起胳膊来挡住射在眼睛上的光。其实听到了呢,在他睁开眼睛之前,塞巴斯钦在自言自语抱怨他的任性。